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杀人应该不可能,虽然我也曾怀疑过白鹰,但那只是当时情景里下意识的联想,案发当时我就在翠摘楼附近,顺着妖气只寻到江寒珑,所以现场应该没有第二只妖。
但月鹰镇斩妖人甚繁,江寒珑在此一年多,却无人发觉妖性,说明江寒珑生时并没有妖气,可能千年月灵不同于其它的妖,这点暂且搁置,据描述,江寒珑不会武,能杀死她的人范围很大,但杀人要有动机和契机,可惜当日没有细细盘查便不了了之,现在再查无疑如同大海捞针。
以杀人动机为线索,求爱被拒的裘三爷和因嫉妒而坑害过她的月袖均有嫌疑,夏显这个人我知道,案发当日他也在,一个纨绔子弟,杜德之这个名字很陌生,据我所知月鹰镇姓杜的大户只有福琛斩妖馆的当家杜福琛。
我决定先去拜会裘三爷。
晋远镖局是月鹰镇最大的镖局,裘三爷本名裘万川,因排行第三人称裘三爷,其大哥因病早逝,二哥又前些年押镖时被刺身亡,裘万川故此为晋远镖局唯一的当家。
但裘万川的名声很好,人言其为人坦荡爽利,好布施,裘万川已有一妻二妾,均和睦。
我一江湖无名小卒擅自求见自然被护卫拦下,晋远的防卫森严,强攻不得,只好智取。
说白了就是在门口守,我明白自己是去刺探消息,不是去刺杀。
运气好,翌日时,一位华服美妇后面跟着两个丫鬟提着食盒行来,我赶忙过去,躬身道:“夫人,在下巫不昧,在此已等候数日。”
美妇柳眉微蹙,道:“你在等谁?”
“小人久闻裘三爷大名,千里跋涉来到贵地,等候数日不面,今日得幸遇见夫人,想请夫人代为转达,小人感激不尽。”
有些谎不能撒,有些谎不能不撒。
“你从很远的地方来?我倒不知他声名如此远播,等着吧!我跟他说一声。”她上下扫了我一眼,浅浅一笑,款款而去。
不一会儿,一个护卫跑出来道:“请跟我来!”
院内工整有序,护卫林立,墙瓦均是青灰色的,上有树影摇动。
裘三爷本人也和这周围的环境一样肃稳,深蓝色棉丝袍,宽肩膀,脊背挺直,发束黑亮,淡淡的胡渣,年纪约莫三十来岁。
刚才的美妇见我来到,对身旁的男人婉笑道:“就是他了,你们先聊吧!我就先回去了。”
男人点点头,我向美妇弯腰致意。
“在下巫不昧,久闻三爷大名,两个月前就曾找过您,今日终于得见……”我拱手道。
“你倒会挑时候,我外出了三个多月,才刚刚回来没几天。”他笑道。
“啊?您中秋也没回家吗?”
“呵!路过土匪窝,绊住了。”
“土匪窝?”
“平霖庄,没听过吗?”他惊疑道:“你不是从镇外来的吗?”
“哦……”我尴尬道:“您说平霖庄我知道的。”
如此说来,八月十五江寒珑死的那天,他还在镇外。
“你找我有什么事?”他突然问道。
“……”我一时语塞,他面色一沉,眼神意味不明,道:“你……你想与我结交?”
“啊!对!我仰慕您已久!”我爽快道。
“难道你也想要我几件随身物件不成?”
“……什么物件?”我懵了。
“这位兄弟,虽然你肤白俊美,但你是个男人,裘某绝无龙阳之好,索要物件裘某也不能应允,你还是请回吧!”他一口气说道。
我看他全身防御的样子,不禁噗嗤笑了,肤白俊美?第一次听人说我肤白俊美,龙阳之好?他想哪去了?这一笑让我卸下了心防,既然他案发并不在场,我干脆不再隐瞒。
“您想多了,我也没有龙阳之好,我找您是为了江寒珑姑娘。”我笑道。
“江寒珑?……我与她已经没有关系。”他闻言顿时冷漠。
“她死了您知道吗?”
“死了?你说江寒珑死了?”他惊愕道。
“对,她死在了翠摘楼,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
“这怎么可能?谁干的?”他不可置信道。
“是真的,我亲眼所见,凶手还没找到……”
他面色沉痛,半晌,恍然道:“你是谁?找我是为了追查凶手?你怀疑我杀了她?”
“是的,请原谅我刚刚不得不欺骗您,现在我觉得您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既是要查案,就该严谨,你如何就觉得我不是凶手了?”他嗤责道。
“因为你不在现场。”
“真凶一定得在现场吗?”
