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后宫出来,苏唐眯着眼看了下日头,盘算着现在出去的话正好能陪弟弟吃上午膳,以前贵妃也会留苏唐一起用膳,苏唐陪着吃了两回,发现明宗也会陪着贵妃来用膳,一回两回倒是没事,要是再多的话总会让苏唐感觉打扰了这对帝妃,于是就干脆找了个借口,坚决不留下用饭,贵妃一开始还不知道苏唐为什么突然这样坚决,后来戴嬷嬷先看破,先是感叹一番苏唐这孩子的贴心,拍了拍她的手,说了一句“这么大点孩子,心意重了!”于是干脆就不留她用饭了,只是每次都让小厨房做她喜欢的点心带回去。
这次苏唐刚要告辞,贵妃也不留她,想着她受了委屈,正打算让自己的心腹戴嬷嬷亲自送她出宫,却让站在后面的怡妃给叫住了。怡妃笑盈盈的搀着宫女的手,先是给贵妃见了礼,道一声“姐姐好!”等苏唐刚要给她见礼的时候,连忙叫起,仔细的打量了苏唐一道,见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宫装,更显得娇态可掬,活似观音画上的龙女:“姐姐有福了,得这么个贴心的可人儿!”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怡妃为人平和又得太后庇护,并没见她跟谁走的近,突然来奉承自己,又说了一大堆苏唐的好话,贵妃笑眯眯的受了,也乐得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打趣道:“妹妹又何必眼馋我的呢!”
怡妃见贵妃这样说,就笑得更灿烂了,那苏唐拉到身边,赞了几句,方开口道:“妹妹实在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姐姐允许!”
贵妃本来就文化低,进了宫极受明宗宠爱,不耐烦听这些大家闺秀求件事也得要三问四请的,皱了眉:“这倒是稀奇了,说来听听!”
“还不是为着公主的事儿,小女孩家家的独自一人离开故土来京都也是不容易,听说那边气候湿冷,更喜欢吃辣子,住的地方怕也跟京都也大不一样,不习惯的地方多的是,既然太后娘娘相信我,我怎么也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心意,就想着郡主的故土跟古蜀国挨得近,就想请郡主帮我参谋一下。”
苏唐嘴一抿,“娘娘这倒是说错了,平安福跟古蜀国隔着东海呢。”这话说着直,又怕伤了怡妃面子,后头又接了一句:“北方人看着平安府和古蜀国都是在南方,大抵都是这么想的,前些年还有商人到我们那边去收蜀锦呢!”
怡妃脸上的笑容不变,她的父家不像婉妃父亲那般威名赫赫,但也算是一方豪强,就算滇人难找,也不是真就找不到,不过就是想借着这件事搭上最近这位受宠的郡主。“早就听闻陛下说郡主蕙质兰心,今日看来果真不假,”瞧着无聊到摆弄着新做指甲的贵妃,马屁又拍了回来“果真是子类其母,还是贵妃姐姐眼尖,不像什么人瞧着倒是好看,不过肚子里却是一通草。”
“什么人”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一下说的贵妃高兴起来,这一辈子进宫就没遇到什么挫折,就是一开始的时候婉妃欺负她位分小,常常故意拿着她的身份说事。所以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讨好贵妃的法子也简单,只要能说婉妃的坏话就行了!
她这么一说,贵妃果然乐了:“好了,都这么大的人了,嘴还这么甜,丫头,你就跟着去瞧瞧,宫里的布置自有规定,把你知道的说一下,具体的还要劳烦妹妹呢!”
虽是答应了怡妃的请求,但话却不说全,只说建议,就是当真公主来了,有什么问题也是落不到苏唐身上,宫妃之间最擅长的就是听话听音,听贵妃这样说,自然没什么不懂,接了一句“自然是不能让苏姑娘吃苦的!”
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苏唐跟贵妃道了别,就随着怡妃回她的丹阳殿,往北走,是一条长廊,依次路过常凤阁,隔着五车并行的御道,就是御花园的环月拱门,密密麻麻的开满了月季,苏唐瞧见叹了一声“也难为那些管事了!”
怡妃听了一笑,“皇宫里不养闲人,这还不算什么,去年太后万圣节送的一屋子芙蓉才让人震撼呢!”说着让大宫女掐了一朵送在苏唐手上,“配你今天穿的这件宫装呢!”
