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是我女朋友的女朋友。反正我跟我女朋友好的时候,她们就是闺密了。据我所知,她们的性取向都正常,但是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像同性恋。平时手牵着手,高兴的时候抱在一起,高兴极了的时候还会亲嘴。我觉得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友谊怎么也不会恶心到她们这种程度。
我和我女朋友的恋情始于夏天,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我告诉她:也许,我们在一起不合适。她问我:哪里不合适?我耐心地罗列了一二三四,并且逐条进行了解释。之后,她说了许多不同的看法,她深陷在细节里,喋喋不休地回忆起在一起的时光。我很快意识到这样反复纠缠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于是,我干净利落地对她说:归根结底,我觉得我不爱你了,我们分手吧。
我以为她会伤心或者生气什么的,我甚至都准备好了安慰她的话。可是,她把我的话当玩笑了,只是不屑地冲我笑了笑,说:你想分手就分手啊。然后她拽着我的胳膊,让我陪她去逛街。我没有任何时候比那一刻更讨厌逛街了。
我决定去网吧上网。很快,我女朋友和沐子一起找我来了。她们俩就像喊我回去吃晚饭的好朋友,表情淡定,姿态优雅。我和我女朋友要好的时候,她们在一起;如今当我决定不要好的时候,她们也在一起。沐子以为我和女友只是吵架了,所以一开始她站在一旁,尽量保持中立。我表现出了一个负心汉的本色,对女友不理不睬,脸上堆满了鄙夷的表情。我盯着电脑屏幕,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女友一直不厌其烦地跟我说话,我没怎么听进去。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吗。
如此这般,过了几分钟,沐子突然抓起手边的一个可乐罐,狠狠摔在地上,可乐飞溅得到处都是。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沐子一个人大声说:杜偎你这个傻叉,不就是要分手吗,为什么不说清楚!
说完,她一把拽住我女朋友的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把她拉出了网吧。全网吧的人都向她们俩行注目礼。我没见过这么剽悍的女子,傻愣了一会儿,也龟缩着脑袋溜了出去。
我郑重地写了一封信,详述了分手的理由,并且附上了温暖的祝福语。为了避免再度把事情复杂化,我请求沐子把信转交给我女友。沐子见了我,话也不说,一脸鄙夷的表情,拿了信转身就走。我跟上去,对她说:劝劝你的好朋友,请她不要再纠缠我了,行吗?她转过身重重地踹了我一脚,恶狠狠地说:你这头猪,什么都做了,就想一了百了,你是畜生!
我确实羞愧难当,我就是一个猪狗不如的混账东西,当初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把姑娘骗上了床,如今说尽了虚伪而堂皇的话,只是为了麻利地甩掉人家。
半夜,我接到沐子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说:你女朋友买醉,你最好来看看她。我赶过去之后,只见一屋狼藉,地上吐满了污秽之物,酒瓶子到处滚。女友躺在地上说胡话。我试图把她拉到床上,但是她重得像一头猪。沐子一脸气愤,而且看上去很疲惫,看来她被她的好朋友摧残了一个晚上。她说:我再也不管你们了。然后她就回自己房间了。她和我女朋友一直合租在一起。
我把我女朋友擦洗干净,抱上了床,盖好被子。她终于安安静静地睡着了,看上去像一个受伤的孩子。我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悲伤,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当初为什么要说爱她,现在为什么又要说不爱她?爱到底是什么?是因为受到欲望的蛊惑才要在一起吗?是因为失去了新鲜感才要分开吗?杜偎,你难道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吗?
