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日和27日,周恩来、康生找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谈话,并要吴法宪作检讨。吴法宪于8月28日晚偷偷报告了林彪。林彪不仅没让吴法宪收敛,反而鼓动说:“你没有错,不要作检讨。”后来又说:“我们这些人搞不过他们,搞文的不行,搞武的行。”林彪到处散布:“军队的老干部是炮筒子,说话走火,本来是好事,给他们弄糟了。这些老干部是经过几十年枪林弹雨的,国家还得靠这些老干部。”有一次,康生在林彪面前说:吴法宪说假话。林彪立即顶回去:“他不是说假话的人。他跟我几十年,没有听到他说过假话。”
叶群几次打电话安抚吴法宪:“你不要紧张,还有林彪、黄永胜在嘛!只要不牵扯到林彪、黄永胜就好办,大锅里有饭。小锅里好办。”“你为了捍卫主席思想,主观动机是好的,不要检讨。”后来看吴法宪不作检讨过不了关,又对他说:“林总在主席那里说话了,你的职务不会动。检讨一下就算了。”林立果也给吴法宪打气:“这场战争有得有失,打了平局,一比一。”他打电话给北京的周宇驰,让周代表他给吴法宪家里送糖果,以表示慰问。
李作鹏、邱会作还凑在一起帮着吴法宪写检讨,要吴法宪检讨中不要涉及叶群和他们两人,不能过线。为了防止吴法宪说漏嘴,一再关照:“检讨时只得照稿念,不能多说一句,要沉住气。”
毛泽东在这几天里连续找人谈话,开小会,每天都工作十二三个小时。往往在凌晨二三点钟,从芦林一号回到住所。芦林一号是专为毛泽东修的别墅,但毛泽东只在这里办公,睡觉仍回175号美庐别墅。夜间,庐山就像缠着一层布,浓雾滚滚,伸手难见五指,脚下的路就更看不见了。毛泽东让人多找几个马灯做路灯,可是还是照不见路。只好由两个干部提着马灯,在汽车两侧行进,照着路,汽车像蜗牛一样缓行。经过几天的调查,8月31日,毛泽东发表了《我的一点意见》。这篇重要文献在印发给参加全会的同志前,毛泽东还给林彪看过。毛泽东在文中写道:
这个材料(指称天才的几段语录)是陈伯达同志搞的,欺骗了不少同志。第一,这里没有马克思的话。第二,只找了恩格斯一句话,而《路易·波拿巴特政变记》这部书不是马克思的主要著作。第三,找了列宁的有五条。其中第五条说,要有经过考虑、受过专门训练和长期教育,并且彼此能够很好地互相配合的领袖,这里列举了四个条件。别人且不论,就我们中央委员会的同志来说,够条件的不很多。例如,我跟陈伯达这位天才理论家之间,共事三十多年,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就从来没有配合过,更不去说很好的配合……这一次,他可配合得很好了,采取突然袭击,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大有炸平庐山,停止地球转动之势。我这些话,无非是形容我们的天才理论家的心(是什么心我不知道,大概是良心吧,可决不是野心)的广大而已。至于无产阶级的天下是否会乱,庐山能否炸平,地球是否停转,我看大概不会吧。上过庐山的一位古人说:“杞国无事忧天倾”,我们不要学那位杞国人。最后关于我的话,肯定帮不了他多少忙。我是说主要地不是由于人们的天才,而是由于人们的社会实践。我同林彪同志交换过意见,我们两人一致认为,这个历史家和哲学史家争论不休的问题,即通常所说的,是英雄创造历史,还是奴隶们创造历史,人的知识(才能也属于知识范畴)是先天就有的,还是后天才有的,是唯心论的先验论,还是唯物论的反映论,我们只能站在马、列主义的立场上,而决不能跟陈伯达的谣言和诡辩混在一起。同时我们两人还认为,这个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问题,我们自己还要继续研究,并不认为事情已经研究完结。希望同志们同我们一道采取这种态度,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不要上号称懂得马克思,而实际上根本不懂马克思那样一些人的当。
黄永胜是8月31日下午1时40分赶到庐山的。周恩来派李德生将他换上山来。但他上山时,庐山的“残云已去”,迎接黄永胜的不是笑声,而是眼泪。
叶群接到黄永胜到达的消息,就去看望黄永胜。
接着,那几位干将也赶到了。几个人关在屋子里密谋起来。最后的对策是:
