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的高考成绩在当年公历八月份就公布了。尧山中学因为是省重点,高考前有几个班的几名同学保送了陕西师范大学,其中包括一班的女生辛米、六班的女生张五玲、还有六班的男生李顺利。其中辛米保送的是物理系,张五玲保送的是中文系,李顺利保送的是历史系。对这些同学来说,因为有省重点高中的平台,加上自身平时的刻苦努力,就可以不用参加高考,不用参加千军万马独木桥的全国范围内的竞争。党木高中则没有保送的资质。
刘玲考取了汉中师范学院,专业是化学。张小军考取了中国矿业大学,专业是法学。陈九龙考取了渭南医科高等专科学校,学习方向是中医。贺文军没有考上。贺许正提前录取考上了国防科技大学。翟小刚也没有考上。
两人考上大学的消息很快通过邮政局送入学通知书的邮递员张福成的口头传播传遍了全乡。刘天臣看到刘玲拿到的汉中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对妻子王菊花说:
“玲玲把书念成了。”
“对着哩!”王菊花高兴地说,“玲玲考上大学,就把农民的这一身皮剥了,能吃公家饭、能当城里人,娃就不用一辈子在农业社下苦了。听说街里外娃也考上了,中国什么大学,说要到徐州去上学。徐州是啥地方?”
“徐州是淮海战役的地方,在江苏省。”刘天臣回答说。刘天臣毕竟当过民兵连长,读书也读到过高中,不像王菊花,没怎么念过书。
刘玲听着父母亲的对话,没有搭话。她想通过井亚红传话,和张小军再碰碰面。刘天臣似乎看透了女儿的心思,对刘玲说:
“玲玲,你现在考上大学了,达不干涉你的事了。你要理解大人的心思,过去干涉,主要是怕耽误你前途,也怕耽误人家娃娃的前程,都在应当好好念书的中学时代不好好念书,上不了大学,走不出农村的话,耽误你们一辈子。现在你考上了,达不干涉了。你要和同学不管谁怎么走动,达和你妈都不干涉。”
“我想到孝通街道张小军家里去,问问他啥时开学报到。汉中师范学院通知书写的是9月10号,外省的大学还不知道。”刘玲说道。
“那你去,早点回来。”刘天臣说道。
是的,现在都考上大学了,这足以改变现状。如果两个娃娃能成,今后回家也方便,两家距离也不过八里地嘛。再说,张木胜的儿子考上外省的中国什么大学,还是全国重点大学,说明这娃本身还是努力的,娃长相、身高、各方面都不错,就是家里穷的叮当响,现在上了大学,这些都不是问题了。刘天臣心里这样分析。从刘天臣的情况来说,供刘玲上大学,他的实力是足够的。他的芒硝场、养鸡场,都充分的现金流,也有足以支持两个孩子都上大学的经济实力。因此,刘玲考上大学,刘天臣除了高兴,还是高兴,没别的负担。
但张天凤则陷入了巨大的忙碌之中。张小军考上大学,这当然是好事。但上学得花钱。大学录取通知书上说,学费2500元。还不算娃到外地的火车票、吃饭、日常开销等。这样娃去报到,起码要拿5000元。对张天凤维持的这个贫苦家庭来说,她连五百块钱都拿不出来。娃通知书上写的8月29日要到校报道,已经8月中旬了,念书的钱是个问题。一辈子不求人不借钱的张天凤为了儿子念书,开始求人借钱了。几个亲戚都已经用最大努力支持了,大舅舅借了一千,姑父借了一千,堂哥借了五百。家里有五百,还差两千块。
张天凤首先想到的就是大队书记王玉芝。王玉芝是共产党员,在群众中威望很高,办事公道,也注意照顾贫苦家庭。张天凤家的承包地的款项,每年王书记都设法帮忙宽限,这对张天凤这样的家庭来说,就是很大的支持作用了。
渭北高原的公历8月中旬,还是干热的要命。中午从一点开始,整个村庄就安静下来,知了的叫声成了欢乐的节拍。白天虽然热,也没农活,但白天不好意思出去借钱。到了天刚刚黑,张天凤就走到王书记家里去。王书记家里有个黑白电视,许多人坐在板凳上看电视,这在一九九七年的西北农村,家里有个小黑白电视,就算条件相对好的了。王书记的妻子陈邹玲看到张天凤来了,打了招呼,就让张天凤坐下。
张天凤不好意思当众多人的面开口借钱,就对王书记说:
“玉芝哥,有些事寻你哩!”
