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今年三十岁了。刚毕业的时候,全公司的人都叫我小潘。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大家悄悄改口叫我潘老师,新来的几个丫头片子干脆呼我为老潘。反正,我基本上和“小”说“拜拜”了。“90后”和“00后”的新人们迫不及待地步入职场,频繁刷新着菜鸟和老鸟之间的年龄差距。作为“80后”小爷,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间就沦为了前辈,我表示压力很大。幸好,还有娜姐。
娜姐的具体年龄是个谜,但她肯定比我大,而且自始至
终一直如此。
据我所知,娜姐的人生理想是相夫教子。她咬牙切齿地说金钱事业朋友神马的对女人来说都是浮云,找个靠谱的老公才是王道,生个胖娃娃才有幸福。我给她一个鄙视的大白眼。在我看来,对自己好才是唯一的意义,把有限的生命投入无限的吃喝玩乐中才是正经的追求。总之,我们对人生价值的看法迥然不同。相同点在于,我们俩都没结婚。我不想结婚也没遇见合适的对象,而她特想结婚但是没遇见靠谱的对象。
于是我们凑到了一起。当然,在一起的目的不是谈情说爱,而是想方设法让彼此的人生更加腐败。我们混在新新人类的世界里,出入各种灯红酒绿的地方,敢于尝试一切听上去比较酷或者新潮的玩法。我们在充分参与的过程中燃烧着所剩不多的青春和钞票。对于看开了人生的光棍人士来说,生命无非是从生到死,赤条条地在人间走一遭,什么也休想带走,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体验活着的滋味,而单身的好处就是:你能够在生活中更加彻底地贯彻这种腐朽思想,而且没有人管得着你。
娜姐的想法却是这样的:反正以后吃老公花老公的,自己现在攒的那点碎银子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买不起,所以干脆花光拉倒。娜姐和我搭伴儿夜跑的时候,扎个马尾辫,脚上蹬一双粉色运动鞋,小样儿还是蛮青春的。她对我说:老娘要是实在嫁不出去,咱俩就搭伙过日子吧。我说我可不是个随便的人。娜姐说:我是,行了吧。我停下脚步,看娜姐扭着大屁股往前跑去,马尾辫左右摆动,觉得退而求其次,跟这个女人将就下半辈子似乎也能接受。不过,仔细想想,我觉得自己是个不靠谱的人,自私到只爱自己,贪恋感情又极易审美疲劳,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祸害眼前的大屁股姑娘。毕竟,我和她无冤无仇。
二
烟花三月草长莺飞的时候,娜姐和我参加了一个野外穿越活动。路线不算刁钻,穿越难度不算大,所以理所当然地没有受到咱们这帮“骨灰级”玩家的重视。穿越之行的第三天,我们有幸遭遇千年一见的浓雾天气,照镜子都看不清自己的脸。轮渡全部取消,我们被困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岛上,无法赶到宿营地。大家竟然都洋溢出莫名其妙的兴奋,不紧不慢地在一块空地上搭起帐篷,生火做饭,男男女女互相调情,其乐融融。
