简些这些日子几乎没出过门,她还未曾看看安平的风景。
这样想着,她带着丁灵换了身便装出了门。
安平本并不如京都繁华,但这几年经过言清之的治理,变得井井有条,逐渐呈现其繁华昌盛之貌。
简些从路边小摊处拿起一个鹅黄色吊坠的玉钗,“丁灵,你看,这个多配你。”
丁灵往日在京都确实和简些出来采买过几次,但因为清倌一事,她一直都做男装打扮。这倒是俩人头一次跟两个小姐妹似的出来买首饰。
丁灵拿过玉钗,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真好看啊。”
“是啊。再换身粉色的襦裙,擦点口脂,抹个腮,定能让师云这个木头眼前一亮。”
简些胸有成竹地笑。
丁灵羞涩了,脸飞红,“姑娘,说什么呢?”
简些朝她挤眉弄眼,“别跟姐姐我装迷糊,你每次看到师云,那眼珠子都要粘他身上了。你能对他无意?”
“前些年你因为他对我言听计从这事,没少给我脸色。”简些做苦脸状。
丁灵愣了,待回神忙解释,“姑娘说什么呢?我哪有给姑娘脸色?这要让陛……让公子听到了,指不定得怎么罚我了。”
“我那时确实有点不太懂事。师兄对谁都冷冰冰的,唯独对姑娘很是尊敬。我有点……吃味。”
“后来我也知道了,姑娘和公子都是救了我和师兄的人。我便对姑娘感恩戴德着呢。”
简些大笑,“你承认自个吃味了?”
丁灵脸更红了,之前是有点羞,后来是急,这下是非常羞了。
“姑娘!”
“好了,不逗你了。”
简些将钗子戴她头上,付了钱,拉着她继续逛。
“师云虽然性子淡,沉闷得很,却并非对你无心。你要加油!”
丁灵眸子亮了亮,轻声问,“真的?”
想到前些天他俩一块吃饭时,师云不动声色地将唯一的四个四喜丸子都留给了她,她就忍不住心里泛甜。
师兄还记得她喜欢吃四喜丸子。
“那当然!走,姐姐带你逛化妆品专柜去!”
“什么?”
“就是脂粉店铺。”
两人逛了不久,简些已经出了门,丁灵还在被掌柜拉着看口脂。
简些正想去对面买两串糖人,一身锦袍的人挡住了她,她猛地和那人撞了个满怀。
这人身子真硬,简些摸了摸鼻子。
猛然间,那人将她拉到一旁的巷子里。
简些心里一跳。
“简丫头。”
闻言,简些眯了眯眼,这次光明正大地翻了个白眼。
“薛世子,你要干嘛?”
薛世子勾唇一笑。
好长日子不见,他似乎变了些。
往日猖狂的气质倒没怎么变,就是现在还有些让人看不透的深沉。
“简些,我有件性命攸关的大事想与你商量商量。”
简些眉头一挑,“没兴趣。”
简些又加了一句,“关于谁的我都没兴趣。”
这么多年的小说白看了么?肯定是诓她的,真有什么对言清之生死攸关的事,言清之一向谨慎,他能不知道?纵然他不知道,别人就能有办法吗?
她就更不用说了。最多不过被利用来伤害言清之。
薛世子倒并不意外,他笑了笑,“简丫头,性子这么冲动可不行。”
他声音沉了沉,“会没命的。”
“吓我?薛世子你这么一大张脸放我面前,我都没被吓着,还有什么事能吓到我?”
薛世子扬起嘴角,他有些怀念这样的斗嘴。
薛世子抱胸,“你胸闷气短,有段时间了吧?”
简些心内震惊,表面不动声色,“什么?”
“不用在我面前掩饰。”薛世子挑起嘴角,凉凉地笑,“本来就是我家给你下的毒。”
简些抿唇,板起脸,“薛世子这话什么意思?”
