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与青牛一阵嬉闹,过得半晌,终来至杨戬身旁。老君见杨戬闭目端坐,对周遭充耳不闻,嗤道:“若非有十万火急之事你定是不会来我这里,怎的现在不着急了?”说罢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枝桃花,轻点在杨戬额头。
杨戬犹自闭目,朗声道:“老君着拂尘拦我,是怕我又来与你对弈?”老君闻言,不知为何涨红了脸,揶揄道:“这…一派胡言…我唐堂堂三清道祖会惧怕你这小儿?”言罢信手一挥,一张棋盘已悬至二人身前。
老君道:“来来来,你着黑,老夫着白,看看今日谁胜谁负!”不由分说,悬空一指,一颗白子便落于棋盘之上。杨戬粲然一笑,效法老君,指如急电,与老君竞相对弈起来。
如此杀得两盘,两人各有胜负,却也只在半手,未见一边倒的局势出现。两人一直无话,直来至第三盘,杨戬犹自气定神闲,老君却心中惴惴:他深知自己虽好棋,却远非杨戬对手。那杨戬手下梅山六友中有一人,唤作张伯时,名讳“棋圣”。杨戬终日与其相处,尽得其棋艺精髓,棋力之巨,早已炉火纯青。瞧这杨戬每局胜负各留半手之势,拿捏之巧妙,给足自己面子,非是心中有万急之事而不可。想到此处,黑子随手一掷,冷哼一声,故作神秘道:“罢了,罢了,今日不能尽兴!”杨戬闻言,笑而不语。
老君言罢,侧倚于牛背,单手撑头,双目半闭半睁,悠悠道:“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速速告来,休得耽误老夫小憩!”杨戬恭敬道:“老君可知如来佛祖座下有一大鹏金翅鸟?”老君道:“知道知道,不就是鲲的另一形态吗?”
杨戬又道:“老君所言,大合道家《逍遥游》所载。但今日我曾去得西天大雷音寺,如来佛祖对我道……”老君奇道:“对尔何言?怎的不说了?”杨戬略一犹豫,方道:“如来佛祖道,大鹏金翅鸟与他乃是宗亲,是他的老娘舅……”老君闻言,哈哈笑道:“如来老儿破金身,敬拜孔雀大明王!”说罢笑得前仰后合,惹得身下青牛连连哀叫。
杨戬心思一转,续道:“这大鹏金翅鸟先是暗中教授太阳乌‘三昧真火’驭使之法,使得太阳乌化雏险些酿成巨变;而后引来四海之水,倾覆于泰山一脉,虽有结界庇护,仍是有悖天条;再者,那身负‘七窍玲珑心’的苍云澜不知为何被他捉去了……”
老君掸袖抹去两眼笑出的泪花,方道:“你这厮终日修习天道,怎的愈发迂腐?”见杨戬不答,略一掐指,方道:“太阳乌对如来说谎啦!那三昧真火非是大鹏鸟所授!”又一掐指,续道:“四海之水乃是从须弥山下所引,还浇灭了你身上的三昧真火,你应该谢人家!”再一掐指,皱眉道:“这厮化身‘智慧相’,竟可自由出入‘归墟’,奇哉怪哉!”
杨戬见老君三捏指诀,洞悉世间万千事物,心中不由感佩万分。又听得老君道:“你可知修习‘天魔决’的先决条件为何?”杨戬一字一句道:“七悲。”老君点头道:“大鹏鸟化身智慧相,其心为正便可造福四方,其心为恶亦可搅乱三界,着实令人头疼呀……”见杨戬默然不语,呵呵一笑道:“好了好了,老夫这便去归墟将那苍云澜带回来,你可以放心了吧?”言罢哈哈一笑,脚下一蹬,背骑青牛,望下界悠悠而去。
归墟气海。
“滴、滴、滴……”不知何处而来之水,沿着壁隙,渐向下流去。水滴所向之处,有一人贴壁而靠。那人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用嘴紧贴壁隙,将下落之水尽数吸入嘴中。那人每吸入一滴水,元气便恢复半分,过得半晌,已见得其光彩熠熠,神色如常。
那人自是苍云澜。
他来至这归墟已不知多久。自那次死里逃生,苍云澜对自身五行真气驭使已颇有心得,不管每日酉时归墟气海如何狂风大作,将苍云澜吹得形容枯槁、行将就木,都可堪堪挺过。那迦楼罗每隔几日便会抓来一条长蛇,形态各异:有头顶尖角的,有身插双翼的,有身下四足的,亦有可言人语的。各色长蛇各具本领,有的鳞似坚甲,有的口吐烟毒;有的其行似电,迅疾如风;有的狡诈阴险,恨不能将苍云澜生吞活剥。苍云澜为求生计,与其一一搏斗,每每历尽艰险,终将各色奇蛇伏于掌下。
这些奇蛇形为蛇,却颇具龙状,故此皆身具内丹。苍云澜将内丹一一吞食,并倚仗体内五行真气,将这些内丹一一化形,纳于体内。
起初,苍云澜吞下内丹,因体内真气不济,无法化形,每每被内丹内的真气冲得气血紊乱,九死一生;但每到生死关头,都能悠悠转醒,体内五行真气愈发深厚,对内丹的化形已初具心得。
这些日子,经他观测,归墟所起之风每隔三日便会更替风向,但绝不会从两向同起。他调动体内黄土真气,无中生有,每隔三日便筑成一道岩石屏障,虽不可平息风势,却可助他将各色蛇尸悬于其上,不致被归墟狂风吹为齑粉;他又在蛇尸上开一小口,使其体内血液可顺着壁隙缓缓流下,以解体内干涸。
这日,迦楼罗又来至归墟,却不是扔下一条蛇,而是扔下一女子。那女子罗裳轻覆,难掩曼妙身姿;长发如银瀑倾泻,将其美貌掩盖,瞧不真切。迦楼罗将那女子扔在苍云澜身前,冷哼道:“这可不是蛇,你可别把她扒了!”转念又邪魅道:“要扒也行,嘿嘿,你还没行过云雨之事吧?”说罢又是振翼而飞,只留下苍云澜兀自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