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小测验比初中更加频繁,开学刚一个月,西城中学就为我们安排了一次月考。
郭老师宣布排名时,我正百无聊赖地搅缠着自己的十根手指,我感觉自己应该会比之前有些长进。
或许在前二十名内我的名字就会被读到,我给自己预留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空间,所以当郭老师第三个就念到“杨小和”时,我有些措手不及。
一瞬间,我恍惚了。
成为学生的这十年来,我只在三件事上有信心排进全班前三:第一,闯祸的次数;第二,被老师责骂的次数;第三,我闯祸后面对老师责骂跟他们顶嘴的次数。
现在,又在这份榜单上增加了一件,也是唯一积极的一件。
全班发出一片“哇”的赞叹,伴着徐徐而来的凉风吹进了我的耳朵里。
袁小丽仍然是第一名,带着一名优生特有的嫉恨感,我不屑地瞥了她的背影一眼。
逐渐地,“穷人乍富”的我开始飘飘然,我写了篇日记,把自己天花乱坠地夸了一番。
交上去的当天,我就被郭老师请进了她的办公室。
她正在批改作业,我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等着。
她终于抬起了头,把作业本摞好后,竖起来往桌子上磕了好几下。
“噔噔噔”这声音让我心里发颤,这对我来说是个即将“受难”的信号,初中时,老师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就会大发雷霆。
我的心悬而未决地挂在半空,不敢落下。
“我看过你的日记了。”
“郭老师啊,要杀要剐,来个痛快吧!”我在心里呐喊着,也已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
“杨小和,你现在太浮躁,学学袁小丽,她一直很沉得住气。”
这三个字已经成了我接收内容中的禁语,让我异常敏感,好像牛虻的针管刺入了黄牛的后腿。
我像一头焦躁不安的野兽,发出了重重的鼻息。
刹那间,我觉得自己不能再安于现状,因为我难以容忍袁小丽排在我前面,班委竞选被她胜过一次,难道学习上还要一直被她压制着吗?
“前两天,我跟你母亲通过一次电话,问了一下你在初中的情况,她只说你学习不好。”
我突然有了倾诉的愿望,没再顾忌什么,把自己不堪的过去对她和盘托出。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沉吟了半天:“你恨不恨原来的老师?”
“谈不上恨,但是也不喜欢。”
“以后,你不会再有这种经历了,因为,你来到了西城中学。”她说。
来到了西城,没错,这十六年来,在这件事上,老天爷体现出足够的大度,没有再次坑我。
我回到了教室,自习课没有老师的管制,班里早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纪律委员是一个叫刘玉倩的女生,豆芽菜似的身躯装着她柔弱不堪的灵魂,显然已经控制不住局面了。
我扫了一眼,张明睿坐到了我的位置上,在和徐春殷讲着黄色笑话,两个人笑得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王日哲的一条腿跨到了课桌上,他双手握成环状,妖娆地扭动着身姿,给高海洋表演着钢管舞。
叶赫那拉帝洋低着头,玩着文曲星上的弱智游戏,里面不时发出飞机发射子弹的声音。
再来点DJ劲爆的音乐,我们班就会成为都市中凌晨的夜店。
“同学们,听我说。”我站到了讲台上,使劲拍着讲桌,粉笔末的白烟升腾而起,又缓缓落下。
全班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叶赫那拉帝洋的文曲星发射子弹的声音。
五秒钟后,传来了飞机的爆炸声,回过神来的他懊恼地说了句:“我去,又输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向我投来,袁小丽也放下了手中的笔,把耳边的碎发撩了撩,好奇地看着我。
我有些局促不安,很怕有人会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来一句“你算老几”。
过去的经历让我在“伸张正义”时,总觉得底气不足,我怕有人揭开我曾经的秘密,看到结痂下面丑陋的血脓。
我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他们:“作为副班长,今后我会协助纪律委员维持好班级秩序,嗯,我一定会。”
还好,他们终于安静了下来。
除了王俊之外,我和我的那些初中同学们总是像两团密度不对的液体,怎么也融合不到一块儿去,他们不愿接纳我,我也不想接近他们。
三年来,就这么“井水不犯河水”地凑合着,那时,我觉得我是“个体”,不属于任何组织,也就没有任何集体荣誉感和归属感。
现在,我从心底想和这些同学认认真真地相处一场,这甚至包括坐在我面前,正用一种异样眼光盯着我的袁小丽。
因为,我找到了属于自己,也能接纳自己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