这几年她从未见过薛家的人,何来下毒一说。
“你这毒,自从我们接谢清之回来的时候,我爹就给你下了。”
薛世子冷笑,“不然你以为为何我薛家对你和颜悦色。我们不过想找到一个牵制言清之的把柄。”
“当年我们只是试试,没想到你竟真是他的软肋,他藏了你那么久,总算肯让你出来了。”
简些想,言清之也没怎么藏她吧。一直都是她躲得好。
“这么大的事,你说给我听干嘛?你脑壳长包了?脑袋被驴踢了?”
她看到薛世子的嘴角抽了抽。
“当然是利用你。”
简些默。
真踏马坦率。
薛世子习惯和她直来直往,如今也不想废话,“你这毒本是慢性药,已经下了数年,如今又遭催功散,毒性随时可能提前发作。”
“这世上,除了我薛家,世上再无人能解你的毒。”
“你倒是别废话,说你要干嘛!”简些没耐心了。
薛世子仍是笑,“我堂兄薛凯,我要你帮我放了他。”
简些笑了,“你既有解药,又知道我是言清之的软肋,为何不去要挟他?我哪有这本事放人。”
简些没好气,还是翻了个白眼,“你要我把他养的那几只鸟给放了倒还有些可能。”
薛世子扬眉,“你似乎不太清楚言清之现在的为人。他如今身居高位,掌握生杀大权,早已不是那个只会捣药卖画的落魄先生,他杀伐果断,凡事必追个前因后果,斩草除根方才罢休。”
“我若去威胁他,他定然会与我兵戎相见,直接来抢。纵是真的如我所愿,放了我兄长,指不定后来又出什么招,使尽一切手段,定要出毒你这口恶气。”
简些眨眨眼,他说的是她家言清之吗?
听起来……好帅啊!
言清之在她心目中至今还是那个月光少年。
假如她的白月光变成了黑月光……
很霸气好不好!
见简些明显神游天外,薛世子额上的青筋突突地爆出。
“简丫头,你是应与不应?”
“我怎么相信我中了毒,你又能解毒?”
简些双手搭在手臂上,挑眉。
薛世子丢过一个荷包,“里面有缓解你毒性的药材,你偶尔闻一闻,便能觉得全身清爽。”
薛世子笑,“你信与不信,随你。最多不过给我堂兄陪葬。”
简些不说话,拿过荷包转身走了。
薛世子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扬起的笑容瞬时消失不见。
与丁灵碰面后,简些赶紧回了行宫。
言清之难得回宫早,他早早地沐浴,洗净一身从牢里带来的血腥味。
简些看到发丝仍带湿润,眉目如画的言清之,扑了过去,扒拉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他的下巴。
言清之被她一扑,猛地后退一步,又赶紧扶住她的腰。
“你能,别那么急吗?”言清之失笑。
言清之已经习惯她的主动了,有些时候他也会主动回去,只是万不可能向她这般……生猛。
简些没在意他的调侃,脸闷闷地埋在他的胸膛。
“言清之,我觉得到时候了。”
“嗯?”
言清之很享受抱她的感觉,两人离得特别近,身体很近,心也近。只是明明沐浴的是他,香气萦绕的却是她。
“我觉得咱们的虐点到了。”
“什么???”
言清之不明白。
简些犹豫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其实相信薛家给她下了毒,夜里胸闷气短,几欲窒息的感觉她日日想来都怕,可大夫根本查不出来,御医查不出来,连言清之给她把脉,都没发现什么。
她原本以为是穿越有副作用,现在想来下毒也说得通。
薛世子说的半真半假,但要说为了个堂兄就给她解毒,她不信。薛家怎么可能轻易给她解毒,不捞个血本,怎么可能罢手。
这个时期告诉言清之也不稳妥,他不日将进攻京都,此时不应该打扰他,以免他乱了分寸,起码等回京都再说。
都中毒那么多年了,还怕多这几个月。
言清之瞧着简些,温润的眉眼舒展开,他抱紧她,低头,温柔的吻落了下来。
唇上温热的触感拉回了正在神游的简些。
简些心中一动,极尽热情地回应着。
最近,简些的胸闷之状愈来愈难受,渐渐演变成心悸,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这天,简些帮言清之整理账本,突然一阵胸闷气短,慢慢的,似是喉咙腥甜,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是简些第一次知道吐血的感觉,原来这般惨烈。仿佛熬心熬肺一般,从胸腔至喉咙,一路如火般灼烧,撕裂地疼。
满目的血染红了账本。
“姑娘……”
师云冲了进来,见眼前场景,大惊,立刻关上了门。
“姑娘这是……”师云皱眉,“姑娘这是中毒了?”