谁也没料到,晚上温度骤降,而且狂风大作,没办法生火取暖,只好缩在帐篷里任凭上牙和下牙打架。不知道是啥时候,娜姐扯开我的帐篷,钻了进来,一把抱住我,而且越抱越紧,恨不得把我勒死,脸差点埋进我的睡袋里了。我哆嗦着说:孤男寡女授受不亲啊。娜姐只短促地回答了一句:去死。然后拼命扯我的冲锋衣。得逞之后,她进一步要求我拉开睡袋,她要把手和腿放到我身上。我有气无力地请求她去祸害别的男人,但是她已经不容分说地和我纠缠到一起了。似乎真的暖和了起来,两个人的温度加在一起果然是一加一大于二。我迷迷糊糊地竟然睡着了,梦里全都是其他小伙伴被寒冷打垮的惨叫声。
一觉醒来,天还是黑的。我伸手摸了摸娜姐的大屁股,她矫情地扭了一下,表示不乐意。我问她:你是醒了还是没睡着?她说:是前者。我问:你还冷吗?她说:废话。然后我就邪恶地说:我们可以做运动,这样会暖和起来。她问:什么运动?我扑哧笑了出来。她反应过来,伸手狠狠掐我。我深谙女人拒绝即接受的铁律,手贱贱地从她的屁股滑到腰际,然后顺势而上,直逼大胸而去。干柴和烈火纠缠到一起,滑入了人生的又一个马赛克时光。
第二天早上,云开雾散,太阳公公露出光芒万丈的脸,照耀大地,普度众生。我和小伙伴们轻盈地跳跃到汽渡的甲板上,心情春光灿烂。湖光山色,不在话下。娜姐时不时在我面前闪过,俏皮的马尾辫成了她的招牌,神不知鬼不觉地烙在了我的心头。隔一会儿见不着,我就会不自觉地四下寻找,找到了,心里竟涌出矫情的小欢喜。有时候四目相对,觉得不好意思,赶紧移开,嘴上不说话,把心照不宣的秘密藏起来。我想说,这感觉还蛮美妙的。
重回轨道之后,娜姐和我没有黏黏糊糊跌入脑残青春偶像剧的烂俗套路,毕竟我们都老大不小,能够轻松而随意地看待上床这件事。我们依然如故,继续保持平行关系。我不亦乐乎地把妹,娜姐也马不停蹄地相亲和约会,周旋在各色男人之间。我们依然相约夜跑,她乐于向我讲述各种匪夷所思的约会奇遇,我直呼大开眼界。
跑步结束,我们通常会庸俗地走进一家小咖啡吧。我要一杯果汁,而娜姐只喝柠檬水,她声称自己在减肥。咖啡吧的老板娘是我们以前的同事,皮肤很白,更有一双让人看一眼就心里痒痒的大白腿。老板娘招呼好客户就凑过来聊天。聊的最多的还是感情话题,而且最后都是无解,剩下一声叹息。
有时候我执意送娜姐回家——如你所想的那样,我不打算回自己家了。某个夜晚,我俩并肩躺在床上,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有几缕风吹动了窗帘,送来丝丝凉意。夜深人静,屋子里颇有些中世纪的忧伤气氛。娜姐幽幽地问:你真的不打算娶我吗?老实说,我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也许我喜欢的是花样美少女,又或许是腿长胸大的窈窕女郎,而不是如她一般的居家实用大姐大,对此我还不太确定。她自言自语地说:归根结底,你还是不爱我。也许,她道出了残酷的真相。起码,我没有爱到想娶她的程度,然而她急切地要把自己嫁出去,并且要生孩子。
可是,爱是个虚妄的词,爱的含义到底是什么?
