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师在晚自习时宣布学校要举行期中考试的事情时,我正在给徐春殷讲解着一道英语语法题,看着他一头雾水的样子,我用笔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狗熊它妈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他阴笑着说:“好了,语法题我听不懂,我来给你讲几道数学题吧?”
一听这个,我赶紧摆手:“我错了,春哥,我错了行了吧?”
别说是高中,就是小学数学的应用题,我估计自己都能听得够呛。
我瞧向袁小丽的座位,她正在低着头写着英语试题册,那条“马尾”安静地垂在她的背上。
教室天花板上面悬挂的直管日光灯发出的光有些惨白,打在她的身上,透着光洁与静谧,让她的身体像是裹上了一圈光晕,衬托着周边的任何东西都显得那么暗淡。
“袁小丽,我要打败你!”我咬牙切齿地想。
“杨小和,你属狗的吗?”徐春殷一把从我嘴里“抢救”出他借给我的那支铅笔,带橡皮的那一端已经让我咬出了一圈牙印儿,“看看你那一脸国仇家恨的样子,憋着要弄死谁啊?”
他当然不知道,我要“弄死”的人是班长!
我开始强迫自己在初秋的清寒天气里更早地起床,努力认真地复习着功课。
冰凉的风吹遍我的全身,我的汗毛不时地还被刺痒的静电“攻击”一下。
我的牙齿打着战,腿不停地抖动,多希望能把已经叠好的被子重新展开,盖到我的身上,重新给我温度。
但是,只要袁小丽认真的样子一映入我的脑海,我都会像一条过了电的鱼一样一跃而起,努力温书。
数学课上,我偷偷地复习英语语法,一遍遍叨叨着定语从句和短语句子。
为了一次期中考试,我拿出了比准备中考还要认真十倍的态度。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值得你为了她拼命。
第一种是你爱的人,你拼了命要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
第二种是你恨的人,你拼了命要过上比她更好的生活。
晚自习结束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大家在长久压抑后突然得以解脱而感到如释重负,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哎呦”,整理书本的声音、椅子磕碰水泥地面的声音以及书本落进书包的声音杂糅在一起。
“还学呢?”徐春殷打着哈欠,把书包往肩上一搭,看着还在埋头苦读的我。
我想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把历史老师画的重点再看一遍,就没搭理他,低头快速地翻着历史书,脑子里想着西周嫡长子继承制的历史意义。就这样日复一日,我像被打了鸡血似的努力着。
为期两天的期中考试终于开始了。
考场之中,我心无旁骛,从容作答,同时也一气呵成地写完了语文作文,一气呵成地完成英语阅读,一气呵成地答完“三个代表思想”,一气呵成地放弃了数学。
考完之后,一丝自信在我的心中隐隐泛起,之后在我的身体中百转千回地腾空、翻转,直接射入我的天灵盖里。
我能预感到,翻身的时刻到了!
考试后的第五天,成绩公布。
郭老师读出第一名是杨小和时,我再三跟旁边的徐春殷确认:“我没听错吧?是,是杨小和?”
他不耐烦地应着:“是你,是你,我给你刻块匾,你抱着围操场裸奔去吧!”
我欣喜若狂,激动得坐立不安,像条被人按在泥土里的蛇胡乱地扭动着身体。
“你身上长虱子了?”他不满地嘟囔着。
我没还嘴,嘿嘿傻笑着。
初中时,在那个无论何时都冷得像冰窖的教室里,每次公布成绩时,我的名字总是最后几位才会被念到。
轮到我时,班主任会认真地点评两句:“你这种智障,国家就不该浪费资源让你享有受教育的权利!”
如果冯静能看到这一幕,她一定会笑靥如花地牵住我的手,旁若无人地大声喊着“恭喜”,我知道她会那样的,我懂她。
只是,我没办法联系上她。
袁小丽滑落到了全班第二,她苦心孤诣建立起来的尊严被我这次的异军突起狠狠碾压着。
我像一位带领军队攻城的将军,指挥着士兵用几人环抱粗的攻城槌狠狠撞击着她这扇一开始在我眼里坚不可破的城门。
每一次考试过后,她便被撞击得松动一分,越发感到力不从心。我的士兵双手的虎口也被撞得裂出血痕,但又毫不畏惧地卷土重来。
终于,在今天,她被我撞得城门大开,轰然倒地。
一整天之中,她都没怎么说话,迷离的眼神里透着慌乱与不甘,像只受了伤的狐狸,独自蜷缩在角落里,一边用舌头舔舐着伤口,一边充满怀疑和敌意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当天,学校没有安排晚自习,校门口,我遇见了一脸沮丧、失魂落魄的她,看到她低着头独自走出校门的一刻,我竟然心生了些许同情。
但是对敌人的仁慈就等同于对自己的残忍,我不会忘记她用什么样的手段当上了班长,更不会忘记她平时总以那副居高临下的神态对我不屑一顾的模样,我幸灾乐祸地暗叫了一声“活该”。
跨上山地车,我向学校对面的箱包市场骑去,我要为自己庆功,庆祝自己终于与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