简些看了师云一眼,擦了擦嘴角,“无碍,死不了。”
简些赶紧拿手帕清理账本,“师云,你去端盆水进来,这血不好擦。”
她突然想到薛世子给她的那个荷包。
她一直不敢用那荷包,唯恐那荷包是她所中之毒的催化剂。
如今她怕是得试试。
简些夺过师云手上的布巾,“我来。”
“姑娘,属下来做便是……”师云局促道。
“师云,我们相处也这么多年了,说到底,我是把你当弟弟看的。你当我的护卫,是任务。但你更是言清之看重的将士,也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不应该为我做这些女人家的杂活。”
简些又笑了,“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师云闻言,直直地盯着简些,复垂下头,掩下眸中的一片暗色。
简些清理好桌上和地上的血迹,她将墨水倒了一些在账本上。
“师云,到时有人问起来,你便说是我不小心打翻了墨水,污了账本。过两日你再将模糊不清的那几页叫人重做一遍。”
“是。”
师云踌躇一会,问“姑娘身体可还撑得住?这事应该让公子知道,否则姑娘……”
“等等,再等等。”
简些往日红润的脸庞逐渐清瘦,此时一副病弱的样子,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我不想拖累他。”
师云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剑鞘。
“姑娘!姑娘在吗?”
是丁灵。
“丁灵,我在这。”
简些起身,却一时脚软,脑袋晃晕,就要倒下时,师云连忙扶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虚虚地扶在她的腰侧。
“姑娘……”
丁灵愣愣地看着他们,立刻低下头,“陛下马上回来,膳食也已经准备好,姑娘可以过去了。”
师云也不知为何,看到丁灵,心里慌乱了下,一瞬间放开了手。
“好。丁灵,你陪我去上个妆。”
简些脸色差,身体难受,没注意到周围奇怪的氛围。
“好。”
“姑娘……姑娘是喜欢陛下的吧?”
丁灵梳简些柔亮的头发,想到刚刚,忍不住问。
“是啊。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简些笑,却又揶揄地瞧着丁灵。
丁灵本就被简些如此直白的表达惊到了,又见她瞧着自己,不由愣了,“姑娘看我干嘛?”
“丁灵啊,别总问别人的感情,别人的再好,跟你也不是一个路子的呀,你自己的爱情要自己把握。”
“你看看,你们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什么进展。该出手时就应该出手了。”
简些涂了些胭脂,抹了鲜红的口脂,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精神,此时不遗余力,苦口婆心地指点丁灵。
丁灵蹙眉,嗫嚅道,“我毕竟是姑娘家。听姑娘的,前日主动送了师兄个玉佩,已经是极致了。怎……怎么还能再主动?”
简些想了想,“那不如壁咚,再强吻吧。”
“什么,,冬?强……强……”丁灵听得目瞪口呆,待想明白“强吻”,不由大为羞赧,“姑娘说什么呢!”
“我也没怎么撩过男子,没什么经验。”简些皱眉思索。
她和言清之似乎挺水到渠成的。言清之几乎是一确定心意就跟她表白,然后求了个婚。
“算了,改天我直接让言清之给你俩赐婚,这不就得了。”
简些直接快刀斩乱麻。
“要是他不喜欢我,该怎么办?”丁灵垂眼,泄气道。
“怎么可能,师云这小子平日冷冰冰的,跟个木头似的,唯独看到你会脸色温和些。”
“退一万步讲,他不喜欢你。这么些年,他能接触的母的,除了我也就一堆母蚊子了,他还能喜欢谁?到时你俩把婚一结,日日同寝同食,你再展现你女孩子家的温柔,来个先婚后爱,多容易的事。”
简些侃侃而谈。
丁灵想着,姑娘讲的似乎有道理。
可万一,师兄……喜欢简姑娘,怎么办?