王玉芝是个明白人,当了多年基层干部,知道张天凤的来意,他请张天凤到安静无人的后院,倒了一杯水给张天凤,然后说:
“哥知道你来,是给娃借学费。前天我侄子守到来了,说娃正好今年到西安上学,也要钱。这不,哥这两天准备把牛卖了,给守到的娃拿上两千元。哥这实力有限。事碰到一打了。”关中方言中,“一打”就是一起的意思,就是事情正好碰到一起。
张天凤知道,王守到的娃和张小军刚好一年上学,不过是民办的大学。虽然和考上国家重点大学有所区别,但民办大学上学也得要钱呀。守到说的早,王书记这已经尽力了。
“那我不坐了,玉芝哥。我就先走了。”张天凤说着,和王书记招呼好后就回家了。
王书记若不是碰上两个娃一起上学用钱,肯定能借点钱给自己,张天凤对此毫不怀疑。因为王书记的为人,威望,群众信任他。下一个找谁借钱呢?
毛文斗。张天凤脑子闪现出一个人来。毛文斗是孝西村人,早年出去工作,是粮站的正式工,后来在党木粮站、陈庄粮站、原任粮站工作多年,再后来提升为蒲城县粮食局的一个科长,工作能力是有的,人也踏实,就是一生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大女儿毛玉珍初中毕业考上了蒲城师范,蒲城师范毕业后到马虎乡去教书,当了公办教师,嫁给了同样在马虎乡当公办教师的原任人王军峰。小女儿毛玉荣初中毕业后考取了陕西省粮食中专学校,毕业后进了县粮食局,也是正式工,当时看就是铁饭碗。毛文斗退休后和妻子翟会玲把县城的分的公房租赁给在县城做小吃小生意的护难村的王老五,两口子就回孝西村住了。
毛玉荣比张小军大三岁,在孝通初中念书的时候比张小军高两届。毛玉荣初三的时候,张小军初一,经常在学校上树。毛玉荣看过张小军写的作文,内心深处对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弟弟充满了喜欢。初中毕业毛玉荣考上了粮食中专,毕业后就上班了。但她经常会关心张小军的情况。张木胜家的情况一贫如洗,张小军在县城念书,饿的也是瘦骨嶙峋。护难村的王老五在县城小吃摆了两个摊位,一个是在蒲城县汽车站,一个是在尧山中学校内篮球场旁那一排,主要卖凉皮、菜夹馍等。毛玉荣没事有时候就骑自行车去尧中,看张小军打篮球。这些张小军毫不知情。张小军喜欢吃菜夹馍,每次王老五给的份量都很大,那时因为毛玉荣跟王老五说,这娃是我村的,多给娃些。王老五问毛玉荣,你每次来娃都不知道嘛。
中专毕业后,到县粮食局上班,陆续不少人给毛玉荣说媒。毛玉荣说暂时不考虑。对毛玉荣来说,确实只有十八九岁。如果张小军考不上大学,自己是粮食局正式工,肯定不可能。如果考上了呢?她一个人常常这样想,憧憬着未来。当她听说张小军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某种希望又在她心头燃烧起来。她想,这就起码有了可能性。人一旦有了希望,那就是两种状态。毛玉荣的母亲翟会玲看透了女儿的心思,于是就和毛文斗说了。毛文斗是见过世面的人,想想自己女子身材高挑、长相漂亮、修养良好,不可能嫁不出去。但毛文斗也知道,自己这女子的性情。他明白女子的心意了。这事娃不好开口,自己一张老脸也不好开口。
正当毛文斗两口子琢磨没头绪的时候,一个傍晚张天凤走来了。两口子知道可能是来借钱的,但仍喜出望外。翟会玲高兴地说,赶紧屋里坐!我给咱倒水!
张天凤对此毫不知情。心里想人家这么热情钱就说不定好借了。张天凤开门见山,说:
“文斗哥,你看嫂子也在这,咱娃考上大学了,我想借学费,两千块钱。”
翟会玲充满了喜悦,看着张天凤,张天凤开口借钱后,翟会玲的表情显得更高兴。张天凤有点纳闷。这是借呢,还是不借呢?
