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芜菁见妍梦自打进了这处碉楼后,便没有安生过,不住的四处张望搜寻,心中好奇,便放下手中之事,问道:“何处不妥?”
妍梦只是暗敛眉宇,轻轻坐在谢芜菁身边道:“以我对千机老人的了解,若是此处是他的布置,那此处定无可能如此简单易寻。试想,门口两丛灌木,掩着两棵树,又有何机巧可言呢?此处若不是另有玄机,便不是千机老人言语中的那个地方。”
谢芜菁却并未如此想过,听此一言,也觉得有理。不过她毕竟艺高人胆大,只要这些酒水中无毒,便自认没什么可惧怕的地方。因笑道:“凭他如何的机巧高明,也未必事事都安排的如此细心讲究吧,妍梦你多虑了。”
妍梦仍不放心,索性自己一个人四下找寻起来。可是这碉楼半嵌与山崖之中,楼中空间并不大,四壁更是光滑,并无一物,不像是那种有机关暗藏的夹层厚壁。堂上除了写水酒和柴火,也并无甚稀奇的物品,忙活了好一阵后,也全无收获,少不得安静的坐在一旁。
谢芜菁也全不闲着,先是生起了一堆火,随后便一坛一坛的查看这里存放的水酒。开了几坛都连连失望:这几坛都清淡无比,无甚酒意。倘若这些东西真是千机老人放在此处的,那如何会这般无味?这般想来,心中不禁多留意了几分。
这些水酒分了两排放置,谢芜菁查看完第一排,将其放在一旁,又打开第二排一坛一坛的查看。妍梦见谢芜菁并不饮酒,却这般一坛坛的开坛查验,好奇道:“谢姐姐,这酒中有何蹊跷么?”谢芜菁却只是摇头,并不多言。开至倒数第二坛时,香味凛冽,截然不同于前者,正是白长老自兑美酒的香味。谢芜菁才笑道:“这才是了。千机老人料定我定会寻找他亲自调配的美酒,对于其他淡而无味者当然一概无视。现在你信了吧,这便是千机老人言语中所指之地。哪里又需要那么多的机关陷阱。”
妍梦心中有些许不安,不过见谢芜菁一脸肯定,却也不再多加怀疑。两人围坐在篝火旁,吃了些干粮,谢芜菁不多会便将这坛水酒喝尽了,仍未过瘾,便又去将最后一坛开了,正要入口,谢芜菁却不禁“咦”了一声。
妍梦并不饮酒,劳累一日也快沉沉入眠;忽听谢芜菁这一声,忙道:“怎么了?这酒不对么?”
谢芜菁摇头道:“这坛酒与刚才那坛感觉不同。酒的确是同一种酒无疑,勾兑的比例也绝无二致。只是这坛酒并不比上一坛满,为何却更加沉手呢?”说罢,索性将酒一股脑全倒了,酒快倒空时,才听酒坛内“叮咚”一声,不消片刻,坛子内的酒竟没来由的滚热起来。谢芜菁忙将酒坛放在地上,不一会,酒坛“噼啪”几声,竟裂了开来,原来这坛酒的酒坛与其他的确不同:原是特制的含有夹层的坛子。千机老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酒坛子内的水酒只要少于一半,就会自行的发生以下的一连串反应。酒坛子连带夹层,与其他寻常的满坛水酒重量相差无几,若不是谢芜菁这种一流高手,对重量细微的差别极为敏感,还难以判别。谢芜菁敲开夹层,却看见内里放置着一团麻布,似乎还裹着什么东西。她伸手一扯,这块东西似乎还挺有分量,便掉落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清响。
“果然另有玄机,却没想到是这种方式……”妍梦自言自语道。她原本已经十分留意,却还是未能看穿端倪。也得亏了谢芜菁是一个酒中饿鬼,不喝不痛快,因此机缘巧合撞开机关——又焉知这机关不是千机老人单独为谢芜菁设下的呢?
谢芜菁展开麻布,却见麻布上绘着通往解剑池的地图;麻布中更是包裹着一个黑漆漆的玄铁铁条,上面似乎还有一些难解的花纹。
“这是啥?”妍梦拿过玄铁条,仔细端详着,似乎像是某个机关的机括,又向是某个帮派的信物。千机阁在江湖中十分神秘,因此她也无法肯定这是否是千机阁的东西。
谢芜菁的注意力却全在麻布之上。她指着地图囔囔道:“这里便是解剑池了,这便是我与千机老人相约之处。可是这上面的是什么地方?”妍梦看时,地图解剑池的上方,还画着一把剑,除此之外别无任何标明的文字。妍梦轻声道:“莫非是……铸剑池?”
