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还是长生不死,是选择的不同,还是只是故事讲述方式的不同?
显然,自己“穿”成了一只似猫非猫生物的状况让茶晓图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于是,足足半小时的喝闷茶时间里,大家都在拼命憋着以免笑出声来。
终于,白晶晶先发话了,“有什么呀,我变成匹人马了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啊。”
“是啊是啊,哥哥我都还没上场呢,哥不也没说什么不是。”荆骏眉忍住笑附和道。
信你们才怪,他妈你们都是早知道,合伙看我笑话是吧。心里虽然这么想,茶晓图却并没这么说,转而一本正经道:“你们以为我是在郁闷这个吗?我有这么无聊?再说啦,猫有什么不好的,而且还是那么优雅高贵那么别树一帜的一只猫,好吃好喝的,还有美女怀里好趴,我巴不得一辈子在那边才好呢,我只是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这算怎么回事呢?我本来以为只是时间穿越呢,这就变平行宇宙啦?接下去还会有什么?”
“你觉得这个是平行宇宙?”抹茶老头儿追问道。
“不然呢?百亿日月,三千大千世界,佛界宇宙?”
“也未尝没有这个可能吧?”
“哥始终觉得这更像是一些虚拟时空,搞不好就是你小子自己弄的,无非就是用何种方式触发我们的脑部神经元,所以那种感觉才会那么真实,就像‘缸中之脑’。”荆骏眉又闷头闷脑插话道。
“你怎么不说我们现在也是‘缸中之脑’呢,你怎么解释后面山里的情况,整个西湖加起来整个杭州市也没那么深远吧?还有入口旁边‘消失’的石壁——又或者那只是一个神经元刺激幻象?”说到后来,茶晓图自己也不禁怀疑起来,是啊,如果这一切都是“缸中之脑”那就说得通了,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要怎么“醒来”呢?“他们”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死了能脱困吗?能醒过去吗?”想起一些科幻片中的桥段,茶晓图迟疑地问道。
“你死一个试试,这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假设,万一真死掉了呢。”白晶晶敲了茶晓图的光头一个板栗。
“哎哟,轻点,暴力人马女。”茶晓图摸摸头,嘟囔道。
“你说什么?!”白晶晶竖起眉头。
“没什么没什么,继续找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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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轩辕世界沃野。
围绕“青春泉”的争夺战已然持续了近千年,战火早已席卷了整个大荒宇宙三千世界,没有一处日升月落的小世界、中世界未被波及,生灵涂炭,心灵涂炭,万物敌我反复翻转纠缠,早已不复最初万界齐攻轩辕敌我分明的二元对立格局了,错综复杂的多元关系下,虽则使得战争不再像最初的两三百年那么大规模那么频繁,但局部的小规模战争却也从未间断过,族群之间的恩怨结更是死疙瘩般因由难寻。
全面战争的破坏力当然是无穷的,整个大荒宇宙万物生灵至少锐减超三成,以至种族繁衍成了大荒宇宙近几百年来最大的主旋律,就连因大多取得长生能力而懒得繁衍的轩辕世界各物种群,也于近一百年迎来了自“青春泉”被发现后近三千年来第一个真正的生育高峰期,青鸟自游姬就是在这期间出生的,今年,她已经三十九岁了,正常而言,已然正式迈入成年了。
其实,应该说进入到近一百年,绝大部分生灵已然多多少少有些厌倦无休止的争战和死亡了,而经历过战争最初阶段的轩辕世界更是厌战情绪浓重,以致竟然在公投中以压倒性票数同意把“青春泉”四周本来用来分化拉拢敌人的荼树叶纳入了后来新开的宇宙贸易之中,这也使得同样厌战的敌对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台阶,于是,整个大荒进入前所未有的休养生息期,至于局部战争——其实就是被分化的各个小世界中世界在彼此清算那些个总也算不清也不可能算清的战时糊涂账。