毛文斗喝了一口茶,抽了一口烟,说:
“好事,娃上大学,是咱乡里出了人才。”毛文斗一把年纪了,只能先这么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听妻子翟会玲说,女子上班两年存了差不多三千块钱,表示愿意无条件借给张小军上大学。但这又算那门子的事呢,自己指定不能这样去谈。怎么谈呢?这事目前还不能叫中间人,万一把大队书记叫来,这话说不倒,自己的脸往那里搁呢。
正想怎么说,门口想起了摩托车的声音,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高个子男人进来了,这人问:
“这是会玲家?”
“对。啥事?”翟会玲说。
“洛北天村你姨老了,来报丧,后早上埋人。”说完人就走了。翟会玲还说让人喝点水再走,那人说还要通知几十家亲戚,赶时间,就不停了。这里对话都是关中方言。“老了”就是普通话里死了,去世的意思。“后早上”就是后天早上。
后天埋人,明天就得出门。这里“出门”是指参加仪式到场。翟会玲说那今天晚上就要蒸馍哩!碰上这个紧事!刚好是个机会,毛文斗说,妹子你看这来个紧事,是这,你先回,哥和你嫂子明天出门,后天去看着把她姨埋到地里,你后天下午来,能行木?“木”是方言中语气词。张天凤一想,距离开学还有差不多两周时间,后天来就后天来,人家碰上这埋人的事,能理解,想到这,张天凤就说,能行。
有这个事,毛文斗就通知两个女儿回来参加这个仪式。刚好是周末两天。毛玉荣当晚回来,翟会玲一般蒸馍,一边跟毛玉荣说了张小军母亲来借钱的事。毛玉荣问:
“那我达给钱了吗?要是不够我还存了三千块。”
“没。话都没说完,洛北天这就来人了。”翟会玲说。
第二天毛玉珍也回到家,她了解了妹妹的心思后,对毛玉荣说,不能无条件借钱。要不就全程供张小军念完大学,毕业后工作了就结婚,这几年的钱就当投资支持,不用还了。毛玉珍的这个主意,正符合毛文斗的意思。毛玉荣当然喜欢,但她问姐姐,这样太直接了吧?
“你从小就不干脆!”毛玉珍说妹妹,“这样多清楚,不跟人胡燃。”关中方言中,“胡燃”意思是和人胡说八道,强词夺理的意思。
得到大女子的支持,毛文斗的思路确定了。他决定就按这思路和张天凤谈。张天凤和张木胜过的那恓惶劲,能和自己这样的家庭攀亲,那简直就是连升三级!要不是小女子心里麻缠人家,自己才舍不下这老脸谈这。
埋好人的第三天刚好是星期日。下午两点多,张天凤就来了,毛文斗全家极为热情。毛玉荣倒了水,给张天凤说:
“姑,你喝水!”之所以叫姑,是因为张天凤也是孝西嫁出去的。
“咦!荣荣回来了。”张天凤受宠若惊,来借钱人家各个人都把自己当VIP对待。张天凤眼里,毛家这两个女子都是争气的,凭借本事吃上了公家饭。
寒暄后,就留下毛文斗和张天凤两个人。毛文斗问:
“妹子,娃这四年大学,得多少钱?”
“起码得两万。学费四年就一万,还有生活费用,娃一个月起码得二百块生活。”
张天凤毫无防备,就在借钱的框架里想事。
“你看咱荣荣娃咋向?”毛文斗问。“咋向”关中方言中的意思就是“怎么样”。
“好的太。娃在县城粮食局端铁饭碗哩!”张天凤自然地回答。
“妹子你看,哥有这样一个想法,成不成的,你先听。荣荣今年21岁,军娃今年19岁,军娃上大学四年所有费用,哥全包了。娃大学毕业了,回咱渭南,哥想办法给娃安排落实单位,不管是粮食局还是文化局,哥有得劲的关系。娃工作落实后,两个娃结婚。咋样?”
张天凤直接蒙了。这么好的事?她很快就反映过来了,对毛文斗说:
“文斗哥,按妹子的想法,这事撩的很。”关中方言中是“撩的很”是“非常好”的意思。
张天凤继续说,“我跟木胜过的这恓惶日子,没个啥啥,能和哥当亲家,那是八辈子都难遇的好事。我没意见。关键是,这万一娃四年后大学毕业了,不回陕西了,咋办?”
