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上,有这样一种重大的战役:开始的时候,几乎是在茫茫的迷雾中进行,交战的各方,由于种种原因,彼此都不清楚对手是在做些什么,不了解战争的全局。后来这种盲目状态逐步消失,出现人们所熟知的历史事实。山海关之战便是这样一种战例。李自成东征的目标是吴三桂,并不是清军。在长期的作战生活中,农民军学会了攻城和对一个个战役的布署,却不善于分析整个社会形势,将问题提高到战略上来考虑。以东征而论,农民军在山海关打了败仗,是失着,如果农民军消灭了吴三桂的军队,也是失着,因为这也有利于清军对北京的进袭。崇祯十六年冬,农民军攻打榆林时,河套蒙古部落的军队曾南下至榆林附近。事后农民军严惩了引诱蒙古部落的榆林明将,但并没有从这个事件中取得经验。由于消息闭塞,李自成不知道清军在九日就悄悄南下了,更不知道吴三桂派人去向清廷“乞师”。如果他能知道这两条消息中的任何一条,大概就不会在十三日出征山海关了。多尔衮在南下途中,想到的只是在进入密云后对农民军的突袭,没有考虑到山海关。他完全不了解李自成在六日已派出先行部队,作大举进攻山海关的准备,也完全不知道吴三桂入关后的下落。他在途中接到吴三桂的“乞师”书,感到非常意外。他临时改变了原来的作战计划,转向山海关进发。他首先突破战争的迷雾,了解了事实真相,因此取得了对这次战役的主动权。清军从沈阳出发,每天只走六十里,或四十里,走得很慢。
如果多尔衮接受洪承畴的建议,让辎重后行,精骑先发,加快行军速度,可能就接不到吴三桂的“乞师”书了。将农民军和清军都吸引到山海关来的吴三桂,本来企图割据山海关,后来又决定投靠清廷。这一面是由于他对抗不了农民军的大举进攻,一面也由于他对情况的无知。他和农民军一样不了解清廷的动向,才派人出关去乞师。如果事前他知道清军已在九日南下,他不一定派人到清廷那里去。他会计算日子的,李自成在廿日抵达山海关的时候,清军大概也接近墙子岭一带了。他只需要在山海关坚守几天,北京的飞骑便会来报告清军进袭的消息,李自成马上就得下令退兵。吴三桂可以坐在山海关上观看李自成同清军交战,乘机渔利,也可以坐索高价,这比他向清廷“乞师”主动得多了。农民军和南下的清军交战,是必然的,而在山海关这个地方打仗,是由各种带有偶然性的因素凑合成的。这些因素,除掉上述情况外,还包括吴三桂三月赴北京投降途中突然变卦的一事在内。这件事涉及陈圆圆的问题,直接关系到战争的发生。
吴三桂是南直高邮人,辽东中后所籍。崇祯十二年十一月任明辽东总兵官。松山战役以后,他据守宁远等城。崇祯十七年三月被明廷封为平西伯。辽东地区长期号称明天下精骑之所在。吴三桂守宁远时,仍然有“铁骑四万”,“夷”丁突骑数千和能作战的辽民七八万人。由于边防的需要,吴三桂受到崇祯的特别倚重。这里的兵将多数是土著的辽将辽丁,守将不仅治军,而且兼管民事。屯种的土地不向国家交纳税粮,“军民自种自吃”,明廷还要向这里供应大量的军用物资和粮饷。吴三桂在这个特区任总兵,实际上是专擅一方,上面既无督抚,又无监军的太监。清廷曾经几次招降吴三桂,都失败了。皇太极在崇祯十五年三月攻下锦州后,敕谕吴三桂投降,没有结果,通过他的舅舅祖大寿(降清的明锦州守将)写信给吴三桂。也没有达到招降的目的。清廷还让陈邦选、姜新写信劝降。姜新在信中说,只要吴三桂背弃明廷,投降清廷,“必定封王,抑可长保富贵”。这是清廷对投降提出的封赏条件。但是吴三桂宁愿在明廷当大将,不愿降清后封王。在吴三桂看来,他与其像孔有德那样受封王爵,还不如在宁远当总兵,可以据地自专。这次招降又失败了。最后一次是崇祯十六年正月,皇太极又送敕谕到宁远劝降。敕谕说:“大清国皇帝敕谕吴大将军,尔遣使遗尔舅祖总兵书,朕已洞悉。将军之心犹疑未决,朕恐将军失此机会,殊可惜耳。我国自兴师征明以来,攻城略地,历有年所,明之将士至今有能立功名,保身家,全忠义者乎?若不乘此时急图归顺,勉立功名,傥我国蒙天眷佑,南北两都皆为我有,蕞尔宁远岂能独立乎?将军试思之。”