一、强调山上山下(即庐山上林彪一伙及北京黄永胜之间)没有联系。叶群说:“现在他们还没有发现黄总长同我们在庐山的活动有关联。我们要强调事先在山下没有准备,上山后与山下没有联系。原来准备到庐山开‘神仙会’,带着照相机照相。”
二、发言时不要涉及林彪、叶群、黄永胜。黄永胜并具体关照吴法宪:“林总讲你没说假话,你就要顶住,不能承认说了假话,不然,林总的话就站不住脚了。”
三、吴、李、邱三人发言只讲自己,互相之间不要涉及。
叶群还像个军师似的一再说明:这场斗争有得有失,大家不要着急,锅里有饭不愁碗里空。
正如叶群说的那样,黄永胜一上山,她就有了主心骨。他拿出了总参谋长的架势,第二天就叫人把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的秘书召集起来开会,传达他的指示:“这次会上的问题,你们都听到了,回去谁也不能说。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妻子儿女。谁泄密,按党纪国法处理。”
尽管叶群嘴里振振有词,其实内心空虚得很,早没了上山时那股神气。她夜里失眠,白天便拿工作人员出气。有一天晚上,内勤小王陪她登上竹楼纳凉,她仰在藤椅上,不住地叹气,排遣着内心的郁闷和烦恼:“小王,我真羡慕你,日图三餐,夜图一眠,无忧无虑,平平安安,地球翻个个也没你的事儿。”
“主任,别拿我开玩笑了,像我这无知无识的家庭妇女,把主任生活照顾好就心满意足了,还敢有什么奢望。哪能像主任一样,有学问,有知识。”
其实像叶群这种人,只有在自己不顺或落难时才会羡慕下人的生活,平时如果真叫她去过起普通人的生活,她是一天也坚持不住的。她羡慕的是普通人的自由,并不羡慕自由背后的艰辛。其实她的所谓“痛苦”也有几分真实:“王熙凤说过一句话:大有大的难处。我这一生,颠沛流离,东奔西走,自从跟首长结婚后虽然物质生活优裕了,但首长整天行军打仗,连拉家常的时间也没有。再加上林总脾气古怪,一不顺心,就给你脸子看,真令人心灰。有次战斗,那仗打得很惨,到处是兵,死的人像割倒的高粱秆子,躺得满地都是。那时,豆豆还抱在怀里,我又没奶,瘦得皮包骨头,连哭都没有声音,眼看快死了,司令部又急着转移,我流着泪把她扔在一个炮弹坑里,林总连眼都不眨一下。多亏一个警卫员心软,才把她抱回马鞍上,她居然没死,你说她命大不?”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女人向另一个对自己毫无威胁的女人说的话往往比较真实:“解放后,生活安定了,也当官了。但当官有当官的难处,搞不好就要出问题,闹个身败名裂。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当个家庭妇女。”
事实是,她现在选择当家庭妇女都来得及,那不过是一时的气话而已,五分钟之后她仍愿意当她的政治局委员。因为她已经离不开会议、电话、指使人和别人的尊敬,并盼着明天的职位比今天还高。
后来小王从林办司机那里才得知叶群情绪低落的原因。司机小张说:“陈老夫子抛出了一个‘论天才’,毛主席不干了,发脾气了,在夜间写了一小篇文章,题目叫什么‘我的一点意见’,批了陈老夫子,还批了几位首长,让他们作检查,看来会议要延长。”小王明白了。
9月1日,中央政治局和各大组召集人开会,毛泽东在会上指出:凡是在这次庐山会议上发言犯了错误的人,可以作自我批评、检查。当时毛泽东点了陈伯达的名字,要他作检查。毛泽东还要林彪召集吴法宪、叶群、李作鹏、邱会作这些人开会,听他们的检查。
9月2日,林彪按照毛泽东的指示,召集陈伯达、吴法宪、叶群、李作鹏、邱会作开会。汪东兴也参加了。毛泽东让他参加这个会有两个目的:一是了解一些情况,因为他们这些人是不会把情况全部如实地汇报的;二是汪东兴在华北组也发了言,也要接受批评和教育。
会议开始时,林彪说:“今天,找你们开个会。你们在会上为什么要在同一个时间发言,为什么都引用了同样的语录。你们要坦白,要交代。”
林彪讲完后,到会的人都不发言,有的看材料,有的喝水。过了一段时间,林彪又说:“嗯,为什么没有人发言?”这时,汪东兴发了言,批判了陈伯达。他指出,华北组的讨论就是陈伯达放炮后搞乱的。林彪听了,表情很尴尬。汪东兴发言后,他们七嘴八舌地讲了一些,会议很快就散了。
散会后,汪东兴向毛泽东汇报了情况。他讲完林彪召集开会的情况后,毛泽东哈哈大笑,他问:“会还开不开?”