陛下与姑娘两情相悦。陛下打心眼里疼爱姑娘,姑娘也是满心都是陛下,师兄哪会有机会。
若是被陛下发现了,师兄怕是……
“好。”丁灵神情严肃,表情认真,“我想要……赐婚。”
简些笑,“好!这个媒婆我做了。”
简些捏捏丁灵的脸蛋,“你就等着当新娘子吧。”
丁灵脸色通红,点头。
简些走进景行宫。
一身红色霓裳裙的女子缓缓转身。此女子螓首蛾眉,容色绝艳,风姿绰约,眼神清冷,神情倨傲。
简些来到古代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子,尤其是这身烈焰色红裙,配上娇艳的大红唇,和她那鬼斧神工般精致的五官一起,简直是古代范冰冰。
“言清之,这位大美人是谁啊?”
简些眼中满是惊艳,问。
言清之见到她,严峻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他下了台阶,“这是长华郡主,是虞亲王的长女。”
莫非是那位被……那啥了的长华郡主?这般倾城姿色,果真是天妒红颜啊。
长华郡主睨了简些一眼,又看了看言清之,勾起嘴角,“阿斐,这便是你当日撇下十万将士,孤身闯回京都要见的心上人?”
“也不过尔尔。”
简些瘪嘴,心下不服,正要回嘴。
她听到言清之说,“长华你的眼光向来独特。我却觉得简些甚好,不论长相性子都像是冥冥注定一般,恰合我心意。”
“言清之,你也挺合我心意的。”简些毫不吝啬地夸回去。
言清之上前牵住她的手,笑,“嗯。”
长华郡主偏过头去,冷哼一声,“不过一个女子,随你如何宠幸,莫要碍事就好。”
言清之眸色加深,眼神转冷,“长华,简些会是我的妻子。于私,你得唤一声表嫂,于公,你得称臣。”
言清之的话不容置疑,长华暗暗咬唇,慢慢低下了头,“是。”
大美人临走时似乎用余光瞪了简些一眼。
“言清之,郡主大美人看上你了?”简些开门见山。
言清之皱眉,“不是。”
长华因为他当年为见简些一面以身犯险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又因为他推了不少当地官员上献的女子,而担心他与那些官员闹僵。
言清之跟简些解释,“长华是怕我色令智昏,影响大事。”
简些不太信,她有点危机感,长华大美人看她的眼神跟看眼中钉肉中刺似的,哪能是为了公事,绝对是私事。
“你家的苗子倒是真的好。个个都长得好。”
简些感叹。
她来到古代,终于相信小说里都是骗人的,哪能碰一个男的就长得光风霁月,英俊帅气,见一个女子就是美貌如花,气质如兰。
这年头歪瓜裂枣可多了。
言清之轻笑,“并非是我谢家的功劳。据说长华的母亲雪容公主当年是燕国数一数二的美人。她生的孩子,样貌自是极好的。”
“那你的母亲呢?”
“我的母亲……”言清之眸色温和,眼神逐渐游离,似乎在回忆,“母后在我记忆中是很美的女子,很温柔,从来都谨守皇后的尊贵。唯一一次,她不顾形象地生气,大声哭泣,是在知道我要被送往凉国当质子的时候。”
言清之眼眸黯淡下来,嘴角挂着淡淡的苦笑。
“可哭没有用。她最终还是笑着,送我上了去往凉国的马车。”
简些暗骂自己,这张嘴太碎了。
“我不大会安慰人,来,抱抱吧。”
简些说着,张开双臂,抱住了言清之。
言清之环住她,“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