张天凤反将一军。
这事毛文斗也没想过。外面的格局发展太快,到时真这样,不是耽误了毛玉荣几年,白花了几万元,最后事没弄成吗?
“哥,不能耽搁荣荣。军娃这到外面念书这四年,后面能不能一定回咱这,吃不准。哥你忙,我就先回了。”
张天凤不能要毛文斗的钱,她对将来娃的发展没把握,她不想乡里乡亲的失信,关键是耽误人家女娃几年。
又来回借了一周时间,还是没借到钱。张天凤确实也没地方借了,就对张小军说,不行了就先拿三千块去,等到了家里再想办法一个月一个月邮寄。张小军说没问题。
眼看开学还有不到十天时间了,张天凤得拿着通知书找乡里管身份证的樊家村的樊战胜,给张小军开个身份证号码,通知书上说只要有身份证号码,可以到大学里办身份证。这是十九岁的张小军第一次拥有在这个社会的身份证号码。别说张小军,张天凤夫妇、张根海夫妇,都没有身份证号码,更没有身份证。这已经是一九九七年了。这种情况在广大农村是相当普遍的。张天凤去开好身份证,就开始为张小军准备行李了。
看到张天凤来回跑借不到钱,想到儿子张木胜又没有办法,张根海把自己多年在集会买农具的所有存款人民币七百元拿出来,给了张小军:
“这是爷给你的,拿去念书。”
亲戚家的钱,姑家的舅家的堂哥家的,都是要还的,不过不用支付利息,这就是人情。爷给孙子的钱是给,不用还。张根海年纪大了,他已经七十七岁了,劳动能力已经很弱了,尽管天天还骑自行车去割草,但明显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他一生话不多,勤恳实干,但不等于他没有观点。他心里清楚儿子张木胜的能力,所以他连自己的棺材,都是自己准备的。按农村习惯,老人的棺材应当儿子准备,才那叫养儿防老。但张根海都自己准备了。
临出发报道的前五天,张小军在姑父的陪同下,去蒲城县火车票代销点购买了西安到徐州的火车票。临出发前的头三天晚上,张根海的亲弟弟张书海一个人来到了木胜家。
“七达,你咋来了?”张天凤称呼张书海为七达。
“七爷。”张小军叫了张书海一声。张书海坐在凳子上,拿起眼袋锅,抽起了旱烟。张小叶去秦家村和同学玩了,张木胜和王百锁去府华村砖窑出砖还没回来。张根海听到弟弟来了,就也坐了下来。
张书海是偷着来的。本来长期以来,张书海的儿子张木仓家里有四轮拖拉机,一直在劳动中照顾张木胜的,两家本来一直互相帮助,相处融洽。突然有一年因为两家地界划分,就多说了话,两家就不美气了。“不美气”在关中方言中,就是相处心里不太舒服、有疙瘩。后来又因为其他的误会,两家基本都不来往了。所以,这种关系下,张书海是偷着来的。
张书海也没钱,但张书海女儿多。逢年过节女儿女婿来,给个十块八块的,张书海都舍不得用,积攒起来。听说张小军考上了重点大学,张书海避过妻子和儿子儿媳,把自己积攒的钱整理了下,已经九十多块钱了,正想着怎么凑几块钱凑个一百块整数给张小军送过去的时候,他的嫁给蒲城县县城的女儿回来看他,给了他十块钱。张书海高兴极了,他到孝通街道正街的金灿小卖部,去换了一张一百块钱。晚上他一个人避过家人,就来哥哥张根海家了。
抽了两口,张书海掏出一张一百块钱,放在桌上:
“凤,钱给娃拿着上学。”张书海说道。显然,这钱也是不用还的,是送的。今天人们看来,这一百块钱算个啥呢,可在当时,对一个七十多岁的在家里没有财权的老农民,他为凑满这一百块钱节约累计了多久的时间啊!这不仅仅是钱,还有情分,还有真的奉献的爱。
坐了一会,大概怕引起家里的猜忌,张书海就起身回家去了。
张书海给张小军一百块钱的次日凌晨,天还没亮,张木胜的舅舅,从北蒋村骑自行车来到了木胜家。因为很早,木胜还没有出发去砖窑干活。