汪东兴说,林彪打了招呼,说再开会就通知,不通知就不去了。
9月3日,林彪又开了一次会,没有通知汪东兴去参加。直到九届二中全会散了,也没有再通知他去参加他们的会议。毛主席知道后说:“不要你了。说明你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
9月2日以后,各小组就开始集中批判陈伯达了。在华北组,汪东兴按毛泽东的指示作了检讨后请假了。9月4日,毛泽东找林彪谈话。9月5日,毛泽东找陈伯达谈话。9月5日下午,毛泽东和周恩来及康生谈了如何结束会议等问题。
9月6日,全会基本上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修改草案》;通过了向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提出的关于在适当的时候召开四届全国人大的建议;批准了国务院关于全国计划会议和1970年度国民经济计划的报告;批准了中央军委关于加强战备工作的报告。
9月6日下午,九届二中全会闭幕。在闭幕会议上,毛泽东对党的路线教育问题、高级干部的学习问题、党内外团结问题,发表了重要的意见。
毛泽东在讲到高级干部读马、列的几本书的问题时说:“现在不读马、列的书了,不读好了,人家(指陈伯达)就搬出什么第三版呀,就照着吹呀,那么,你读过没有?没有读过,就上这些黑秀才的当。有些是红秀才哟。我劝同志们,有阅读能力的,读十几本。增加对唯物论、辩证法的了解……要读几本哲学史,中国哲学史,欧洲哲学史。一讲谈哲学史,那可不得了呀,我今天的工作怎么办?其实是有时间的。你不读点,你就不晓得。这次就是因为上当,得到教训嘛,人家是哪一个版本,第几版都说了,一问呢?自己没有看过。”
毛泽东在讲到庐山会议这场斗争,说林彪一伙大有炸平庐山、停止地球转动之势时说:“庐山是炸不平的,地球还是照样转。总而言之,无非是有那个味道。我说你把庐山炸平了,我也不听你的。”“你就代表人民?我是十几年以前就不代表人民了。因为他们认为,代表人民的标志就要当国家主席。我在十几年以前就不当了嘛,岂不是十几年以来都不代表人民了吗?我说谁想代表人民,你去当嘛,我是不干。你把庐山炸平了,我也不干。你有啥办法呀?”
