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祖先是件大事,半点都轻忽不得,为了不耽误事算好的时间,苏唐只得带着两个哥儿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床穿衣洗漱,这些天在马车上旅途劳累的也没人管,哪个不是睡到太阳升到顶棚了才起来的,这会子又突然叫人早起可不就得磨人吗!
大早上一桌丰盛菜,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吃得下去的,将将用了几口就撂过去,裹着手炉,打着哈欠,冰天雪地的往家赶。
等他们赶车到苏家村的时候,那边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了,远远奠起两个白灯笼,要不是那边有人说话,就跟鬼城似的,像苏唐回来那是通天的大喜事,杀鸡宰羊的,把畜生的头都割了供奉在祖先牌位前,这也不是谁都能享受的待遇,除了苏唐这种特殊的,要是哪家苏姓子孙考中了进士,也得要割了猪头,供奉祖先。
苏大海身边已经围了一圈的族老,有的还是觉得过于荒唐,就算那苏唐的身份再贵重,可女孩就是女孩,上一炷香也就罢了,哪能正经点进祠堂的,就是偏屋也不可以。
如果他们也就在苏大海面前抱怨罢了,谁都不敢在苏唐面前说,尤其是看着随着苏唐带来的一队士兵,个个都凶神恶煞的,一看就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不是那些软脚兵。
如果苏唐知道那些族老心里面想的是什么的话,肯定要嘲笑他们太多事,难道他们以为自己很珍惜这件事情吗,给苏大贵上香这件事还是爱谁谁就谁吧,倒是两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几个身子挺得板直,苏唐就叫财哥儿啊跟着济哥儿,哥哥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稍微有点出入,那些族老也不会跟个男娃子计较。
等到财哥儿也跟着磕完了头,苏唐扫了一眼写着苏大贵牌坊的旁边,只孤孤单单的写了一个唐氏,白氏要强了这一辈子,到最后却是个傻子,连儿子也成了不明不白的奸生子。
总不能让财哥儿没明没份的,又实在不是不愿意把他记到白氏名下去,一方面是白氏这个人实在是让苏唐觉得膈应,故意想要气她,一方面又是为财哥儿自己考虑,小小一个人现在还不懂得嫡庶之分,跟着自己到了京都那一筐污水中,以后这种事情可要有得磨呢,还不如干脆一点都记在唐氏名下,就算以后交换婚书都能说的更好听些。
这些事只要她吩咐下去,下边的人自然会帮她办齐的,苏唐刚在苏大海面前开了一回,等她进了田氏院子的时候,新的户籍已经下来了。
苏唐看完了只一笑,把财哥儿拉到身边,弯下腰问:“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高不高兴!”
“高兴,高兴!”财哥儿飞舞着藕节般的手,还当苏唐跟济哥儿一样是教他呢。
苏唐看他这一副傻样,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子,“也是个傻的,还不知道为什么高兴呢!”
田氏揭开锅,锅里面白腾腾的蒸出热气来,财哥儿把这个雾气当成是云,还追着雾气用两只手把他们罩在一起,傻兮兮的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团湿润就是空的。
夹了一块红糖糕,放进苏唐碗里招呼他趁热吃。苏唐昨天晚上就想这个味,今天早上吃的时候胃口大开,一连吃了两个,还不停筷子,田氏看着直笑,说道:“慢些吃,慢些吃,这里面的都是你的。”
财哥儿见姐姐吃着红糖糕,他鼻子一抽一抽的凑过来,使了十八般撒娇卖乖的手艺,就是苏唐也觉得他实在是太黏腻了,扳下手中的红糖糕喂他,心想这等开明也给他买两个书童,有两个男孩子陪着一起玩,也能把性子转回去。
于是就发了狠,除了家里面那几个婶子,不准他再往女孩那边转,让他奶娘拉着送到他哥那边,济哥儿那时候被族老围着转不动圈,老人们的思想,家终究还是男孩子撑起来的,只是苏唐这件事让他们威严受到了挑衅,可不就得拉济哥儿好好扳正他的思想吗?