三
娜姐约会过一个奇葩男。她说:一见面我就嗅到了他浑身上下散发的伪娘气息。本想直接闪人,无奈菜已上桌,不告而别显得太没人品,只好应付下去。闲扯了几句,对方竟然都不敢抬眼对视。娜姐不由自主拿出了御姐范儿,先是畅谈人生大道理,后来直接换成导师口吻,罗列一二三四,再然后是心灵鸡汤,春风化雨诲人不倦。酒足饭饱之后,娜姐拎包撤离战场,对方不依不饶,碎步跟在一旁。华灯初上,夜色迷离,路上来往的车辆渐少,娜姐的心头无端生出几分豪迈之情。对方提议去附近的公园转转,娜姐同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权当饭后消食。对方磨磨蹭蹭的,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冷不丁抓住娜姐的手。娜姐没拒绝。
公园的露天广场上有人跳舞,有人散步,也有些孤孤单单淹没在夜色里的身影。无论如何,夜晚呈现出这个城市悠闲、自在的一面,让人不由自主地长舒一口气,放下紧绷的神经,舒展凝重的脸色。娜姐觉得在这么温柔的时光里被另外一个人牵着手也不赖,起码不算辜负了有限的生命。两人款步在公园的小路上逛了一圈,之后在一处僻静的长椅上坐定。娜姐仰望星空,正打算抒发幽情,忽然有个黏糊糊的东西凑到了嘴唇上。娜姐几乎出于本能地转过脸,避开了索吻。她嗔怪道:小朋友,难道没人告诉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
各回各家之后,对方偶尔骚扰,娜姐不咸不淡地回答着,对方很快也没了兴致和耐心,彼此都不再联系。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多月,某天,对方的QQ头像突然闪烁了出来,点开消息一看,竟然是:我知道你对我没兴趣,那就请帮我充100元话费,那天我们一共消费200元整,就算AA制好了。娜姐二话没说,立刻帮对方充200元话费,并留言道:算我泡你好了,饭我请了。
原来谈情说爱也可以这么现实。
四
娜姐的相亲奇遇记还有很多,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再写,这里先不啰唆了。一番众里寻他千百度之后,娜姐终于和Mr。Right相遇。那是一个并不万众瞩目的日子,对先生的出场也平淡无奇,身穿灰色商务休闲男装,推门的时候竟然用了一个特别低调的俯身姿势,好像有令在身的特务。张口唤一声你好,声音饱满又极富磁性。随后的交谈也是有礼有节,落落大方,不乏幽默感。对先生初步具备了一个成熟男士的魅力,让娜姐一见倾心。
与所有平淡无奇的爱情剧一样,娜姐和对先生走完了从牵手到上床的过程,之后本该谈婚论嫁,但对先生以各种理由搪塞,始终不见父母,就连自己朋友圈的活动他也很少带娜姐一起参加。当娜姐将这些全盘说给我听之后,本来就对同类没多少好感的我更是对这家伙深表怀疑。我建议娜姐从此冷淡对待他,听之任之,观察他的表现。我的逻辑是:如果对先生真爱娜姐,那他自然会努力追求,娜姐自然化被动为主动;如果对先生是玩弄感情的伪君子,那他也会识趣地知难而退。
娜姐深以为然,并且遵我所嘱,执行了一段时间,后来眼见对先生要离自己而去了,又不甘心。信誓旦旦的情话还在耳畔萦绕,伊人的容貌犹在眼前,既真实又虚幻。娜姐决定找对先生说说清楚。对先生却完全不配合,东藏西躲,不亦乐乎地玩起了躲猫猫游戏。她拼命要抓住他,折腾到最后,爱凋零成一地鸡毛,让人难堪。娜姐想想,还是算了吧,何必自取其辱,于是带着一身伤,回到原点,依然是孤单一人。娜姐哭了,她骂自己贱。我搂她入怀,摸着她的马尾辫说:在爱的世界里,我们都贱的,都贱的。不知道她有没有感觉到我的温存。
娜姐似乎很快从被甩的悲伤中走了出来,恢复御姐的往日雄风,夜跑时还特意夸赞我的床上功夫好。跑完1500米,我们改成了散步,娜姐挽着我的胳膊假装小鸟依人。她微微扬起头,感慨道,其实单身也挺好,自由自在,还能随便泡男人。
我连忙夸奖她,说:活到现在你总算豁然了,恭喜啊!
娜姐忽然又无奈起来,戚戚然道:奈何父母催逼,小女子实在招架不住呀。
我也跟着无奈起来,身为“剩男”中的“圣斗士”,我同样深受其苦。
娜姐很快又说:不管这些了,爱咋咋地吧,老子活得快活就行了。
五
还是娜姐想得开。既然缘分等不到,那就做一个快乐的“剩男”或者“剩女”吧。别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我们是为自己活着,只取悦自己,用自己觉得舒服的方式度过每一天,你就成功了。娜姐棒棒的,么么哒。
第三章 时间会磨平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