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吧!”只是片刻,恒王便又恢复了镇定,“五弟且请留下,我还有要事要和五弟商议……”他挥一下手,管家便退下了。
梁思让亦停住了步子,但并没有走回去,只是笔直地站在那里道:“二皇兄到底想说什么,就请直说,不要像方才那样婆婆妈妈!”
他的话说得并不客气,恒王却也并不生气,反倒直接道:“我想说,我知道六弟也喜欢团玉。兄弟两个喜欢上同一个女人,实在让人烦忧。”
梁思让心中一震,心道,他这是终于准备说了吗?
他转过头紧紧盯着恒王。
恒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梁思让的一切反应都在他意料之中。
他继续道:“也许一方会暂时忍让,可是越是求不得,就越是放不下。他现在需要你,自然不会对你的女人怎样,可若有一天他不需要你了,他会如何?五弟,你说我该怎么办?”
梁思让听得脑子里闷闷地疼,他有些没有想到,恒王竟会谨慎至此,会用这种法子来拉拢他。
可是偏生他所说的话,还能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不错,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
皇上暂时是忍让的一方,而且皇上现在也还不能失去梁思让的支持,所以一定不会对赋云怎样……
可是他并没有真正放下赋云,那么以后……
“其实若是一方一直忍让着、忍让着,那他心里就越来越委屈。人生苦短,谁乐意一直受这分委屈,尤其是等着他天下无敌的那一天,他更不可能控制住自己了!”
梁思让心中一惊,心里不禁害怕起来,他的确在害怕……
若有一天,飞鸟尽,良弓会不会被藏?
“五弟,你说我该怎么办?”恒王又突然问。
“那就让他永远也不要有天下无敌的那一天!”梁思让脱口而出。
恒王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就像满天烟火中划过的一颗流星。
“不过景王……也不可能会有天下无敌的那一天。”梁思让很快又道。
恒王亦道:“这话不错,若是六弟天下无敌了,那要将陛下置于何地……”
梁思让怔怔地听着,像着了魔似的问:“那么……二皇兄可不可以帮臣弟,让陛下……也不可天下无敌呢?”
恒王冷静地望着他道:“五弟说笑了,我何以有这样的本事?”
“哼!”梁思让冷哼一声道,“二皇兄这话才是在说笑!你转瞬之间,便掌握了赋云一天的行踪,可见……这京城之中处处都是二皇兄的眼线啊,就连大兴宫里也不例外。”
恒王淡淡一笑道:“五弟不是急着回去么?这件事,不如咱们改天再说……”
“改天是哪天?”
“改天,就是……五弟肯纳投名状的那一天!”恒王说完的一瞬间便换了一副面孔,轻松而愉悦地笑了起来,“我说笑的!五弟莫当真。”
但他就是要让梁思让当真,亦是明摆着告诉梁思让,他们还不十分相信他,需要他做些什么,表明自己真的有反心……
梁思让发现自己对于恒王,想得妥实简单了。他想了半晌了才道:“好。那小弟就先告辞了……”
“我送送五弟。”
“不必!”梁思让断然拒绝,“还是请二皇兄留下来,告诉你手下的眼线一声,以后……别盯着赋云脸看!否则,我一定挖了那人的眼睛!”说完,他一甩衣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恒王怔在当场,远远地望着他的高大的背影,一时间竟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梁思让离了恒王府,便去空明山。
彼时的赋云,也才刚刚回去。见到团玉,见她仍是一派温柔,脸上带着一无所知的快乐,拉着赋云的手问:“你好端端的,突然回去做什么?”
“没什么,想到还有句要紧话忘了跟昭王殿下说。倒是你,你第一次来空明山,觉得怎么样?”
“有趣极了!”团玉兴奋地道,“我和跟曼曼在山上转了一圈,这里真是好看,果然又‘空’又‘明’,一股子仙气……”她清艳绝俗的脸,有好心情添上的一派明媚,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子!
赋云不禁在心里道,姐姐啊,你千错万错,但有一条说对了——团玉的确应该忘记那个薄情郎,最好永远不要记起他……
可是,团玉很快便又开始想他了。
“王妃,你知道吗?元宵节那夜,我做的那个梦,像真的一样……”
“你梦到什么了?”赋云只得若无其事地敷衍道。
团玉面色通红,像是覆了一层朝阳红光,“哎……真是羞死人了……”
赋云心里更是难受,哭笑不得地问:“怎么个‘羞死人’的样子?”