济哥儿早就不耐烦了,一早就心情不好,还让这些人倚老卖老说了半天,见着弟弟过来,连忙趁这个机会拨开人走了。
王婶子瞧济哥儿这样,就知道那那些个族老肯定是没得到个好,拉了济哥儿的手骂道:“别管他们,那些人就叫自己心里面的贪欲给熏坏了,讲不出什么好话,你今后多读些圣贤书才是真理。”
一提到书济哥儿就忍不住脸抽搐,他昨天叫人去买的一匣子书叫财哥儿用墨水给污了,这会子还得去书店重新买一套,今天又不是大集,这些书店也只开半天,去晚了,今天又买不着了,他又急着看,只得蹭到苏唐身边,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苏唐一听就皱着眉问他 :“这是哪里让你不舒服了,这一会儿都呆不下去!咱们也不过能在家里面呆个三五天,以后有的你想着呢!”费心费力的来祭祖一趟,即便是装,都该装的好看些,否则费了心力,还落了个忘祖的名声,岂不冤枉?
济哥儿就知道这事不成,还是待在苏唐身边,只是表情兴致降下来不止一筹,王婶子在旁边瞧着,劝道:“哥儿不是有什么急事吧,这一会儿村子里的人都开始散开了,走了也没什么?”
济哥儿说了自己想要去买书的事儿,就得了田婶子一个惊呼,“乖娃呀,读书的事情可是顶天的要紧,”就是家里面认得一个字的,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还得在心里面敬着呢,更别提济哥儿明年就是正正紧紧的书院书生了,可不就得焦着吗,再说祭祖不就想保佑子孙后代的吗,有个肯读书的哥儿,就是祖宗显灵,说完只一迭声的催促呢,快点把哥儿送回去。
她这样劝出苏唐想说几句也是说不成了,几个婶子都来用看宝贝的眼神,看待济哥儿,反倒是自己成了鱼眼睛,一时间好气又好笑,自己说了一句:“瞧我这一趟回来还得吃济哥儿的醋,要是几个婶子不爱我了,我改明儿就走!”
这哪里使的,苏唐刚刚出了这一声,就让王婶子抓住的手,拉的紧紧的,就怕她真的走掉了。
李婶子伺候他男人儿子吃饭才过来,刚听的话就点点她的鼻子,笑着道:“什么话呀?我一过来就说要走,你哪个婶子不爱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捶他,长的跟跟一朵花似的,再没有比你长得更好看的了,真真像你那个娘亲,简直比六月开的荷花还漂亮!”
她这话刚说完,就让人踩了一脚,王婶子斜了他一眼,怪她说这话干嘛?“浑说什么,好好的心情都让你搅和了!”
李婶自知失言,冲着苏唐尴尬一笑。
不过李婶子这句话到提醒王婶子一件事儿,脑袋里想了半刻,开口道:“唐姐儿,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外家,就是十里屯的那户!”
好歹是自己娘亲名正言顺的亲戚,苏唐怎么可能会不打听清楚呢,听说是搬走了至今没有下落,她已经送帖子给了胡县令,让他好好查一查,这一时半会怎么查的,又是一个等字了。
“我知道他们家没有音讯,已经请了胡县令去查了,估计还得有这等呢!”苏唐皱着眉说。
听她都已经安排好了,王婶子语气也就松了下来,用手摩挲着苏唐说:“你知道了就行了,前些天我一见到你就什么都忘了,今天要不是李婶子说这一句,我还想不起来了,如果你确实长得像你娘,白皮子,大眼睛,你外婆一家又黑又瘦,却不想歹竹出好笋,出了你娘这个十里八村的大美人,就是福薄了点。”
都是几十年前的老事了,就是现在王婶子想起来都有点唏嘘,当年谁又知道有今天的好日子吗,只可惜她一个人福太薄,竟然撑不到过好日子的年纪。
这时候说以前的话就太沉重,苏唐眨着眼睛笑:“照您这么说,难不成我娘不是这里的人,吴越那边的人才大多是白皮子大眼睛呢!”
这话说的王婶子一愣,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迟疑道:“那还真有点像,不会是…应该又不可能吧!”只听说过人贩子拐男孩子来给人家做儿子的,拐的女儿也只是送上歌楼妓房,哪能真的养在家里呀,不过苏唐的唐氏跟他们一家是真的不像,就像是一堆黑老鼠中冒出来个白的,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就是怎么想都怪了,只不过拿不定主意,所以只得拿话敷衍苏唐,趁着他们走了,自己才往十里屯过去,
李婶子在后面不住地喊:“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家往南边走呢,朝北边去干嘛?”
王婶子停了下来,心跳的咚咚快,头也不回的喊:“没事,你先回去,我到那边去有事儿,告诉我们家儿媳妇儿吧不要去做我的饭了!”
田婶子把手搭在李婶子身上,啧啧几声,:“也不知道这老婆子又往哪走去了,刚才你怎么突然提到唐氏了,多久之前的事了,说不得唐姐儿自己都认不识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阵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