吴三桂虽有“犹疑未决”的情绪,但并不打算降清。敕谕没有发生预期的效果。清廷的招降虽不成功,但也不能说毫无作用,至少使吴三桂感到自己有一条降清的路可走,而且知道投降的价格。这种作用不能使他背叛崇祯统治下的明王朝,却可以动摇他后来向农民军投降的决心。崇祯十七年三月六日,根据明廷的旨意,吴三桂将宁远地区军民五十万人撤入关内。这时农民军越过大同,前往宣府,北京形势已很紧张。为了“勤王”,吴三桂应当率领精骑先行,让步兵保护辽民和辎重在后面走,先行的骑兵部队肯定能在农民军包围北京以前进入北京地区。但是吴三桂并不那么“勤王”心切,也可能是出于畏惧农民军的心理,他将骑兵、步兵和辽民五十万人合在一起入关,日行五十里。到山海关后,吴三桂将辽民分插到昌黎、乐亭、滦州、开平等处,然后统兵西进,廿日到达丰润,十九日北京被农民军全部占领了。听到北京被攻下的消息,吴三桂立刻退回山海关,一时“犹疑未有所决”。
他召集部将开会计议,据记载:“初,贼被京师,各镇守将俱无坚志,关门二督已纳款,三桂父母子弟在城亦欲降之。与诸将议,皆曰:‘吾辈自宁远迁入关突,尚未煖,若降贼,必分我部曲,隶各营,吾家属徒填沟壑耳。今有死不愿降。吴曰:‘是固吾志’遂决计拒守。”从保持自己的特殊势力和地位着想,吴三桂及其部下都宁愿拒守山海关,不肯投降农民军。不过当时的形势逼人,山海关和宁远相差不多,都是“蕞尔”之地,在明廷覆灭后,“独立”存在有很多困难,吴三桂不能不考虑前途的问题,他尽管表示“决计拒守”,实际上还是“犹疑未有所决”。以前吴三桂对清廷“犹疑未决”,现在对农民军也是“犹疑未有所决”。作为一个明将,吴三桂除据关自守外,“降贼”和“降虏”都是降敌,虽然两者的性质并不相同。他在考虑这两者孰轻孰重的时候,是并不容易解决的问题。唐通送来吴襄的劝降家书。吴三桂看到降农民军后有通侯之赏,而且能和父母家属团聚,不能不算一件可以高兴的事。封侯之赏不高于清廷的王爵之封,降农民军后能不能保持自己的特殊势力也是未知数,但父母家属毕竟比舅舅的份量重,可能他还有淡到如一张薄纸的华“夷”界限;这些加到农民军一端,吴三桂就倾向到农民军这一边来了。吴三桂又集合众将商量了一下,说:“闯王势大,唐通、姜瓖皆已降,我孤军不能自立。”决定让随唐通到来的农民军二万人代守山海关,自率精锐赴北京投降。途中,吴三桂的脑中会不断出现一些事和一些人,其中有一个是他经常念及的陈圆圆。影响吴三桂赴降的陈圆圆,是苏州人(一作常州人),为崇祯末著名的吴阊歌妓。她本姓邢,幼从养姥姓陈,“年十八,隶籍梨园”。吴梅村在《圆圆曲》中说她:“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一片横塘水”,她离开故乡十年后,消息传到江南,“教曲妓师怜尚在,浣纱女伴忆同行”。这说明陈圆圆出身贫苦农家,以学艺成名。在江南昆坛上,陈圆圆“每一登场,花明雪艳,独出冠时,观者魂断”。她与顾寿齐称,而胜于顾寿。从现在来看,她是一位著名演员,可是在当时却说成是歌妓了。这类出色的艺人往往会受到明勋戚和官僚士大夫的注目与豪夺,陈圆圆也难逃这种命运。据《甲申传信录》记载:“(崇祯)十六年春,戚畹田弘遇(田贵妃之父)游南京,吴阊歌妓陈沅、顾寿名震一时,弘遇欲之,使人市顾寿得之,而沅尤幽绝,价绝高。客有干弘遇者,以八百金市沅献之。是岁,弘遇还京病卒。吴襄入京,三桂遣人持千金随襄入田弘遇家买沅。闯入京师,伪权将军刘宗敏处田弘遇第,闻寿从优人潜遁,而沅先为吴襄市去,乃枭优人七人,而系襄索沅。襄具言遣从宁远已久,宗敏坚疑不信,故掠襄。”在封建社会里,歌妓的地位是很低的,因此陈圆圆或陈沅辗转被人市买,最后沦为吴三桂之妾。吴三桂不便将她携至宁远前线,由吴襄留在北京家中。吴襄对刘宗敏说,他已将陈圆圆送往宁远前线,是拒献之词,并非事实。刘宗敏“拷掠”吴襄,强索陈圆圆,破坏了李自成招抚吴三桂的计划,给农民军造成严重的损失。