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该说青鸟自游姬的童年和少年时光还算是很轻松愉悦的,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但在集体的环境里她并没有失去那种被关爱的温暖与柔软,当然,还有各种严格训练所锻造出的铁与血。
只知道它大抵是近一百多年来的产物,也不知道是谁提出的,还是说大家自然而然就觉得应该这样,总归是没有任何一个生灵提出过太大异议,好像经历了两三千年漫长的长生潜移,大家早已淡忘了这种父母子女之间的血肉情感连接,甚或是对之免疫了似的。
好像真的已经想不起来了,再想想,还好有了这千年之战,不然,不然我们该干嘛去呢?!真不知道此前的一两千年是怎么过来的,长生不死而又没太刺激的事情去做,再多的事情也多不过太长太多的时间,最后就是所有物种对大小物什事务的反射弧无限拉长,长到忘了这反射的最初情绪出发点,长到情绪也逐渐消弭丧失,甚至连漠然都显得珍贵无比起来,连带着各种本能反应也不知不觉退化了,静止态的无反应成为近乎“遗传”的常态!这种无反应大概才是被入侵最初阶段轩辕世界奇怪至极地看起来几乎毫无反抗能力,甚至差点因此覆灭的真实缘由吧。
当然,缘于近百年来交配的跨物种跨族群,轩辕世界的物种也愈发丰富起来,至少千百个新生物种类别因此产生了,虽然总体生灵数量尚未恢复到战前水准,但物种倒是多了不少,青鸟自游姬即是这类新新生灵之一,她猜测自己的祖上和父母里至少应该有凤鸟、文鳐鱼、九尾狐以及类,至于还有没有其他,得等自己以后慢慢再发掘了。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青鸟自游姬又想起了这句已经流传了数千年的预言,想起他们说自己是出生在“青春泉”,不,确切地说是“荼蘼湖”湖畔荼树丛中彼岸花下的,是唯一一次唯一一处荼树叶与彼岸花绿红相间时分,是天生就被“仙人”抚过顶结过发,从而受了长生的,这跟大家普遍是后天入湖以泉眼受洗灌顶或取荼树叶以湖水煎煮饮之从而获得长生是不一样的,按理说在包围整个白玉京的三重结界之下,除了凭名额在受洗日被允许进入受洗,没有哪个生灵是可以自己突破进入其中并交配生产而不被发现的,也不可能有生产者进入其中而不被发现,更遑论一个刚出生的幼崽了,这些,无疑更加重了青鸟自游姬身份的神秘感,当然,也增添了她自己的困惑。
或许,我该回到那个出生的地方去看看才好。她想。
据说,在大荒宇宙各个世界之间的结界尚未被发现之前,轩辕世界在数千年里一直是一个十二楼五城分庭抗礼相互牵制的大格局,这十二楼分别是公羊、双鱼、夔牛、巨蟹、火狮、维京、天秤、天蝎、人马、摩羯、水瓶、双子,五城则是青龙、白虎、玄武、朱雀、鸾凤,在轩辕三规则(即1、所有轩辕世界生灵不得主动攻击其他生灵,也不得见其他生灵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2、所有轩辕世界生灵应遵从轩辕的意志,但不得违反第一规则;3、轩辕生灵应保护好自身的安全,但不得违反第一、第二规则)的约束下,大家山海相望各司其地,虽各有穿插,但也大都是礼尚往来或情感交织,大体上总归是彼此相安无事的,一派宇宙桃源的美好景象。
但自从位于西海中央浓雾迷域中的方山被发现之后,紧接着大家还发现那里即是这个世界的日月出入之地,再然后就是结界的洞开,不周世界、玛雅世界、斐丽世界、蚩尤世界、昆仑世界、黎桑世界、琴海世界等数十个大小世界纷纷入侵,大肆杀伐,在最初的百年里,如果不是他们彼此各有私心相互牵制,整个轩辕世界早在三规则的束缚下灭绝殆尽。
然后就是这预言开始私相流传,直到位于东海中央的鸾凤城圣地和鸣海岛突然于某天剧烈运动,天雷地火交织中,岛上升起一座玉也似的有着螺旋式阶梯的巨大白色非规则圆形石塔,随着圆塔的螺旋上升,岛屿则沉入海底消失不见,若非亲见,你肯定会奇怪和鸣岛怎么会突然变成一座圆塔了,圆塔高耸入云霄,在碧海蓝天之间,披日映月,色彩变幻莫测,撼魂摄魄,望之顿生顶礼膜拜之感,等到大家终于敢攀上圆塔,才发现,这里,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白玉京!