“舅。”木胜叫道。
“舅老了,挣不来钱了。娃上学,舅这攒了五十块钱,给娃拿上。”老人家拿出手帕,里面五块十块地凑了个五十块钱整数。给了钱,没怎么坐,老人家就骑自行车回北蒋村了。
在出发前一天的凌晨,张天凤正在准备起床,听到后门有人打门。开门一看,张天凤说:
“大嫂,你咋来了?”这是刘家大嫂,就是张木胜的同父同母哥哥的妻子。
“凤,我不停了,还要回去看娃哩,给娃拿一百块钱。”
大嫂把一百块钱给到张天凤,没停,后门也没有进,就骑自行车回了。天还没有亮,漆黑一片。
出发前的头一天晚上,村里的关系好的对向户都来送行,有给鸡蛋的,有给十块钱的,有给烙馍的。当天晚上差不多就晚上十一点,人们才渐渐离去。第二天要凌晨四点的起来,收拾好,用二堂哥刘兴喜的摩托车送到秦家村,然后从哪里挡车,去西安火车站。
第二天一早,张小军在二堂哥刘兴喜和姑父的陪同下,就到了孝通秦家的丁字路口,一到路口,就看到几米外的一男一女,仔细看,是刘玲和她的弟弟刘鹏,刘鹏开摩托车送刘玲。
“我送你到西安吧。”刘玲说道。然后转头刘玲对弟弟刘鹏说,“你先回,姐下午从西安搭车到这,再赶上蒲城到富王的班车就能直接到家,你下午不用再来接。”
秦家到西安的班车,刘玲买了三个人的票。除了刘玲和张小军,还有张小军的孝通庄子的姑父张青松。张青松是中学公办教师,亲戚们认为他送张小军到徐州最可靠。
“你一下走这么远,我连陕西都没出去。”,在班车上,刘玲对张小军说。
“费钱,”张小军回答说,“火车票要钱,人生地不熟要钱,江苏比西北富裕,物价差价费钱,总之,费钱。”
“你说汉中师范学院怎么样?”刘玲继续问。张小军说:“你家庭经济基础相对好,如果各种条件许可,你尽可能读到研究生毕业,那样今后可选择面大,也能更好服务社会。”
“你呢?”刘玲反对道。
“我这家庭情况你是了解的。我可能大学毕业得先工作,把这个家庭解放出来。后面工作后有机会的话,就再继续读书。”张小军诚恳地回答。
“我们每月互相写信吧。”刘玲说。
“好。”张小军肯定地点了点头。
刘玲的弟弟刘鹏并没有按姐姐的要求直接开摩托回家,而是开到秦家村刘鹏的同班女同学秦招娣家。秦招娣一个人在家,也没啥事,就跟着刘鹏坐着摩托车去逛去了。
刘玲送张小军上学的事,刘天臣没有反对。既然都考上了大学,还反对什么呢。再说,这样也好,大家都知道两个娃好,那就顺其自然。
张小军离开家乡,去大学报到,是8月29日。刘玲开学是9月10日。从8月30日开始,刘天臣也开始忙着给女子办开身份证号、预定火车票等等。刘天臣骑着大摩托,戴着大墨镜,自豪地飞驰在十里八村的村道道路上。他路过府华村砖窑,看到张木胜和王百锁像挖煤工一样光着上身、穿一个长短裤,一双烂布鞋,拉着一架子车砖干活的时候,有时也会想,就这样的人,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如果不是娃考上学,这样的家庭,怎么能和自己的家庭门当户对呢,自己的亲家,怎么可能将来会是这样层次的人呢?
九月五号魏县长视察乡镇企业,刘天臣告诉魏县长和董秘书,自己女儿考上大学了。魏县长高兴地说:
“祝贺祝贺。这些娃们能飞出这村沟沟,不容易!将来要能报效故乡,那就更好了。”
董秘书跟着说,对着哩!
魏县长照例到卤阳湖西段的卤泊滩上刘天臣的芒硝厂看了看,不过九月天气中午还是比较热,看着芦苇丛生的盐碱地,没转多久,魏县长和董秘书就回县城去了。不过这次开吉普车的司机好像换了个年轻娃。听董秘书说,部队上刚复原的,在县机关开车,叫任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