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梦闻言,忙从怀中掏出玄铁棒,递与谢芜菁手中。可是她并无把握这个小东西现在一定有用。
谢芜菁心中也并无把握,但是她只是没来由的觉得,此处这一崖壁,似乎与某个地方的颇为相似。
究竟是哪个地方?
这个问题从她第一眼便徘徊在她脑海中,此时已经有了答案:这似乎和火神殿在半山腰上的暗门入口如出一辙。倘若此处真有道路可通,应当不外如是。
但是此处应当没那么简单。因为那出暗门隐于半山腰,虽不起眼,但是贴近看便能分辨暗门形迹;可是现在她们站在面前,眼见的是一整块没有丝毫缝隙的岩壁,哪里有个暗门的样子?
不过饶是如此,试一试总归是好的。即便是不成功,至少也可将精力转移到外面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抱着这般的态度,谢芜菁走到堵在她俩面前的石壁之前,只手轻抚石壁表面。
石壁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并无缝隙,帖身近看仍是如此。谢芜菁略施手劲,敲打岩面,也并无发现任何中空的声响从岩壁内透出。
谢芜菁纳闷半晌,才苦笑道:“难道是咱们未曾解下这柄长剑,因此未能触开机关,这才不得门而入么?”妍梦也道:“按常理来说,绝无这种可能,要不这样长的一条山道,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芜菁又冥思一阵,将手中的玄铁棒在崖壁上对了半天,终于叹气道:“罢,看来玄机不在此处,我们回去看看。”
两人因又顺道回到解剑岩之上,两柄钢刀还静静的摆放在解剑岩上。谢芜菁心中古怪:难道真的要将这柄宝剑也放在这里么?她实在不信如此做了,山中崖壁便有如何的变化。正迟疑间,妍梦忽道:“谢姐姐,这解剑岩上,似乎大有文章。”
谢芜菁闻言,这才仔细审视这块位于解剑台正中央的解剑岩。
这块四方大约数尺的石块,其上有着数个不知多深的剑痕,想来应当是来此的剑客都将手中之剑解下,以内力插入石中。久而久之,后来之人便都如此这般,因此这些深深嵌入石块中的剑痕,都可以容纳一柄长剑尽没其中。谢芜菁刀面略宽,因此未曾将其直插入石缝中,只是平放在解剑岩上,也未曾留心,此时才将这些看清楚。
不过这个和此时的问题有何联系呢?谢芜菁心中不解妍梦为何会突然言及这身前之物,因此只是略点了点头,双目仍是往远方观望。不觉夕色已经沉沉,此处地处高寒,若真是到了夜晚都还未能找到进入铸剑池的入口,那便有些难办了——至少妍梦能否挨过寒夜便大是问题。心中烦闷,不经意却将手中的玄铁小棒滑落,叮当一声掉在解剑岩上。玄铁小棒落在石块上,却发出一串奇异的回响,一时间“叮叮咚咚”之声不绝于耳。
两人大为奇怪,谢芜菁忙用钢刀对着岩石表面敲击,声音却一如平常,并无半点不同。
谢芜菁这才俯身下来,仔细的对着这块石块端详。妍梦拾起玄铁棒,喜道:“我道么,这块解剑石果然大有玄机。”说罢,她一手拿着玄铁棒,在石块上叮叮咚咚的敲了起来。一时间又是叮叮咚咚的响声。此时谢芜菁听出来了:这些响声似乎是从地底下传出来,在脚下不断反弹。从此看来,这解剑岩之中似乎另有一处宽阔的空间,又似乎此处是一个机括的总和。怎奈谢芜菁对于机关之术并无研究,此时要解开机关也无从下手。
正迟疑间,妍梦忽道:“谢姐姐,借宝剑一用。”谢芜菁忙将长剑交与妍梦。妍梦抽出宝剑,伸进石块上其中一个缝隙之中。缝隙恰好容剑身伸入,直到剑身半没于石穴之中,才似乎遇到了阻碍。
