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全国大多数地方地方一样,正月里走亲戚也的时间也是约定俗成的,李海家一般是初二两个姑姑回门,初三小舅家,因为姥姥、姥爷跟着小舅在一起生活,所以初三就是姥姥家的大聚会,四个女儿携家带口纷纷回门拜望爹娘,初三大舅家,然后是几个姨家。就和二年级的数学题一样,四个小同学两个之间打电话,需要打多少个电话?只是串亲戚的组合方式比这道题稍微复杂一点而已。
初三的时候李海一家四口带了两包饼干,一包茶叶就要去给姥姥拜年了,可别说就这点礼物怎么拿的出手呢?八十年代的时候,串门的一般礼物就是二斤鸡蛋、一斤红糖、一包花茶甚至是一二斤油条,结婚贺礼关系好的也不过是一张大被面,一般就是扯块花布而已。
去姥姥家的路李海非常熟悉,因为妈妈经常骑着大梁自行车驮着他隔三差五的走上一趟,、当然用现在的观点来看,距离真的不远,也就两公里多点,相当于开汽车一脚油门的距离。但八十年代,乡间小路基本上是泥巴路面,下起雨来,车辆频繁碾压之下,路面就像深秋的藕汤,随时都能脱掉你的鞋子。当然那个年代也没有什么大型车辆,“二胶皮”的马车就相当于现在的奥迪和卡车的集合体,支上布棚子就是最高档的婚车,放上麻袋、棉包就是最恶可靠的交通工具,而过驾车的马或骡子再长的威武一些,那就倍有面子了。就如同现在的女孩喜欢与奔驰车司机交男朋友一样,那个时代的马车把式也是抢手的角色,他们穿着羊皮大袄,手里高高的擎起长长的马鞭,“片儿”的一声脆响,高头大马乖乖的顺着车把式的意思听话的走着,那感觉比现在奔驰车司机露露脖子里的金链子或是晃晃手腕上的大金表更有范儿。不过两者有着最重要的共同点那就是,奔驰司机的奔驰是老板的,而马车司机的马车一般是集体的,普通人家有辆小牛车就不错了。
大部分人出行有辆凤凰的大梁自行车就不错了,三里地二里地的走着就可以了,乡政府才有一辆老的掉牙的212吉普车。李海家只有一辆子自行车,这还是老妈结婚的三大件,缝纫机、自行车、大衣橱,就这些还是老李家三五年的家庭纯收入。谁都没有想到二十年后缝纫机都卖到一斤猪肉的价格了,自行车更是便宜到一天的工资都能买一辆的程度,就算大衣橱还值点钱,但也不过是十天半天工资就能买到的常用物资了。
李海的童年是在妈妈的自行车大梁上度过的,妈妈在大梁上安装了一个小铁椅子,两岁以前他就在这个摇篮里跟着妈妈去这去那,这样也有个好处,那就是不管他渴了、饿了、困了、尿了,妈妈都会在第一时间得到讯息。而等到他两岁以后小铁椅子装不下他了,妈妈便让他直接侧坐在了大梁上,因为妈妈总是担心自己的孩子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等到最近两年,李海坐在大梁上直接影响到妈妈的安全驾驶,所以只好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了,二大梁则让给了李洋去坐了。
姥姥家的背后就是黄河大堤,在鲁中平原上黄河大堤就是“长城”一般的存在,大堤要比姥姥家的正房高出数倍,仿佛一道山岭耸立在那里。因为靠近黄河,所以这儿的孩子水性普遍比较好,有的甚至能够横跨黄河,这也是后来有些孩子去的傲人成绩的资本。
也是因为靠近黄河,所以这儿盛产“沙土”,虽然十几年后这儿的甜瓜、西瓜很甜,花生、地瓜高产,但李海小的时候,这儿很少有良田,到处是淤泥的池塘和盐碱地。但即使在当时,沙土也不是一无是处,其中一项功能更是给当时物资匮乏的人们带来了很大的便利。这便是沙土裤的使用,什么?你没有听说过?那不稀奇,因为估计大部分人都没有听所过。
黄河在鲁中平原沉淀的泥沙非常细腻,河道两旁都是这种和细盐一样的细沙子,毫不夸张的说比沙滩的细沙还要细腻,但因为这些细沙养分低劣,不适合植物生长,所以基本没有植被覆盖。而鲁中大地春秋风又特别厉害,春风一吹,漫天都是黄沙,比现在雾霾还要厉害,关键是那沙子吹到眼里还吹不出来,让眼睛直流泪,周边环境犹如蝗虫过境,真的有“大漠黄沙”的感觉,站在一片的黄沙堆中也可以感受塞外孤烟的荒凉与悲情。
经过几场风的吹拂,黄沙表面又逐渐分层,边缘地带就会出现最细最细的顶级黄沙,这是用来制作沙土裤的必备与原料,关键是不用花一分钱,随用随取。当地人在孩子出生之前就会准备大量的顶级黄沙,回家后再过几遍细箩,然后放到大铁锅炒。晾凉后就可以将沙土放到一个布袋子里,然后吧婴儿放入里面,李海、李洋小时候都是用的这种“尿不湿”,老人们常说这沙土裤可比尿不湿强多了,吸水性能非常强大,而且特别透气,不会出痱子,还不会腌裤裆,二十年后李海的女儿就因为天气热腌坏了胳肢窝,李海的奶奶就说可以将细沙土撒在上面,果然效果不错。但沙土裤也有弊端,就是不太卫生,经常弄的满地都是,所以在九十年代就被棉纱质地的尿布代替了,当地是重要的棉花产地,棉布也自然极受欢迎了,沙土裤自然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沙土也是李海童年时时重要的玩具,可以在沙堆中掏洞过家家,可以打沙仗,可以堆城墙——
言归正传,每次李海还没进姥姥的家门,必定能听到姥姥脆生生的声音“我的大外孙来了——快让姥姥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