白玉京的顶上,云遮雾绕中,和鸣岛的岛尖依稀可见存留其间,山体环护中,一方百十丈见方的湖泊深不见底,湖水幽蓝如天,数十个乳白色微微喷涌的泉眼散落其间,玉浆般的泉水翻涌而起转眼弥散入湖水之中即告消失不见,就像水消失于水中,这就是后来名震整个大荒的“荼蘼湖”和“青春泉”,而湖畔四周则长满了低矮繁盛的绿叶荼树和妖娆多姿的绛红色彼岸花,一季叶,一季花,此起彼谢,叶花两不相见,摘之,晾晒、摊炒、罐藏,取湖水煎煮,饮之,一者长生,并从此免受轩辕三规则束缚,一者即死,但身体不朽。
此后,十二楼五城的轩辕世界生灵焕发出恐怖的战斗力,生生把各个大小世界入侵者一一赶出结界,并在十二楼主和五大城主的合力下将结界封印,此后,经过长达半年的商讨,大家做出了把白玉京以结界的力量重重围护的决议,并以每年的月圆之夜作为受洗日,接受当年的新生儿预约登记报名入湖受洗或定量领取荼树叶。而为了更好地保证公正公平并保障白玉京的安全,十二楼五城各派出一队精锐武士驻扎于白玉京结界外围,一则负责日常守护,二则维护每年受洗日的秩序。
如此忽忽近两千年,直到外界再次入侵,大家才发现轩辕世界的武装力量已然大不如前,虽则军队主要还是当年打败第一次大规模入侵的那些军队,但战斗力差了好多好多,近两千年的长寿似乎已经让大家忘记怎么去战斗了,而从最初的大面积死亡到后来的苏醒式激战中大家更是发现,虽然入侵的武装力量都是外界的,但领头的大多竟然是一些已经获得长生的轩辕生灵——原来在漫长的生命中,不少不甘寂寞的军方力量乃至民间力量早已异化,他们偷偷越过结界入侵了外面的好些个世界,历经悍不畏死的强力征服之后,或者说当他们再无可征服之地之后,他们就和那些无法征服的强悍的外世界联手,掉转矛头,意欲瓜分轩辕世界以共享“青春泉”并进而以此控制整个大荒。
这,才是近代千年战争的真相!但是,显然,经过如此漫长的战争,恩恩怨怨,利利益益纠缠反复之下,真相已然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此刻,重要的是坊间肆虐的战争将要重启的传言。
尤其是对像青鸟自游姬这样的未曾经历过千年战争却接受了无数千年战争英雄事迹洗礼的新生代来说,如人马神夸父万里逐日,掷桑木杖成林,身死焚起漫天火焰,一举烧掉黎桑小半个世界的壮举;如青鸟精卫移山衔木填海,死后化鲲,淹没大半个琴海世界的神迹;当然,也有不周世界的盖世英雄巨人刑天,单枪匹马连闯九关,一路杀到白玉京下,即使被帝鸾以轩辕剑斩首,却也并未即死,以肚脐作嘴,操干戚而舞,滔天威势,几乎破开了集十二楼主和五大城主之力布下的超强结界,震动白玉京,直至力竭血尽而亡,“荼蘼湖”水半倾而下,覆其无头尸,化为六首树兽,计有蛟、蝮、蛇、蜼、豹、鸟,身则入水化蛟、腾空化凰,成为白玉京最强守护神……每一个故事都令少年们神往不已,最打动青鸟自游姬的当然是精卫的故事,这也是她自取的这个奇怪名字的由来。
“战争重启!”多么令人神往的字眼,青鸟自游姬更愿意把这看成战斗,一场必将属于她的战斗,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将要到来的战斗就是她的命运,虽然她并不确知这战斗会将她带往何方,不知道它会对整个轩辕乃至整个大荒产生怎样的影响——但这些重要吗?!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战斗!战斗!