毛泽东在讲到党内外团结问题时说:“不讲团结不好,不讲团结得不到全党的同意,群众也不高兴……所谓讲团结是什么呢?当然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基础之上的团结,不是无原则的团结。提出团结的口号,总是好一些嘛,人多一点嘛。包括我们在座的还有一些同志,历来历史上闹别扭的,现在还要闹,我说还可以允许。此种人不可少。你晓得,世界上有这种人,你有啥办法?一定要搞得那么干干净净,就舒服了,就睡得着觉了?我看也不一定。到那时候又是一分为二。党内党外都要团结大多数,事情才干得好。”
周恩来、康生在闭幕会上也讲了话。会上,中央还宣布了对陈伯达进行审查。
9月6日,会议结束,人员将陆续离开。林彪等人也要下山了。
会议期间,林彪和叶群住的304号别墅,是用砖和水泥砌起来的有些像日本式的别墅,旁边就是汪精卫当年住过的303号别墅,林彪嗅到了这场斗争的硝烟味,就对程世清说他要住到部队疗养院的别墅里。
林彪对荤腥不感兴趣,只爱吃点鱼。但一定要吃活鱼。他吃鱼很有讲究和尝辨能力。死鱼活鱼一沾舌头就能品出来。一天,担任他生活管理员的老杨,从庐山一小(全会中央领导同志生活用品发放地点)把林彪喜欢吃的菜,用担子挑到住地,路中约有三里来距离,其中的一条武昌鱼,挑到林彪住地时已经咽气了,也就死了一个钟头。老杨知道林彪的习惯,想回去再买一条,被厨师劝住了:“跑来跑去,天气又热,会累坏你的。鱼是刚死的,我做好一点,是吃不出来的。”挑担子爬山路,老杨的确也累了,就没再回去买。谁知鱼烧好后端到林彪面前,林彪用筷子夹一点,放在嘴里,说这是死鱼。他也不发火骂人,只是把鱼盘推到桌子一边不吃了,弄得老杨和厨师都十分难堪——其实现代医学发现,活鱼杀了就烧并不好,最好杀死后等半个时辰再烧,鱼体内的某种有害物质会分解。看来林彪只迷信中医药,所以也健康不起来。
晚饭后,叶群去林彪卧室,不一会儿,她红着眼圈回来,招呼内勤小王过来,说话的语气少有的庄重和诚恳:“小王,你在我身边四五年了,咱们相处得像姐妹一样,无话不说,无事不谈。”凭经验,小王知道这是叶群有事相求。果然,叶群将身子探过来,近乎哀求地说:“在前几天的会议上,老夫子乱放炮,在会上大讲天才论,结果出了问题。前几天我曾经告诫过老夫子,让他少说话,慎重些。可是由于他是大理论家,又是政治局常委,有些话我也不便深说,所以就没有坚决阻止他。谁知一时的温情主义,结果搞得我也有点被动。我是首长的夫人,政治局委员,只能从严要求自己,所以也在会上高姿态地作了几句自我批评。主席和与会代表都很满意。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不好受。总觉得对不起主席,对不起江青同志,甚至晚上睡觉说梦话也在向江青同志道歉。你可能也听见了吧?”在庐山期间,小王和叶群是住在一个房间的。最近几天,她只发现叶群在床上辗转反侧,唉声叹气,但从来没听到她的梦话。她只好顺着叶群点了点头。
“咱们明天准备返回北戴河,今天晚上我想去见一见江青同志。”叶群接着说,“一会儿你陪我一块去。我去向江青同志道个歉,你在旁边见机行事敲敲边鼓。有许多话局外人比当事人说出来更有作用。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其实叶群已在无意中说出了自己的处境,要不为何向江青道歉?
小王答应下来。叶群高兴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感激不尽:“我的大妹子,你真不愧我的私人秘书!”