苏唐眼底含着微光,心底惊讶,面上却不显,这怡妃对她也太好了点,这时门里却突然传来一阵女孩的笑声,就看到几个女孩猫着身子小心翼翼的从花丛里面蹭过。
明宗有十个女儿,除了平阳公主都是低级妃嫔所生,瞧着这些便是,按理说以苏唐的身份,见到了这一群公主应该行礼,可既然旁边的怡妃都没什么动静,苏唐垂下的眸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干脆就装着没看见。
正要走,腿就被抱住了,转头一看是一个用细绢蒙着眼的女童,穿着樱花色的宫装,颈边是一圈白狐毛,头上就简简单单的结了个双丫髻,挂了一对金花,瞧着可爱极了!见抓到了人,还以为是自己的那些小姐妹,“哈哈,是五姐,嗯……好像又长胖了!”一边说着,一边把眼上的绢拉下来,见着苏唐怔了一下,说了一声“瑶姐姐”接着眼圈一红,抱着苏唐的腿哭着就不撒手。
苏唐刚打算弯腰行礼呢,就让八公主抱了大腿,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怡妃,怡妃是知道八公主自小就跟平阳公主好的,平阳公主死后哭得最伤心的除了她的哥哥母亲,也就是这位公主,见八公主哭的跟个兔子似的,她自己没有女儿,见到这些姑娘就只有疼爱,把她抱起来哄,又是叫身边宫女去拿糖花,又是把自己头上的鲜花拿下来让她把玩。
八公主哭得直打嗝,手还紧紧的攥着苏唐裙子下摆,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姐姐,别走!”苏唐心一软就答应下来,八公主这才满意了,高兴的舔着手中拿着的糖花。八公主骨架子瘦小,但到底也六岁了,一直抱着也是累的慌,身边的宫女想帮着抱,就让怡妃给拒了。
后宫就是个历练女人的地方,就算张扬如贵妃,有时候也不得不圆滑下来,可想而知,在这个大熔炉里呆的时间更长的女人又是怎么一副样子了,就像乡下皮影戏里面演的那样,一个个都似是披着美人皮的鬼,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把这层美人皮给挑破狠狠的挠你一爪子。
苏唐待怡妃也是如此,不可不防也不敢不防,见了这一幕才算是有改观,不管她究竟是人是鬼,但是能被孩子亲近的人,本性总不会太差。
“娘娘可真心善!”苏唐诚恳的说了一句,随即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傻,转个话题问:“八公主的宫女嬷嬷怎么不在?”
怡妃听着也是,蹙起了眉毛,这西三宫主要是她在管,这事传出去,难免有爱嚼舌根的宫人传她苛待公主,这可不是个好名声,指着身边的大宫女:“去查一查八公主身边都是些谁,别让那些混帐玩意儿得了意,竟连主子都不管了,真是岂有此理!”
八公主不知道这位和蔼的娘娘说着什么,小人家心思敏锐,知道她是生气了,就跟奶娘玩叶子牌不顺时骂扫地的小宫女是一个道理,右手拿着糖糕,左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娘娘别气,叫凝翠把我的金叶子都送给你。”
这话一说,怡妃更是气得发抖,这刁奴到是骑到主子头上了,瞧这话说的顺溜,可见也不止一次了,苏唐也觉得齿寒,这奴大欺主的事情,以前倒是说过,今儿才算是真正见到,接了话茬:“这伙子奴大欺主的东西太可恨了,给了几分颜色就开了染房,这到想着拿捏主子了!”
闹了这件事情,怡妃没心情给那位要进宫的公主收拾房子了,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要是别的事情,她倒是能睁只眼闭只眼,她信佛,一开始就算是为了讨太后的欢心吧,念了这么多年也就越相信这个,看不上那些连皇子龙孙都不放在眼里的刁奴,八公主的母亲身份卑微,自生下来之后就一命呜呼了,怡妃一想到一国公主是让一群奴才给了压住了,就越气那些人的刁钻,等那些人带来之后,为首的两个老刁奴一看怡妃的表情就知道不能善了,打量着八公主人小不知事,鼻涕眼泪流了一路哭嚎着让八公主开恩,小人家哪里见到过这些事,发抖着把头缩进了怡妃的怀里。
怡妃心疼极了,直接让绑起来堵了嘴,本来这件事到时交给皇后处置最好,可中宫空置已久,也不好拿这件事去打扰太后,索性直接把这些人扭到贵妃宫里,再让人去叫了婉妃,宫里面最大的就她们三个合着商量,陛下问起来也算是有交代了。
苏唐见怡妃如此,也不想跟上去裹乱,这些也算是家丑了,她一个外人在这里总是尴尬的,赶着跟怡妃道了别,答应了小包子八公主下次一定来看她,自己就赶着时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