“战斗吧!大荒大荒!”灵魂深处一个声音荡气回肠彻天彻地,一念至此,九尾狐的奔跑速度显然难以令青鸟自游姬满意,于是,纵身一跃,一声响彻天幕的凤鸣直向东海深处而去。
今夜,又是一年月满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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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在太平李令月的亲自运作和特许下,郑石一等很快再次踏上了海上征程。
这一次,他们有一支大周帝国最精锐最庞大的舰队随护,整支舰队多达两百二十余艘大船,以战船为主,其余马船、粮船以及水陆战辎重补给船等不一而足,人马方面则由两万三千身经百战水陆双栖的精锐之师、万三老水手以及近三千后勤兵组成。其中两万三千精兵计有一万陌刀手战锋部,五千弩手兼横刀轻步与跳荡,五千弓手兼盾部,以及三千陌刀手精骑,由帝国当代军神苏定方亲自统帅,真可谓入海如闻腥鲨,上岸如见血狼,说其具灭国之力毫不夸张。
苏定方正当盛年,百战积威之下,风采气度自现,静则渊渟岳立,动则龙行虎步,从其现身点兵时军士眼中的激动,被选中营部难以自抑的骄傲,可见其军中威信之高,军神之名诚不虚也。
郑石一本拟推辞掉李令月的这一安排,毕竟她确知这是一趟“死亡之旅”,自己一行八人之死既是过程也是目的,而龙因龙十八,加上他点名带上的黑猫人茶晓图和人马白晶晶,他们则可能是见证者或者任务的真正执行者也未可知,甚至其中还有“人”会充当补刀手的角色,但除此以外,任何其它人的加入,都是吉凶难料的,而且很有可能会给任务带来更多未知且不可控的变数,显然,她并不想让这三四万人陪着自己去冒这个险,但在李令月的一再坚持和龙因的突然支持下,她也就先答应了下来——毕竟,虽然龙因不说,但他作为关键人之一,选择这么做总会有他的原因的。
巨大的舰队以飞燕编队形式在明州府港口迅速集结,当然,如此大的动静也引起了所有往来各国商旅的巨大震动,尤其带队的还是一代军神苏定方,军方内部亦有各种猜测。
但整个大周帝国乃至此间世界,真正大致明白个中因由的也就太平与龙因两人而已,当然,太平也未对苏定方有多少隐瞒,并且,罕见的,太平这次给了苏定方自主选择权,自己去或者指派一位将领去,苏定方没任何犹疑,虽然太平口中的故事有些匪夷所思,此行也尤其莫测,但作为天生的军人,这样的经历,“万世难得一见,虽九死无憾”。
于是经由苏定方有意无意为之,一个“小道”消息迅速传遍,“玉山现,西母啸,虎豹生,天灾绝,五刑不加”——据民间故老相传,“玉山,乃西王母所居之世外仙山,西王母非常人易见,见则若人状,蓬发戴胜,豹尾虎齿,啸叫间,万兽乃聚,天灾乃生,五刑乃昌”,而此次帝国天军如此大动干戈,就是因为发现了玉山,据说这是由某个去到海外的商船带回来的消息,当今圣上很是看重,故派出帝国最精锐的部队,务求一战而定,拘西王母,以绝万世天灾兼灭五刑,圣上仁心,胸怀天下,苏帅大义,帝国将士不畏死,以“师出无名”而拯苍生于无声,诚至大之善也。
大军出发之日,虽无明言,但已举世皆然,明州府港口水泄不通,各国商旅、民间团体组织、大周国民等绵延海岸线数十里,然秩序井然,人们不断自觉加入人群,却无一人略有喧拥,整个明州府港乃至整座明州府城静若无一人,唯有渐趋齐整的呼吸与海浪出奇一致地反复涤荡寂静的码头以及沿岸起伏的山石乱壁。
大军舰队数十丈内自觉清空,所有人手里或杯或碗,烧酒以待,万众静候下,苏帅终于出现在舰队尾翼最靠近码头的一艘战舰上,随侍的士兵递上一只海口糙瓷碗,一坛泥封陈酿拍开,清亮的酒泼喇喇倾入,苏定方并不多言,屹立船尾,八风不动,目光缓缓扫过码头以及两侧海岸线上各色人等,最后抬眼眺望城中方向,糙瓷碗高举过头顶,众人纷纷跟随,“饮胜”,苏帅低沉而苍劲的声音响起,穿云拍岸,海上兵士,岸上万民,齐声应和,“饮胜”,酒干,杯碗或入海或落地,苏定方转身往舰队中央指挥舰走去,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