我想,我不应该留下来过夜。当我走到客厅的时候,沐子也出来了。她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不知道,不知道。
沐子说:她很爱你,你不应该随便挥霍别人对你的爱。
她的话戳到了我,羞愧和悲伤席卷而来,我又忍不住哭了起来——一个男人动不动就流泪,这是一件多么恶心的事情。情绪平复之后,我对沐子说:我真的不再爱她了,我不想勉强下去。沐子无奈地看着我,说:你当初就不应该草率地说爱。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沐子,询问女友的情况——也许用前女友的称谓更合适。沐子告诉我:她不死不活,暂时就那样呗。我拜托她照顾好我的前女友。沐子说:你可以去死了。然后她就挂断了电话。
我和前女友如胶似漆的时候,沐子是孤家寡人。她的感情经历是个谜,就连她的闺密对此也一无所知。那时候我经常住在前女友那里。她们合租的房子是一个简单的长方形屋子,中间是客厅,两头是卧室。我女友住的房间稍大,连着阳台。如果沐子要去阳台晒衣服,就不得不穿过我们的房间。她反正如入无人之境,从不敲门,对房间里的不堪场面也熟视无睹,神情漠然。我女朋友对此也毫不介意,她轻佻地对沐子说:你啥时候也找个雄性,我们一起4 person。沐子把她的性感小内裤晾上了衣架,回应说:行呀,你等着哈,到时候别掉链子。我觉得她们就是两只不害臊的妖精。
我们三个人有时候也一起出门远行。每当我们结伴的时候,外人都对我们的关系困惑不解。她们两个女人一人拽我一只胳膊,像两只大榴梿,甩都甩不掉。我其实也无比享受地搂着两个女人的蛮腰,有时候还故意把手滑到她们的屁股上——那情形既让人不知所然又浮想联翩。不过,绝大多数时候,我只是一个负责背包和拍照的勤杂工,上蹿下跳地寻找各种角度拍下两只小妖精的美丽瞬间。我女朋友有时候也担当摄影师的角色。每当这个时候,沐子就拼命抱住我,又亲又摸,做出各种肉麻的动作,然后大声问:嗨,吃醋没有?我正吃你男人的豆腐呢!
有某些瞬间,我真希望自己的女友是沐子。因为她的身材看上去比我女友的更劲爆。
很快就到了过年的时候,我和女友依依不舍地告别,远方的亲人在召唤她,她必须回家团圆了。我一向讨厌凑热闹,为了不给不堪重负的春运添乱,我毅然决定一个人过年。女友走后,我从自己的狗窝里搬了出来,彻底住进了女友的房间。那段时间我正在赶写一个烂俗的剧本,需要耳根清静,而男人的合租房里最稀缺的就是这玩意儿。
年关将近,沐子还在屋子里晃悠,我问她:为什么还不回去?
她说:关你屁事。
我针锋相对:我需要关着门开着空调脱光衣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以便激发创作灵感。
她瞪了我一眼,说:你倒是脱呀,不脱你就是怂蛋。
托沐子的福,我每天早上九点多起床还有早饭吃,她总是好心地给我留一份。她有时候早上起来,穿着睡衣跑到阳台上拿衣服穿,拿到衣服就直接钻到我的被子里,暖和一会儿再接着穿衣服。我说:你不怕我把你就地正法了?
她说:你来啊,我不怕你。
我翻身过来,还没伸出手,就被她狠狠踹了一脚,疼死了。
我把写好的剧本拿给沐子看,她看了不到一页,就起身去找零食吃了。我那时候还与女友保持着每天一小时以上的通话记录。我打电话的时候,沐子会突然抢走手机,然后大叫:喂,你男人强暴我。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做出挣扎的样子。挂断电话,我说:你继续看剧本呀,给我提提意见。
她垂头丧气地说:你还是强暴我算了,你的剧本烂得有没有天理啊?