“大妹子”这个亲热的称呼,小王还是第一次听到叶群这样称呼她。
10点来钟,黄、吴、李、邱不约而同来到林彪别墅。几个人在会客室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叶群的嗓门最大:“林总已经亲自给她打过电话。我们要统一口径,强调受骗上当,责任要往老夫子身上推。”
11点多钟,叶群偕同四员大将驱车前往江青的驻地美庐别墅。“美庐”原是宋美龄避夏的行宫,解放后庐山管理处拟把这“美庐”二字涂掉。据说毛泽东知道后说:“不要涂了。美字翻过来念就是大王八。‘美庐’就是大王八的庐舍。”毛泽东的几句幽默说笑,将这“美庐”二字完整地保留下来了。这只是一种传说,但那些年头,一切都要加上政治注释,所以一般人谁都不愿住进去,怕沾一身臊。江青如今气派大了,谁也不怕。所以只有她敢住进去。
此番庐山较量,无疑江青是胜利者。而胜利者又摆出“高姿态”。她接到林彪的电话,说他要派叶群来看望她,一股得意之情荡然升起,她知道这是失败者前来求和,或者说是前来请罪。
在此之前,受到毛泽东严厉批评、处境十分困难的陈伯达,也想见到江青。这位老夫子以前光顾批判别人,劈头盖脑遭到别人的批判还是头一次。据说每次批判完毕,他都像奄奄一息的落水狗一样,满头是汗,浑身瘫软无力,被人架出会场。刚上山时,程世清把他安排在条件较好的359号别墅,那里环境幽雅,只是从马路到房间要上近百级台阶,心情好时不觉得,遭批判后,陈伯达锐气大伤,车至住处,望楼兴叹,每上一级台阶,就头昏目眩,喘气不止,两条腿直打颤。最后只好由警卫人员、护士把他连拖带抬地送到卧室,像产妇一样呻吟着。
江青听说陈伯达来了,又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谈,精神马上紧张起来,两眼直愣愣地看着秘书,问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秘书李德禄说:“在会客室。”
江青听了以后猛然站起来,嘴角哆嗦了几下,说:“他现在来干什么?你马上告诉他,我不见。”李秘书转身准备走,江青又说:“你等一下,不能说我不见,你就说,江青同志现在还没有起床,请你先回去,等江青同志起床以后我再报告她,是她请你来,还是她到你那里去,我再打电话报告你。总而言之,你想办法把他支走就是了。”
当江青经过一番收拾,将会客室全部电灯打开,叶群等人就到了。令江青颇感意外的是,来者不仅是叶群,还包括黄、吴、李、邱四员大将,她装作受宠若惊,一一和他们握手,突然间变得热情、毫无架子,算是胜者的风度吧。特别是对叶群,她更是迎上前去,又搂又抱,嘴里热乎乎地说着:“本来是要去看望林副主席的。可是,林副主席说你们要来,我没去,恭敬不如从命呀!”
叶群又发挥着她的说谎本事:“江青同志,当然是我们应该来看您。一来是向江青同志告别,二来是听取江青同志的批评。这次我们上了陈伯达的当,犯了错误,林副主席多次批评我们,辜负了主席的教导,对不起江青同志。一定要我们来向江青同志道歉,请江青同志原谅。”
江青拉着叶群的手,做出女人亲热时常出现的举动:身体紧挨着,要从对方身上取暖似的,软软地说道:“叶群同志,你这话就见外了。你们这次犯错误,我心里也很难过。”又是一个撒谎专家,而且更有演员气质:江青掏出手绢,“难过”地擦着鼻子,“我们是一条战壕里并肩战斗的战友。这事都是夫子(陈伯达)搞的,他同小张(张春桥)、小姚(姚文元)有矛盾。他们是文人相轻,利用我们。我们不能上他的当,过去是亲密战友,今后还是亲密战友。”
叶群说:“林副主席讲,江青同志是在关键时候帮助我们,总是给我们说好话。所以,要我约他们四位一起来向江青同志表示感谢。”
叶群话音未落,四员干将,一齐向江青含笑点头。又是吴法宪先发言:“我们都是炮筒子,只知道拥护毛主席,谁知道陈伯达搞什么名堂?结果上了当。我向江青同志检讨。”
其他几个人也是这个腔调,总之是把责任往陈伯达身上推。
叶群拿眼睛示意小王快敲边鼓。小王就说:“这几天叶主任每天晚上都说梦话,说对不起江青同志,有时还哭出声来。”
江青满脸笑容:“何必呢,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以后你们听听我的话,没错的。”停了一会儿,她又说:“我们都要向林副主席学习。我们都是林副主席的小学生,要更好地紧跟毛主席和林副主席。”
