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苏唐哭成这样,四个丫头都不得用,只能殷勤的吩咐厨房备稀粥,时不时就往里面送一碗去。
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苏唐却不肯哭了,操心起家里面的事来,去京的账本还没有寄回来,红棱两天传一封信回来,都是京城的各色消息,宫中的余美人喜欢冰雕,圣人特地从北方叫了二三十个雕工精湛的师傅进宫来,专门给余美人做冰雕,贵妃宫里面有个宫女怀孕了,不知怎么回事又叫流了,宁王班师回宫,溪王代圣人设台迎接 。
再来就是唐莹已经订了亲,是老周王的侄儿,虽然家底子已经渐渐落魄了,但是人却是出挑的,大冬天的还送了六对活雁过来。
其他的都是小事,从灵姑姑从京都那边运了几车年货回来,听说宫里面也有赏赐,
王婶子多次进城来要苏唐回他们家过年,苏唐每次都是笑笑,回头又婉拒,平常的时候混在一起吃也没什么关系,过年了,还在一起总是不好。
前头下了一场暴风雪,苏唐住的院子里铺的是青石板,下不得一点雪,不消一会儿就会冻成一层薄薄的冰膜,苏唐又叫人时时扫着,有一点点雪就开始撒盐,这园子这么大,她和两个哥儿靠的近一点,旁边的侧屋住的都是下人,白氏被搁在最后一个院子。
一进了冬天,她的精神就越发不好起来,有的时候精神好起来,还会抱着被子呜呜的哭,一边哭一边喊财哥儿,你说什么他都能懂。
苏唐去院子里瞧过她一眼,衣服裹得紧紧的,炉子也烧得暖暖的,知道了前头敢虐待白氏人的下场,这会子一个比一个乖,伺候她比伺候自家老人还勤快,可她就是这样子,医药也不断,就是不见好。
财哥儿也叫过来看次,第一次没注意叫白氏突然抱过来搂的紧紧的,白日里穿的衣服多,也没注意着,晚上睡觉时掀开衣服一看,藕节一般的小手上,每边都有四道印子,到晚上都泛紫了,怪不得白天哭个不停,奶娘在屋子里面发了一通脾气,外面扫地的丫头都叫她骂了一通。
苏唐看着他这个样子也心疼,拿了帕子给他擦脸,问他疼不疼,他身子一抖,头埋在苏唐怀里,在里面拱了一会儿又抬头说:“财财不去,不去!”院子里的人都叫他财哥儿,他分不清儿的音,就叫财财,“不去不去,”说着就哭了下来,苏唐知道他这是不想再去白氏那里了。
他都这副可怜样了,苏唐哪里人不允许呀,这是白氏往后的精神就更加坏了,听看守他的脖子说她整日里的发疯,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摔坏了,另一个婆子叫她打中脑袋,已经躺在床上了。
苏唐还能怎么办?只能更加努力的请好的医生,连药店里的参片都给他她买了四五枝,整天恨不得就着当饭吃,连海瑶都不理解,私下里劝道:“您对她已经够好了,是生是死都该是命!”
别见苏唐嘴上骂她骂的最厉害,实际上她总是感觉白氏这一疯就是让她给害的,要不是把她撂在寺中,不闻不顾,也不会出现这种事,给她用药是名贵的药材,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良心。
这是苏唐正在描九九消寒图,后面的婆子进来哭着报道,说是白氏已经只有喘气的劲了。
苏糖心里面一惊,手中的笔就重了,好好的一幅图让她给描坏了,皱着眉毛问:“怎么回事?前些日子不是说好了吗?听找厨房的人说,饭量比一日大的。”
人家说能吃是福,吃得多的人肠胃也就强,从而比那些吃得少的人更有一丝生机,前些日子,小厨房的人说,那边要的饭量一次比一次大,还当是白氏好了,刚想着要不要再财哥儿带过去看一看,见一见自己的亲生儿子,疯病总是容易好的。
那个前来报话的婆子头伏在地上,呜呜咽咽的说:“前些日子她吃的确实一日比一日多,只不过出的也多。”
这就结了,吃的多都消化不了,全都到污秽地方去了,那几个婆子就算是知道了,一开始也没当什么事儿,就算她当真了,这件事又该报到哪去了?总不能让苏唐一个小姑娘知道这么件事儿吧。
苏唐只得说一句,这都该是命,白氏没那个享福的命,自己害了她一程,想要救的话,现在也晚了,就当是跟她以前做过的错相互抵消了,从今之后她也不欠我的,我也不欠她的。财哥儿以后愿意问她就说,不愿意问,就当他也是唐氏皮底下爬出来的。
她走的太突然,苏唐心里面还恨着他,院子里的丫头也只是告诉是财哥儿的生母罢了,死了之后总不能让她没名没姓的,牌位要是放在家里,就让苏唐觉得膈应。
善德看苏唐为这事心神不宁的,挑着晚上出去散步的时间说的一句:“您要是不愿意把它放在家里面供奉着,不如把它安置在寺庙里,每年舍得十斤油灯,也就够供奉了!”