农民军曾用优待明天津兵备道原毓宗母亲的办法,争取原毓宗投降,又从监狱里放出明兵部侍郎侯恂,加以重用,准备争取左良玉投降,对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及其家属,却不能一直采取优遇的政策,来争取吴三桂投降,是一种不应有的重大失策。关于吴三桂赴北京的情况,《明史》说:“初三桂奉诏入援,至山海关,京师陷,犹疑不进。自成劫其父襄作书招之。三桂欲降,至滦州,闻爱姬陈沅被刘宗敏掠去,愤甚,疾归山海关,袭破贼将。”《小腆纪年附考》有一段较为详细的叙述:“三桂得(父)书,遂令贼将入关代守,而自率精锐赴燕京降。行至滦州矣,途遇父妾某与一逃奴偕。问曰:‘吾家无恙乎?’曰:‘籍之矣’。‘吾父无恙乎?’曰:‘拘絷矣。’三桂沈吟久之,厉声曰:‘我那人亦无恙乎?’那人者,爱姬陈圆圆也。三桂以千金得之某戚家,以边事急,留之京师,为伪权将军刘宗敏所得。奴不能隐,曰:‘籍之矣。’三桂抵几于地,须髯备张曰:
‘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以生为!’叱左右斩来使。参将冯有威曰:‘当收其金币,使彼不及备,何必杀此伪官。’三桂遂佯喜曰:‘愿一见东宫而即降。’报书复命。益募兵至七千人,卷旆驰还,袭杀贼守关兵,贼将负伤逃,三桂遂据山海关……自成闻三桂之据关也,切责刘宗敏,而遣唐通统兵御三桂,又遣白广恩往永平救援。”吴襄妾与逃奴有私通关系。他们逃脱了农民军的籍没,想出奔到一个地方去过日子,并不是去投附吴三桂,可是恰恰在路上碰上了吴三桂,而没有错过。吴三桂不遇到这两个人,不了解家中情况,很快就进入北京投降了。投降后,不管他的态度如何,山海关之战是打不起来了。吴三桂与这两个人的谈话,反映出他思想情绪的变化。当他知道自己家被籍没和吴襄被拘絷后,“沈吟久之”,从惊愕产生不满,原来准备投降的思想动摇了。所以“久之”,这不仅是他对这件事感到意外,而且会联想到自己入京后的状况也难预测,农民军对他父亲那么不客气,怎么能保证自己的地位和安全。当他厉声问陈圆圆的下落时,已露出一些敌对的情绪,他听到陈圆圆被籍入,“抵几于地,须髯奋张”,要斩来使,就完全站到反对农民军的立场上了。《明史》将吴三桂的拒降,完全说成是他听说陈圆圆被掠的结果。上引谈话中吴三桂也怒叫:“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以生为?”
但我们从谈话的整个内容来看,拒降应当是三种不满情绪的并发,第一,吴家被籍没和吴襄被拘系,第二,对他的不尊重,他担心自己入京后的地位和安全,第三,陈圆圆的被籍入。这是拒降的爆破点。有的记载说逃奴对吴三桂谈:“老将军被收矣,一门皆为卤,独与姬得脱……将军其速为计。”只说吴襄被收系,不提陈圆被籍入,但“一门皆为卤”,其中应有陈圆圆在内,并且这些事情都是由刘宗敏索取陈圆圆引起的,没有陈圆圆事件,吴家不会被籍没,吴襄不会被拘系,吴三桂也不会中途变卦。吴三桂袭据山海关,连破唐通兵和白广恩兵,追至永平沙河驿。吴三桂为崇祯发丧,举军缟素。讨李自成的反动檄文传到北京,仇视农民军的士民“潜制大袖丧服以自别”。农民军则加紧进行战斗前的准备工作。从山海关到北京,顿时弥漫了战争的气氛。吴三桂在山海关上的日子并不好过。据佘一元在《述旧事诗》中说:“仓库净如洗,室家奔匿多,关辽五万众,庚癸呼如何。”缺乏粮饷,兵力也不足。吴三桂在南郊阅兵时,召集当地豪绅地主吕鸣章等,来“参评”这些事。吴三桂要他们“捐输兼敛科”,对农民和商贾科索赋粮,同时组织乡勇(地主武装)三万人来补充他的兵力。逃亡到永平的明蓟辽总督王永吉,率领少数残余的明兵驻守。
这时他“绐吴三桂起兵,江南协应”,为吴三桂反抗农民军出谋画策。吴三桂没有立刻向清廷“乞师”。如果他在三月底或四月初派人去沈阳,一定会在九日以前赶到,多尔衮便在沈阳接见来使了。
吴三桂这时在王永吉的怂恿下,打算割据山海关一带,恢复明政权。吴三桂在滦州变计拒降时,对农民军来使说:“愿一见东宫而即降”,这可以看作是一种拒降的借口,有利于他乘机袭取山海关。