团玉瞧着屋子里再无旁人,秋水样的眸子一转,紧抿着嘴笑一阵这才肯低声道:“我梦到我在一间冰冷的屋子里……冷得不了,他突然闯进来,然后……”
赋云本是懒懒地听着,但听到“突然闯进来”这几个字,与陛下所说,恒王突然闯进去的话不谋而合……
“然后怎样?”赋云连忙追问。
团玉羞得满面通红,半个字也不肯吐露。
“你不会在梦里和他……”赋云不敢相信地道。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可是团玉羞涩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赋云狠狠地敲着自己的额头,恨得道:“都是我害了你!”
“怎么了?”团玉连忙上前拉开她的手,“什么叫你害了我?”
赋云抓住她的手,亦觉得难以启齿,但看到她满含的柔光双眼,不忍心她受此蒙蔽,只好道:“团玉姐姐……你有没有想过,那天夜梦里的事之所以太过真实……其实是因为……那……那就是真的呢?”
“什么?”团玉在震惊之下,倒顾不上脸红了。
赋云狠狠心道:“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也是才知道,你那夜之所有困得受不住,其实是因为有人将你当成我,给你下了药,故意拐你进一间客栈里,而后将陛下引过去。他们的原本是想让我和陛下做出一些不清白之事,借此挑破昭王殿下和陛下的关系。可是,恒王知道弄错了人,知道客栈中的人是你,便闯了进去……陛下随后离开……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你与恒王……”
现实竟与梦境稳合,一样的闯了进去,这不就意味着……
“所以之后……一直是我和恒王,待在那个房间里了!”团玉手心登时汗浸浸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赋云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只得道:“是这样的……之后的事情……”
团玉刹那之间,脸色白得像是在水里泡久的花瓣一样,失去了最后一点颜色……
她混身发着颤,放开了赋云的手,怔怔地走到床边,扶着床柱子缓缓坐下来。
“我梦到……我一直梦到的人了。我感觉到我被一个人抱着,我以为他们是一个人……”
她在亦梦亦幻间弄错了人?还是她从来就没有对过?
赋云看她失魂落魄的,心中一阵绞痛,随后又是气愤,又是自责,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手臂道:“姐姐,你当时迷迷糊糊的,会弄错人也不奇怪。可是他居然趁人之危,真是不要脸!”
可是,团玉却扬起脸望着着她道:“我觉得……我一定不会弄错人的。”
“那你一直以来的情郎会是恒王吗?”赋云觉得不可思议。
团玉显然觉得更加不可思议,怔了半晌才道:“我从前一直在杭州,恒王却在京城……”
赋云想起上仙公主说的那些话,难以置信地道:“可他……也并不是没去过杭州……”
“恒王叫什么名字?”团玉面上的神情,像是要打开一扇十分危险的门。
“梁……梁慎语。”
“慎语?”团玉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突然萎靡下去,扶着额头却并不言语。
她沉默的样子,让赋云觉得害怕。懂事而温柔女子,她们的沉默总难免会让人觉得害怕,那种担忧心疼到极致却无处施展的害怕……
“姐姐,你想到什么了吗?姐姐……”
赋云一连唤了数声,团玉才苏醒过来,满目迷茫……
“你想起什么了吗?”赋云又问。
“没有。”团玉温柔却也竖定地道。
赋云反倒放下心来,轻轻拍一拍团玉的肩膀道:“不用急的……”
团玉只是一笑,反过手来往她手背上拍了一下,道:“我不急,我没事的。”可她眸中,却分明氤氲着水气……
赋云只觉得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她说,可是任何一句出口,都有难以预料的伤害……
她只得顿住不语。
却是这时,听到外面有人在唤:“赋云,赋云……”
赋云听出是梁思让的声音,连忙走出一看,正见他立在自己房间的窗子下朝里唤着。但赋云并不在自己的房间里,此时望着他的背影,倒觉得好笑。
“殿下可真是客气,进自己夫人的房间,还要请示一下么?”
梁思让转头看到她,从一脸的慌乱中释放出一个从容的笑意,道:“我这不是怕房中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赋云扬起下巴,佯怒道:“不是我一个人,我还能藏着人不成?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梁思让忙道:“我这不是怕团玉姑娘在你房里!她在哪儿呢?”
“在里面啊!”赋云往房间指了一下,“你找她?”
“我找你!”
赋云转首望了团玉一眼,便走过去跟牵了梁思让的手,一起出去了。
他们走到后山上时,最后一抹天光被吞噬。
昏暗的光线里,梁思让的脸上满是担心,停住步子后又忧虑重重地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