谢芜菁闻言,忽然想起千机老人的那句“……铸剑池中见老父”的言语,点头道:“是了,老前辈的意思,应是让我们前往铸剑池去会他,这块东西应是进入铸剑池所需之物。也真难为他了,竟能想的那么周全。若是换一个人,又怎会对上面数坛酒都不理不睬,专挑底下的呢?若换一个酒量浅的,或许也喝不到这第二坛去,便无从发现这酒坛内的秘密了。”
妍梦好一会才回过味来。心中的疑惑冰消瓦解,她顿时感觉全身轻松,坐在谢芜菁铺好的包袱上道:“这便对了,若不如此,便不是千机老人。只是他又如何得知姐姐你的脾性,知道你如此好酒的?”谢芜菁坐在她身边,道:“这有何难,我曾与他说过和白长老抢酒吃的那件事,从此当可判断的出来。”妍梦尚未把谢芜菁的话听完,竟合眼靠在谢芜菁肩头睡着了。谢芜菁见状,心中苦笑,也不再言语。她就让妍梦这样靠着,手中不时拨一拨火苗,全身渐渐进入沉静安宁的境界。
忽的心中暗生紧兆,耳畔随即响起轻微的风声。谢芜菁随手一接,凭空接下一团小纸条来。她很想赶出去看看这次是谁在暗中传递信息,可是妍梦沉沉的睡在自己肩头上,她不忍心打扰,略一迟疑,那人早已无影无踪。
谢芜菁轻轻展开纸条,上书:若再前行,恐生不测。
谢芜菁心中冷笑,将纸团投入火堆,不做理睬,渐渐又进入静定之中。
一夜再无故事。
第二日两人上马前行,谢芜菁矢口不提昨夜妍梦睡去后的那段小插曲,却因此一路多加留意,以防被人尾随追踪。可是一路过来却并无他人。因有地图指路,一路更加顺当,两人加紧马程,便不须过夜即可赶到解剑池了。
解剑池说是在昆仑山,其实只是泛而言之。解剑池所在的山脉是昆仑山往北的余脉,山体一层一层高高耸立,虽然尚未到积雪层,却已经与青砀山的景致又是不同,青莽山乱石层叠、苍苍莽莽,却尤自尚存绿意;此山植被稀疏,更添一份粗犷荒凉的气息。又过一程,已经再也看不见比人高的树木。谢芜菁因记起千机老人的话,便知解剑池便在前方不远之处。
天色尚早,谢芜菁便放慢了脚程慢行。却见这群山茫茫,满眼便是碎石、草甸,抬头更是白雪皑皑。谢芜菁仔细留心,四顾眺望,哪里能看得到流水?没有流水,这个“池”倒去哪里寻呢?她非是不知道雪山之上的池水都是雪水融化而成,但是依据常理,池水满溢出来,也当会汇集成涓涓细流才是。她原想来到此处,顺着细流,无论如何都找到解剑池,谁知连一丝水影都看不见。
能她心中虽然不解,却仍是信马前行。前方小道渐窄,之后干脆失去了道路的影子,一路碎石的缓坡向上,远远地通向两山所夹出的一块谷地。地图之上标明道路,因此虽然没了道路,她也并不怀疑会走错。心中却不禁在想:此处没有道路,显然是人迹罕至。千机老人究竟是怎么才能找到这样一出世外宝地?这可不是传说之中仙人所居住的“洞天福地”之所在么?
两人一路向上,来到山谷的隘口。谢芜菁才发现身旁的妍梦起色十分难看。她忙道:“怎么了?”