袭据山海关后,他公开反对农民军,用不着找借口了。他在四月四日对再次来招抚的农民军人员说:“必得太子而后止兵”,在檄文中标明要恢复“朱家之正统”,这是打着复明的旗帜,来号召远近。如果李自成将明太子送给吴三桂,正是使吴三桂获得了一个正统牌子,好向江南以及其他地区扩大影响。当然吴三桂也是明白自己的实力的,不论对清廷,还是对农民军,自己都处在劣势地位。只有在情况顺利的时候,他才能搞复明的活动,一旦情况不利,他就不得不转向清廷。他的心里实际上有两本帐,第一本帐是复明,第二本帐是投靠清廷。为了反对农民军,他逐渐从“犹疑未决”倾向到清廷那边去了。不过此刻他还在搞复明活动,企图争取这个对他更为合适的前途。送不送明太子给吴三桂,对农民军是一个难题。这个问题包含着两方面的因素:一方面它对农民军不利,吴三桂获得明太子,肯定会拥立他,以他的名义发表谕告,扩大政治宣传,与农民政权处于对立的地位。这样一来,在明廷覆灭以后,又冒出来一个明政权。但一方面又对农民军有利,成立这个政权,可以阻止吴三桂降清,也阻止南京福王政府的建立。如果李自成肯送出明太子,以求和解,当然不会马上东征山海关。在即将到来的农民军与清军的交战中,这个明政权一般会采取观望中立的态度,因为农民军和清军都是明政权的敌人。让清军占领北京,同样威胁它的存在。李自成不知道形势已很严重,送明太子到山海关实际上利多于弊,而不是有害无益。他不作这种考虑,只愿意送定王,目的是继续要吴三桂投降,而不是让他独立和复明。达不到招降的目的,李自成就决定用武力来解决吴三桂的问题。从山海关到北京,沿途都有吴三桂的探子,向吴三桂报告农民军的行动。吴三桂既得不到明太子,又看到农民军大举进攻山海关的迹象在六日后逐渐明显,于是他企图割据山海关和恢复明政权的想法开始幻灭,而向清廷“乞师”的打算正式提到他的日程上来了。
吴三桂派出副将杨坤和游击郭云龙等为“乞师”人员前往沈阳。当时山海关一带也有农民军的不少侦探,可是这一点是侦察不出来的。杨坤等离开山海关的日期估计是在九日至十二日,因为十五日,他们才赶到翁后(阜新县境)向多尔衮递交了吴三桂的“乞师”书。他们是“乞师”人员,在路上不会受到清军的阻挡,到翁后自然也是经清军指引才能找到的。“乞师”书上说:“本宜上疏于北朝皇帝,但未悉北朝之礼,不敢轻圣聪,乞王转奏。”这封给多尔衮的信,全文没有任何地方涉及他率军南下的话,说明吴三桂在派遣杨坤等“乞师”时,并不了解多尔衮七日祭庙,九日南下等活动,认为信到时他还在沈阳,才有“乞王转奏”一语。“乞师”书不直接写给清朝皇帝,希望多尔衮转奏,这除掉表示对多尔衮的尊重外,可能还有回避对清帝称呼的问题,吴三桂此刻并没有向清廷投降。杨坤等经过清军据地,从清将那里知道多尔衮已经率军南下的消息。如果送信人是吴三桂本人,这时他会考虑应否再去“乞师”,但杨坤不能决定这种问题,仍然按原来的计划去找多尔衮“乞师”。多尔衮带领南下的清军与农民军的兵力相差不多。农民军进攻山海关的部队有十余万人。加上北京、密云和北直地区的军队,估计在廿万左右,精锐只有几万人。清军号称廿万,实际人数是十四万,其中满洲八旗兵数万人是精锐。如果农民军和清军在北京附近地区发生战斗,会打成什么样子,很难预计。可以肯定的是:农民军在北京附近地区同清军单独作战,总会比在山海关受清军和吴三桂军队的夹击有利得多。在作战过程中,双方都存在着后援和粮食供应的问题。农民军在这些方面要比清军的困难大一些。由于漕粮断绝,农民军如果不能迅速击退清军,抽兵南下,不久便面临粮荒,可能还有别的问题,农民军将不得不从北京地区撤离。陈圆圆事件引起吴三桂的拒降。结果将一场北京之战转化为山海关之战。山海关之战交织着民族斗争和阶级斗争。农民军错误地把可以争取或稳住的吴三桂势力推到了清军一边,造成了自己的失利地位。这个决定性的战役使农民军驻留北京的日期缩短到四月二十九日,并且使农民军遭到了北京之战不会产生的严重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