妍梦看了看谢芜菁,道:“这一处玄铁棒敲击上去,声音与别处不同……”谢芜菁结过没于石缝中的剑柄,只觉长剑似乎嵌入了一块机括之中,手感与触及石穴的底部极为相似。若是平白无故,绝无人会再行用力。可是谢芜菁与妍梦都已知道此处另有玄机,因此自然会怀疑此处便是机关之所在,因此不免放胆一试。
果然,谢芜菁略加用力,地底深处传来“吭”的一声暗响;接下来却另无动静。两人对视一眼,妍梦又拿着玄铁小棒敲击了一会,指着另一处道:“谢姐姐,这里。”
谢芜菁如此这般,果然每次妍梦都能依据玄铁小棒敲击的声响定位,而每次长剑依此定位插入石中,都能传来“吭”的一声暗响。直到第六处,地底连续的“吭吭”之声不绝,似乎还带有石块摩擦的粗重声音。
谢芜菁忙将长剑、钢刀拿开,与妍梦避开解剑石。不一会,解剑石“嘭”地一声作响,之后更无动静。
谢芜菁走上前去,轻轻推了推岩石。这块原本难以撼动的岩块,此刻却似乎十分之松动。谢芜菁略一施力,便将其移开。这是二女才豁然开朗:原来这解剑石之下,解剑岩之中,已然有一条暗道现于眼前。谢芜菁几乎不可相信,机关之工巧,竟然如此匪夷所思。千机阁专门研究机关术数、旁门暗器,想来的确名不虚传。
暗道入口便是这数尺见方的一个口子,岩石之下埋着数层石板,显然内部经过人工改造。从这口子往下,借着夕色余辉,可见是两人多高的一个深井,想来暗道就从这深井往山岩的岩体内部延伸。谢芜菁怕其中有诈,便让妍梦在上方等着,自己先下去一探究竟。这便纵身跳下,果然前番便是一条甬道,一排夜明之物将甬道之中的漆黑照亮。回身看去,这甬道深井井壁粗糙,只要略俱武功,沿着井壁爬上去也非是难事。谢芜菁因让妍梦收拾东西,也从井口跃了下来。两人顺着甬道往里走去。
暗道之中,阳光无从射入,全赖数颗不知藏于何处的夜明珠照亮。可是谢芜菁也知道,这夜明珠能“发光”,全靠反射既有光源。若是甬道内全无光线可言,则无论什么夜明珠都是无法发光的。更何况,她们一路往里,甬道越深,光线越是明亮。入口处昏昏暗暗,照的眼前如轻纱一般如梦似幻;而此时却明亮犹如白昼。谢芜菁心中虽是稀奇,不过已经放弃猜测所以然的努力了。这里的一切都匪夷所思,出乎于她的想象力之外。
向内多走不到一会,地面渐渐暖和起来,一并连同甬道之内都不再寒气逼人。其感觉恰似当初火神殿之内的情形。两下情形相互应和,谢芜菁心存幻想,因此越发兴奋。
可是当她俩终于穿过甬道,来到一个可称之为“大堂”的空间时,却不免大失所望。
此时她们眼前,不过是一间并不算太宽阔的石室;纵横不过十余丈,四角四个水缸,中间一块石桌,两块石凳;石桌之上,摆放着一局下至中盘、激斗正酣的黑白子。谢芜菁头脑中刚才所有的想象,都被这简陋的事实所击碎。她不免看了看妍梦,却见妍梦的眼中也同样是疑惑和不解。
这么机密的一个甬道尽头,为何单单只有一桌棋戏?
“还好这里温暖,用以过夜躲避风雨,却无不可。”谢芜菁自嘲道。
妍梦闻言略笑了笑。她知道这局棋当不简单,或许是千机老人有意的安排。石室中的玄机,应当就在这局棋中。她几步上前,坐在其中一块石凳上,开始审视眼前的棋局。
谢芜菁虽生于异世,却也有这样的游戏,她们唤作“手争”,规则大同而小异——相比围棋来说,只是不设座子,计算胜负的时候也不须还棋头而已。只是此时她对此却并无把握,生怕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一种游戏。因此站在妍梦身后,看着石桌上的棋局,并不做声。
妍梦看着棋局良久,才道:“这应当是千机势了吧。”她看了看谢芜菁,“便是传言中前代千机老人自创的棋局谜题。可是江湖之中却从未有人见过。”
谢芜菁笑道:“既然从未有人见过,你又如何知道这便是‘千机势’呢?”