我愕然语塞,支吾道:“难道你……”
他盯着我,肃然道:“如果我是凶手,你现在已经死了。”
我心中一惊,冷汗顿生。
他复又凛然道:“如果江寒珑还活着,你为她而来,我必然不见,只因我和她缘分已尽,但她死了,有些话我还是可以告诉你,我裘万川追求一个女人,舍得下万两金银,舍得下脸面,是因为我愿意,因为她值得,但我输的起,她拒绝了我是她的损失,裘某不是锱铢必较的小男人!”
“可我听说你再没去过翠摘楼,难道不是心存芥蒂?”
他顿默片刻,慢慢道:“因为改变了一些看法,过去我一直对烟花女子心怀怜悯,甚至仰慕,古时的豪杰也多有名妓相伴,裘某也曾有此梦想……江寒珑完全符合我的理想,却也打破了我的梦想,她与我不过是虚与委蛇……玩弄男人爱情的女人都是蠢材!我不是因为她拒绝了我,而是因为她玩弄感情的姿态,真是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罢了!古时豪杰名流所遇刚贞侠义之女甚少,一切随缘!”
“或许……是因为你已有妻妾……”我喃喃道。
“男子汉大丈夫多几个妾室怎么了!”
“我是说有的女子……”
“你不必说了!她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他不耐道,“你们大人是谁?竟敢怀疑到我裘万川身上了!”
“没有大人,我只是一个四处漂泊的江湖人,巧遇了此事,想为江姑娘讨个公道。”
闻言,他正目过来,上下打量着我,语气缓和道:“你和江寒珑并不认识?”
“我与她初次见面已是阴阳相隔。”
“那你为了什么?”
“为我自己的心。”
他颇有些意外道:“那你今日来有答案了吗?”
“有。”
“什么答案?”
“凶手排除了你。”
“你如何晓得?”
“用心,真相要用心体察,一个人的心性可以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品度出来。”
“哦?那你看出我什么了?”
“您的行止气度光明磊落。”
他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你是个有意思的人,有什么我能帮的上的尽可以来找我!”
我顺坡下驴,拱手笑道:“好嘞!那小弟日后有需要哥哥的时候,可不客气!”
临走时,他奉劝我:“兄弟,我很欣赏你的正义感,但哥哥身为过来人劝告你一句:婊子无情,切莫为烟花女子用情太深。”
离开晋远镖局,独行在宽阔的马路上,寒风习习,暮色低垂,天空是青灰与嫣红的淡淡交融……愈来愈暗,愈来愈凉,孤影愈长,心中荡起一丝苦涩,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晚上我回了凌岸那,他知道我在查这件事后非常惊讶,我懂他的反应,虽然有时我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正义感,但为了一个陌生女子孤身寻凶,连我自己也觉得荒谬。
我不得不承认,缘分妙不可言。
什么是缘呢?你与一个人、一件物事产生了某种羁绊。
巧合也是必然,结果我们称之为命运。
半夜卧榻难眠时,我突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我只从作案动机的角度分析,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环,即案发当日的状况!
想到这,我裹着被子一骨碌爬起身,燃起灯烛,摇醒沉睡中的凌岸。
“干嘛呀?这么晚了还不睡?”他揉揉眼睛。
“别睡了,天快亮了,有点事问你!”我嬉笑道。
他摇摇晃晃坐起身来,半晌定住了心神,骂道:“神仙!这才几更!什么事?”
“就是翠摘楼那个挖心命案,那天你不是命人盘查了一遍所有的房间吗?”
“哎呀!时间太长了……我再睡会儿……”
“哎哎!等会儿,你再想想,我叫秀玉给你温茶水来啊!秀玉——”
“哎!别叫了!秀玉都睡了,你接着问吧……”
“哦……我就是想问你案发当日有没有问到什么可疑的情况?”
“没有。”
“你再好好想想。”
“……”
半晌。
“确实没什么可疑情况,那天所有来翠摘楼的客人都有姑娘陪着,而且大都是镇上的熟人……”
“一个也没有?”
“没有。”
“……江寒珑身边怎么没人?”
“这个我看完现场就找老鸨问了,她那几天不舒服,都在房里歇着。”
难道真的溜得这么快?伤脑筋……
“不昧,据我多年办案经验,这案子一准棘手!”凌岸呲了一声。
“嗐!你办的那都是妖作案,这案子十有八九是人为!”
“哎?这可不好说,挖心妖的案例早已屡见不鲜。”
“看人都不能流于浮表,人命关天又怎可听信传言?”
“嗯……你有证据吗?”
“没有。”
“切……”他一个大白眼,转身就要躺下,我赶忙挡住他,道:“杜德之你认识吗?”
他倏地睁大眼睛,“杜德之?你问他干嘛?月鹰镇出了名的败家子啊!”
“月鹰镇姓杜的我只知道杜福琛……”
“没错,杜福琛是杜德之的亲舅舅,而且杜福琛半年前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