双方都在客套着,时间长了便无话可说。叶群一看表,站起来告辞:“快零点了,别影响江青同志休息。”
江青说:“林副主席和你们天亮就要下山了,我也就不留了。”
江青的热情是有限的,叶群的忍耐更是不能长久。两人都盼着早点离开,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一出江青的客厅,叶群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变得像夜色一样阴暗。这是她极不痛快的一次告别仪式,尤其是站在满脸笑意的江青面前。在她看来,江青的笑是耻笑。
江青把叶群送走之后,立即调车到主席那里去了。江青回到住地时,情绪很不好,找工作人员发泄,直到汪东兴来了又走了,江青的火气才基本上消失了。为什么会这样呢?事后工作人员才知道,江青到毛主席那里,惹得主席不高兴。主席教训她,“在关键时刻头脑要清醒”,“屁股别坐错了位置”。
庐山会议虽然结束了,但斗争并没有结束,毛主席多次批评黄永胜、吴法宪、叶群、邱会作等,江青是知道的。但即使在这种背景下,江青和林彪、叶群仍多次通电话。
秘书李德禄刚到江青那里工作的时候,林彪和江青之间的人员来往和电话来往不少。那时,相互打电话,有时有电话记录,有时没有电话记录。有电话记录时,江青看看,有时叫他立即烧掉,有时对他不放心,她自己亲自烧掉。那时他们之间的矛盾还不深。1969年1月份,江青突然怀疑楼里有人安装了窃听器,于是叫人把她当时住的11号楼的各个角落进行了仔细检查,没有发现问题。而她还是不放心,干脆就搬到了10号楼居住和办公。从此以后,她叫李秘书把她和毛家湾之间的来往电话内容统统地详细记录下来,并一份不丢地保存下来。当时,李德禄对江青保存电话记录的用意不清楚,心里常犯嘀咕:保存这些东西干什么?那要增加多么大的工作量啊。后来,江青说明了她这样做的用意。她说:“叶群这个人怪点子很多,我和她打交道不得不多长几个心眼,弄不好就叫她给绕进去了。”
1969年5月,党的九大闭幕不久的一天,外交部送来一份文件,报送中央领导同志名单的顺序是按姓氏笔画为序排列的,因为江青的“江”字,比叶群的“叶”字多一笔画,所以江青的名字自然地排在了叶群之后。江青看到这个名单打铃叫李秘书,他走进她的办公室,看到地上有一份文件。她用颤抖的手指着那份文件:“你看,你看!”李秘书不知道她叫他看什么,捡起它,拿着发愣。她急了,从李手里夺过文件,指着一行名单大声说:
“中央政治局委员的名单这样排列是有问题的,我看这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这样搞的,是为了制造矛盾,在党内造成思想混乱。叶群的名字列在我的名字前面,是很不正常的,她的历史贡献和影响力怎么能和我相比,没法比嘛?不行,我得跟林副主席去谈谈。”说完,她叫李秘书立即打电话了解一下林彪是在毛家湾,还是在大会堂。
当江青了解到林彪在大会堂浙江厅,就带上那份文件,急急忙忙驱车直奔大会堂而去。
江青到大会堂浙江厅门口,因为里边早有了准备,叶群出来迎接。叶群看到江青的脸拉得很长,又不知她为什么不高兴,忙伸出手去想握手以示欢迎,没想到江青理都不理,拂袖昂头而去,弄得叶群十分尴尬。
江青进去以后,秘书、警卫员和护士坐在门口的沙发上等候。大约等了一个小时左右,江青高兴地从里边出来,和送行的叶群主动握手告别。
自那以后,无论是什么文件,只要有政治局委员的全部名单,在排列顺序上,江青的名字总是排在叶群之前。
9月7日早晨,林彪、叶群动身下山,直接回北戴河。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都到九江机场送行。气氛很沉重,如同打了败仗。四员大将将林彪送上飞机,叶群还是老习惯,在她的导演下,林彪和四员大将在机舱里一起照了集体相,以表示他们的团伙要抱得更紧密。飞机快起飞了,李作鹏紧紧握住叶群的手说:“一定要照顾好林总的身体,叫林总放心,我们一定照林总的指示办。”
林彪走后。黄永胜等人也很快离开了庐山。
9月8日,各省、大军区的负责人走了。
9月9日上午,周恩来、康生、张春桥、江青等人下了庐山。
9月18日,林彪从北戴河回到毛家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