谢芜菁本是一句玩笑话,妍梦却指着石桌上的黑白子认真道:“谢姐姐你看。传言说,这千机势一谱,黑白子相互缠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全盘无一块棋净活,也无一块棋净死。盘下白方有一处征子,右边又有数个地方可以开天地大劫。局面千丝万缕,一招不得放松。此时黑子若是有一招失误,局面既告崩溃,可是头绪纷繁复杂,真可谓千机百变。看此棋局恰相符合,又布置于这技巧古怪的石室之中,不是千机势更是什么?”
谢芜菁听完妍梦这一番话,心中疑虑顿消:她终于可以确定这棋戏和自己所熟知的“手争”之戏大同小异,不是什么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棋戏博弈。她虽然也好对弈,怎奈从未将精力花在这等小道之上,因此棋艺并非十分精湛,对于解开这种大型局题实在是无能为力,因此坐在另一石凳上,对妍梦道:“既然如此,妍梦,你可有法子解开其中玄机?”
妍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以我的棋力,若是在这里思考上个吧时辰夜,虽不能尽解,多半也有头绪可循。只是现在妍梦疑惑的是:这一‘千机势’为何布置在这?”
谢芜菁也点头表示同意:“这一石室的确古怪。单论其入口如此隐秘,已然让人心中生疑;室内光线如此如梦似幻,更是令人越发觉得其中必有内容;何况这石室之内温暖如春,虽密封却丝毫不觉气闷,更说明石室之下必有暗火路径和通风之口。如此精心布置,只为了让不速之客来此解题下棋,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她心念一动,道,“会不会这棋局只是幌子,机关的机括原就藏在这石桌之内?”
妍梦闻言,点头道:“有理……可是……”
谢芜菁见妍梦先肯定后迟疑,因道:“可是什么?”妍梦慢慢道:“并没什么根据,只是妍梦无端觉得千机老人布置机关,不会如此重复。刚才已经是在石桌之内暗藏机关,此次又如此照搬么?”谢芜菁笑道:“若大家都如此认为,千机老人索性来个反其道而行之,也未尝不可啊。”说着,便以手劲轻拍石桌,桌内果然不似完全实心。谢芜菁心喜,又继续施力想要挪动石桌,却无论如何用劲,石桌都不曾挪动分毫。
何止石桌不曾挪动,谢芜菁如此用劲,石桌亦连晃都不曾晃一下;石桌上的黑白子,也更是没有分毫改变位置。
谢芜菁自知自己力道之大,莫说这石桌是空心,即便是实心的,说挪动轻而易举也就挪动了,如何会如此难以撼动?见此情形,她不惊反喜,因为这更加说明机关就在其中。
妍梦见此情形,掏出玄铁小棒,轻轻敲击石桌表面;此时玄铁小棒发出的声响,却和普通金属撞击青石板的声音毫无区别。她还不甘心,又再棋盘的空白处轻轻敲击,忙活了好一会,几乎每个交叉点都敲击到了,听到的还是千篇一律的撞击声,除此之外,别无收获。
两个女人颓然坐在这石桌旁,呆呆的看着这棋局,眼光随着盘上的黑白子不住的动着。不知不觉竟昏昏欲睡。谢芜菁忙收敛心神,道:“妍梦,别紧盯着棋局,想不到这棋局还有乱人心智的功效。”
妍梦虽听到谢芜菁如此言语,却因为旅途劳累,也因武学功底不如谢芜菁深湛,精神控制力不似谢芜菁这般强健,因此虽然有心收回心神,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不知不觉,整个心神都跟随者千机势纷繁复杂的棋局运转着,谢芜菁的声音都听不大清楚了。
谢芜菁心中焦急,忍不住狠狠踢了石桌一脚,想将棋局震乱。这一脚力道十足,青石桌任凭如何稳如泰山,也不禁被这力道所击,“嘭”的一声,震了一震。可是青石桌上的棋子却如同粘在了桌子上一般,竟然纹丝不动。
妍梦也因为这一震之功效,才回过神来。她刚才虽然魂神不能自控,对于周遭事物却十分清楚,因讶道:“竟是磁石子!传说当中,这种石头能吸附在玄铁之上,任凭人晃动都不会脱落。莫非……”
话未说完,她又复双目紧盯棋局,放着半截话不说,再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