苏唐是信因果的,突然死了,又没名没姓的那还有什么好棺材木,这一副还是从王婶子家里面匀出来的,没什么名头也是上好的棺材。
就这一借,王婶子还觉得亏了,跟着苏唐絮絮道:“姐儿,你自个倒是心软了,她当时做的事,哪个不想戳她脊梁骨,她是人吗,她就是个畜生,也不知道配不配用得上这副棺材!”这话说的硬气,到最后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它躺在这个棺材里面,也只是哼一声挪开了眼。
四个人便送走了这幅棺材,埋到寺里面去,立了一块碑,简简单单的写了个白氏,别的人可以不去,财哥儿是必定要去的,他也不知道这里到底埋了个什么样的人,满心以为是来寺里面吃糖糖的,苏唐叫磕几个头他就磕几个头,乖巧的很,磕完了在路上却闹腾起来,原来是看到人家扛着几十串冰糖葫芦,红红的可爱,他伸手就要拿。
回家之后却不得了了,当晚就发了一场很大的烧,平阳府里有名医馆的大夫都叫请来看过了,道理说的满嘴,就是开的药一点用都没有,整个小人儿跟煮熟的红虾子似的,连专门给唐府老太太看病的御医也让苏唐给请过来了,摸过脉,看过舌头之后,也摇摇头,说是得了风寒,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几个婶子也各自从家里面进来看看。
李婶子一看财哥儿的样子,问清楚是叫苏唐带她到寺庙里去祭拜白氏了,立马变了脸色,断定道:“这必定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唐姐儿 ,小孩子的魂轻,不干净的东西最喜欢勾上他,说不定就是那白氏,想要她儿子,把他魂魄勾走了,想要到地狱里面做一对鬼母子。”
这种事哪个地方都有传,就是没在眼皮底下亲自发生过,苏唐一直都当做风俗故事来听,总是半信半疑的,王婶子听到这一句那还了得,他娘让人膈应,孩子确实没错的,再一想白氏身前就是个凶悍的人,各类坏事都让她做尽了,这一会死了都不让人安生,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放过,骂的不够劲,还连吐了两口唾沫。
田婶子那边已经要冲出去,把她生前的东西都给烧掉了,一边烧,还一边往里面打桃木钉,这边的一个说法就是,在死人的眉间钉上桃木钉,可让永生永世受尽磨难,虽然白氏的尸生不在这了,她就是要拿这个出口气。
苏唐是半信半疑的,可这会儿又由不得她不信了,孩子烧成了这样,还能真能放在这里不救吗,就是死马也该当活马医了。
先前李婶子这般笃定,料得他必定有经验,连忙问道:“婶子,快说啊,有什么办法能够解了这个!”
李婶子巴拉财哥儿的眼皮看了一下,“我没有办法,到时我表亲家那边村子有个专门替人瞧阴阳的巫师有法子,她就替人抓过狐狸精,有谁被花儿草儿厣着了也找她。”
又是抓狐狸精,又是抓花草神的,苏唐心里面实在是没底,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干脆就请了一个这地方的百事通回来,把据说是有能力的都说了一遍,信息都记在了本子上,连同住址也一并记下来,预备着等会找人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