我确实写得心力交瘁,为了满足各方对剧本提出的要求而翻来覆去地修改。我烦躁极了,既着急,又静不下心来动笔。沐子说:既然不在状态,我们干脆出去玩吧。
外面的世界很冷清。没有阳光,风不大,但是很冷。我说:妹子,借我一只手吧,我想体验一下初恋的感觉。沐子慷慨地把手伸进了我的羽绒服口袋。于是,我们像恋人一样逛街、吃饭、买衣服、看电影,我都不知道我们在一起聊了什么。冬天深了,人们蛰伏起来,却阻止不了感情的潜滋暗长。
晚上,我们就躺在一起,除了做爱,我们把男女能在床上做的事情都做了。沐子说:请不要超越底线,否则性质就变了。我谨遵她的嘱咐。
这一切听上去就像一个男人的春梦,比我胡编乱造的剧本还要荒唐。
年后我终于交差,不用再为剧本烦恼了。我回家见了父母,我姐正好也回娘家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大腹便便的姐夫和他们的宝贝女儿。姐夫打开电视目不转睛地看广告,估计他已经无聊透顶了。剩下的人用尽了他们能搜罗到的理由,苦口婆心地劝我早日成家,娶个老婆生个娃娃然后过安稳日子。我抱着小外甥女亲了又亲,还用胡子蹭她的手心。我问她:喜欢舅舅的胡子吗?小外甥女嗲声嗲气地回答:喜欢,好痒啊。我又想起了沐子,她喜欢我用胡子蹭她。
再次和女友见面的时候,她给了我一个熊抱。沐子不在,她回家了,还没回来。
我发现一切都变味了。女友温情脉脉地向我倾诉她的相思之情,甚至第一次主动脱我的衣服,可是我脑子里想的是沐子,我没有办法全身心地和我的女友在一起。这么俗套的感情故事终于在我身上发生了,我的表现比最最烂俗的剧本还要糟糕。我想,我应该提出分手。感情的猫捉老鼠游戏一点都不好玩。当你不再爱一个人的时候,分分秒秒都是难受;当你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沐子回来之后,决定换一个住的地方。她说:我可能受不了你们放肆的声音。沐子是在上午提出这个想法的,下午我就打包了自己的东西,从女友的房间里搬了出来。之后,我对我的女朋友说:也许,我们在一起不合适。
冬天过去,春天到了。
分手却一直持续到秋天。直到我再也找不到前女友的任何联系方式了。我想,一个女人被时间耗掉了她对一个男人的所有寄望之后,应该可以坦然接受没有他的事实了。那些辜负和被辜负的人,都在心口留下了情伤。
我和沐子也没有再见面,偶尔通电话,聊的也是我的前女友。我也认真想过要和她在一起,但是我们以飞快的速度变成了隔阂重重的人,我们不再说肆无忌惮的话,不再开毫无底线的玩笑,以前的心照不宣和互相勾引也荡然无存。沐子告诉我,我的前女友在醉酒之后还找过我一次。我当时已经换了住处。她死活不肯相信我的前舍友们说的话,在楼道里守到半夜。沐子找到她,要拖她回去,她不肯,赖在地上不动。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沐子甩开手,骂她:你个贱女人,人家不要你了你还赖着人家干吗!前女友漠然地蹲在地上,沐子骂了两句就哭了,她觉得自己才是贱女人。
我告诉沐子:我提出分手只是因为我不再爱她了。我们都只爱自己,她拼命挽回爱情,却不顾忌我的感受,她多么自私啊。我只想麻利地甩了她,却不顾忌她的伤心,我多么自私啊。我们都自私到只爱自己。
沐子和我的前女友依然要好到让人恶心的程度。我在沐子空间里经常看到她们晒的“恩爱”照片,嘴巴对着嘴巴,手牵着手,两个女人腻糊糊的像同性恋。她们笑容明媚,看上去比以前更开心。
有一次,我不小心在瑞吉广场迎头撞见她们俩。那段时间我正在泡一个妹子,所以当时的我穿着“衣冠禽兽”的衣服,左手巧克力,右手红玫瑰,一副二百五的标配。沐子和前女友都是热裤凉拖,大白腿亮瞎眼。
沐子上下打量着我,嘴里啧啧地说:哟,杜公子这是要干吗啊?
前女友附和道:妹子还没来啊?
我恨不得拎起自己的脖子把自己扔出地球。她们一直在一起,我才是从她们的世界偶然路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