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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纳头便拜

放过鞭炮,吃过饺子,天仍然黑乎乎的,但各家各户门堂大开,彩灯高悬,于是儿孙辈开始给自己长辈拜年,拜年的方式没有鞠躬行礼,更没有打躬作揖,只有最朴实的方式--磕头,即使什么话多不说,一个头磕在地上就足够了。

然后自己家的直系兄弟聚拢在一起,排成一个长队,由老大打头,开始给自家长辈还有家族长辈磕头拜年,小的队伍有三四人,大的队伍由十几个人,都是壮劳力的男丁,个头高,身体健,再穿上新衣,煞有气氛。未成年的男孩子只要十来岁也要跟随拜年的,未成年的女孩子则要随意的多,不用随众而出。而儿媳们,在自家爷们的队列走了以后,同样也排成妯娌方队依次拜年而去。

李海在大家族排行第四,所以只要跟在后面走就行了,而去哪家不去哪家,怎么与长辈交流,都是有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大堂哥李兵作主,大堂哥今年二十五了,是大爷爷的大孙子,长得浓眉大眼,圆盘大脸,因为日日在庄稼地里劳作,晒得皮肤黝黑中透着枣红,一看就是个庄稼地里的好把式。

鲁中平原的农村,都是一家一个四合院,不管是八十年代的土坯结构,还是以后的红砖大瓦房,即便现在的二层大别墅,都如同山东人遵守孔老夫子的规矩一样,一家挨着一家,横平竖直,并且家家主房与配房齐全,四合院绝对的是四方形或者是长方形,绝对的中规中矩,大门一般开在东南角或西南角,一进门都有过道,夏天可以避暑,这儿有很凉爽的过堂风,然后是方正的庭院,东西配房一个是厨房,一个是仓库,在大门的对称位置是牛棚、猪圈在一起的厕所,厕所的结构可能很多人都没有见过,绝对的保留了原始人类的遗风,因为那就是一个成年人高的大坑,有的是标准的圆形,有的是标准的正方形,大约三米乘三米的大小,可谓是最好的“藏污纳垢”的场所,牛粪、猪粪、人粪、鸡粪来着不拒,“大坑”里可以顺便养猪、养鸡,绝对的“废物综合利用”,这些动物的粪便以及家里的垃圾统统倒入大坑,在漏天的环境发酵,变成春天最好的农家肥料,可见农村人的智慧。

一般家里的老人住在北房靠左的两间大房里面,中间一般是客厅,那是正式磕头行礼的地方。一般李兵带着一帮兄弟总是从村东头开始顺时针转过去,走上大半个村子,因为李家庄毕竟姓李的占了半数。

每当进入一个院落,爷爷、奶奶、叔叔、婶子的叫着,还有些年龄三十多岁,但辈分极高的,甚至比李海爷爷的辈分都高,他们也就是农村常说的“茶壶盖子”,为啥叫这个称呼,因为茶壶上哪里最高啊,当然是“茶壶盖子”,他们是村里少有的辈分最高的。遇到他们也要磕头拜年,他们虽然坦然接受,但嘴里也忙不迭的说‘不用,不用了,快起来,快起来—”

据说磕头拜年的礼节已经流传下来上千年的历史了,祖祖辈辈传到现在,这除了是村里人交流的方式之外,还是展示自己家族实力的绝佳机会,那些“五保户”们自然只能看着别人家进进出出的年轻人直咽口水了。但是在李海稚嫩的心间总是觉得,你辈分高有特么的啥用,还让老子给你跪下,早晚我要破破这劳什子规矩。

不过大多数的老人还真是辈分高、年龄大的,一般他们看到这些后生小辈有说不出的情切。大多情况下,李兵刚进门就开始称呼长辈,屋里自然出来相让,老大进入客厅的时候后面的小兄弟才刚进入庭院,老大一进客厅就说“您老过年好,我们兄弟给您拜年了!”此话说完,干净利落的跪了下去,从不拖泥带水,后面一众小弟不管身在何处,不管是水泥地还是土地面,都纷纷跪下,一句台词都没必要念。后来李海看电视剧《水浒准》的时候,总是会想到众好汉见到宋公明哥哥的时候,不问其他,纳头便拜,透着山东人的爽快和憨直,以及重情重义。

老人看到一片后生跪在客厅、庭院,可以脑补一下黑帮电影见到尊敬的大哥级人物的镜头。老人便马上去扶,同时嘴里说着“快起来,别来这套旧礼节了——”一边拿出烟来给给前面的大哥哥们让烟抽,还一边恭维的说着工作好坏,婚事安排,过年情况等等,而女主人一般都会抓起一把瓜子、炒花生或者糖果之类的给后面的小弟弟们塞到口袋了,你不要都不行,还一边唠叨这“这小子又长高了,上几年级了吧,瞧这大个子——-哎!你小子今年二十了吧,你娘给你说媳妇了吗?”这些话总是让人心里暖暖的,但总是不敢回答或者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感觉,并且一想怎么回答就觉得耳根发红。年龄小点孩子本来是不太愿意加入到这个行里,但是有零食可拿,也就不太情愿的跟在后边逶迤而行了——

在每家也就停留几分钟,扯几句家常,就可是前往下一家,等到半个村子转完了,一上午都快要过去了,于是纷纷回家,准备大年初一的午餐去了。就这样,紧张、忙碌、隆重的大年的主要活动也就进行了一多半了。虽然初一到十五一般都叫过年,但从初一之后,厉害觉得都是在混吃等死了,每天只是疯玩就行了——

从初二开始,就开始了过春节的下一篇章“走亲戚”,其实这也很简单,就是同一伙人在不同的人家里,吃基本上相同的食物,聊基本上相同的话题,不同的就是换了一下吃饭的环境,恭维一下主人家新换的沙发,或者是新盖的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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