妍梦摇摇头笑道:“可能是这里太高了,有点喘的慌,不碍事的。”谢芜菁体质好,对此毫无感觉,更无分毫类似的经验。听妍梦这样一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不免点头道:“不碍事,眨眼便到了,你便可以休息休息。”
两人因一前一后入谷,入谷又是一段石道,仍然是刚才的那般碎石路。入谷之初道路狭窄,越往里却越发的宽敞,山壁如同刀削,崭绝峥嵘、竟似高手以一把利刃劈开山体似得,让谢芜菁真不敢相信这是造化之功。正感叹间,不期然前方豁然开朗:呈现于眼前的,竟是藏于大山深处的一汪蓝澄澄的湖水。湖面虽不算多么宽广,却与刚才的山谷小道形成鲜明对比,让人心胸为之一振。妍梦见此美景,也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谢芜菁四处找寻,果然在前方山崖上见到三个摩崖大字。可是字体古奥,她一个字都认不得,因问妍梦道:“那三个字可是解剑池?”妍梦点头道:“正是,这里就是传说中的解剑池了。那么,传说中的解剑台便是前方这块巨山一般的岩石了吧?听说解剑台上有个岩石,十分古怪,似乎并不和山体相连,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动。究竟与传言是否一致,妍梦还真是好奇。”谢芜菁见妍梦一路都没甚语言,到了这却精神了起来,心中不免欢喜,因笑道:“不妨事,往前走走,自有分晓。”
沿路向上,绕过这片碧蓝的天池,之后的小路便更加险峻难行;两人因将坐骑栓与小道之下,一路向上,便来到那片刻着三个摩崖大字的石壁的上方。解剑台又称解剑岩,岩台之上是一片广阔的平地,光滑平整,鬼斧神工。岩台中央安放一块大岩石,半人高,数尺见方;石质、眼色都与解剑岩台的石质全然不同。妍梦因道:“这便是解剑石了,闻名已久,今天总算见着了。”
“解剑岩……”谢芜菁却对解剑石并不留心,只对着眼前美景囔囔道,“顾名思义,难道是到了这里就须将佩剑解下来?这却是什么道理?”
妍梦听罢,扑哧一笑,摇了摇头,指着前方道:“谢姐姐且莫问,你看。”谢芜菁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却看见来时的那个小谷,笔直的两道山崖夹起一线白亮亮的天空,倒映在水中,恰似一把明晃晃的宝剑,从剑客的手中解了下来,散漫的插入湖水之中。谢芜菁苦笑道:“这么个解剑岩啊,原来如此。”
妍梦却又摇了摇头:“听说最早,解剑岩的确是这么个来历。不过现在却不同啦。这里面便是铸剑池,那是打造世间最精良的宝剑的神圣之地,因此练剑之人为了心存敬意,来此都须解开随身佩剑,插于解剑石中,这才可以入内呢。”
谢芜菁皱眉道:“若不解开呢?就进不去了么?倘若我带的是刀非剑呢?”妍梦摇头道:“我也便是听人这么一说,其余也并不了解。对了,我们既已来到解剑池,却如何知会千机老人呢?”
谢芜菁道:“我也问了老前辈这个问题。他只和我说他就在此铸剑,我若到此处他必知晓。”妍梦闻言,奇道:“没别的什么么?那他现在是知还是不知呢?难不成我们便在此处干等?”
谢芜菁摇了摇头,又耸了耸肩,笑道:“若他有这等能耐,能知道我们已经到此,那我们便往里走料想也无妨,走,去铸剑池看看吧。”谢芜菁说罢便转身就走,刚走几步停下道:“这把钢刀解下也无妨,只是这柄长剑是傅姑娘拖我交与千机老人的东西,可不能轻易解下。”说罢便转身,将钢刀放在解剑岩的岩台上,只带着一柄长剑,沿着解剑岩山崖顶上的小道往里走。妍梦虽觉不妥,可是无奈之下,也只得一边对着地图,一边在身后跟着。
从解剑岩往下,道路便一路向下。妍梦看着地图往前走,眼见着在图上应当还有一段路程,却忽见正前方一堵大山挡住了去路,两旁崖壁高耸,哪里能看到半点道路的影子?
谢芜菁眼见是这唯一的通路竟是一条死路,奇道:“这是何解?难道别有暗道,被我们错过了?”
妍梦道:“若是千机老人果真让我们在解剑池等他,不如先回去吧?”谢芜菁摇头,指着地图上铸剑池的那柄剑的图案道:“若果真是让我们在解剑池等他,绘出这柄宝剑作甚?还有那个奇怪的小铁棒”说起小铁棒,谢芜菁忽有柳暗花明之感,忙道:“妍梦,将那黑色的玄铁小棒给我,或许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