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乌龙
司徒泠醒来的时候是中午,怀中人呼吸匀匀沉沉,显然还在沉睡,手指抚过她的脸庞,眉眼含笑。
这样的早晨,很美好!
只是……
女人失控的尖叫声、男人狼狈的求饶声还有一些其他的嘈杂声扭在一起入了他的耳。
他被吵醒了。
小心翼翼地松开臂膀,将枕头垫在宝珠头颅下,悄悄下了床,随手拿起睡袍往身上一披,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结就往大门口去了。
司徒泠拉开门,只见衣着实在古怪的两男一女正扭打成一团,当下长眉便皱了起来,想着是通知物业的保安还是直接拨110。
扭打中占了上风的一男一女大概四五十岁,看起来有些面熟。男的一副加勒比海盗的打扮,贴了胡须,蒙了眼罩,讲起话来也是中西合璧,中英文混搭。在扭打中,眼罩被挖掘出了其他的功用,比如那带松紧的皮筋刚好用来勒对方的脖子。女的头发挽成厚重的髻,穿了一件花团锦簇的和服,手中拿着的油纸伞正毫不留情地朝另一名男人的背上挥去。
而那个可怜的处于弱势的男人实在是丑得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这么丑……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司徒泠被吵醒的恼怒顿时烟消云散,正准备关上门继续搂着宝珠做梦的时候,那个丑人已经眼尖地瞄见了这边的动静,双手抱着头朝他奔了过来,“泠……”
没错,他猜对了!
那个丑人正是司徒紫夏。
作为一个尽责的话剧演员,在知会了宝珠演出剧目以后,他也是严妆盛袍、粉墨登场了。在《巴黎圣母院》中,他准备挑战那个敲钟的角色。
司徒紫夏的手指抓着铁门,着急忙慌地说道:“快,快开门,让我进去。”
别说难得看到司徒紫夏这么狼狈的模样,就是在平时,司徒泠也不曾给过司徒紫夏好脸色。于是,司徒泠颇有闲情地一根根掰着司徒紫夏握住铁门的手指,一副“我管你去死”的表情。
刚才和司徒紫夏扭打的一男一女倒是没有追过来,只是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不时甩一下眼罩、扬一下油纸伞,恐吓意味十足。
“泠,我好歹是你哥哥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对于这样的控诉,司徒泠的反应是闭上眼睛,继续掰手指。
司徒紫夏沉默了,绝望了。难得有个宝珠愿意陪他一起演话剧,没想到天算不如人算,他居然才到这里就被人二话不说一顿好打。最让他伤心的是,自家弟弟准备闭着眼睛看他去死……呜呜,让他情何以堪嘛!
“泠,什么声音?”
带着些朦胧睡意的声音在司徒紫夏耳中简直就是天籁!
宝珠穿着家居服从司徒泠的身后探出脑袋。
“宝珠!”司徒紫夏委屈地告状,“泠不肯开门。”揉眼,再揉眼,圆领的家居服根本遮不住宝珠脖子里那些……再看看泠,司徒紫夏顿时明白了:大灰狼把小白兔吃干抹净了。
“啊?”昨夜被司徒泠缠着运动了很久,目前还是浑身酸痛的宝珠此刻睡眼惺忪,脑袋迷糊。
当然,宝珠很快就清醒了。
“贾、宝、珠……”气运丹田的狮子吼。
小学的时候,老师问小朋友们:每天是谁叫你们起床的啊?
务实的小朋友:闹钟。
酷酷的小朋友:我自己。
顽皮的小朋友:鸡毛掸子。
宝珠说:妈妈。
老师再问为什么的时候,年幼的宝珠显得很无奈:老妈会狮子吼,没办法啊!
迷迷糊糊的宝珠乍闻老妈独门狮子吼,登时一个激灵,神台清明、精神抖擞了。
只见那个穿着和服,踏着木屐的女人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了门前,举起手中的伞敲着门,“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穿成这样……”这时,女人也瞄见了宝珠脖子上的爱痕,剩下的话消失在唇边,眼睛眯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宝珠。
宝珠被看得一阵心虚,腿肚子开始打颤。这算不算捉奸在床?呃,虽然现在她和司徒泠不是在床上。想到床这个词,宝珠的脸又红了。
司徒泠可不愿意别人这么冷飕飕地盯着自己的宝贝,手臂一伸将宝珠搂入怀里,退后几步就要关门。
咔!
正要关上的门被伞尖卡住。
“我的宝珠宝贝啊……”那个加勒比海盗也走了过来,看宝珠的时候满是宠爱和疼惜,看司徒泠的时候却是赤裸裸的仇视。
这么一来一去,司徒泠大抵知道这一男一女是谁了……宝珠的父母,他的未来岳父岳母。他在宝珠家看过两人年轻时候的照片。
“爸。”头垂得低低的,手揪着衣服的下摆。
“妈。”继续揪。
闻言,被忽略了的司徒紫夏,立刻不惧二人手中的“凶器”,凑上前套近乎:“啊,是亲家啊!我是泠的哥哥,我叫司徒紫夏……”
没等他说完,贾妈妈瞄了司徒泠一眼,对着他啐道:“败类。”
“禽兽。”贾父咬牙切齿。他的宝珠宝贝啊,被人欺负去了!
欺负你女儿的人不是我啊!被唾弃的司徒紫夏欲哭无泪。
倒是司徒泠,气定神闲,将门打开,笑着邀请二老进屋坐坐。
贾睿阳和老婆交换了一个眼神,道:“半个小时后到我家来。”
宝珠看着爸妈进了屋,嘭一下大力甩上门,只觉得心嗵一下似乎漏跳了一拍。
“很害怕?”司徒泠圈紧了怀中的人儿。
宝珠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是害怕,就是……就是觉得……”宝珠纠结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话,“就是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啦。”
司徒泠在宝珠额上印下一吻,“没事,有我。”
“嗯。”宝珠点头。
继忽视以后被彻底无视的司徒紫夏摸了摸鼻子,眼珠子转了转,悄悄走了。
半个小时后……
司徒泠看着一字排开坐在他对面真皮沙发的三个人,未来岳父、未来岳母、未来老婆,再看看自己脚边的小板凳,认命地坐下。
吃得苦中苦,方能娶老婆啊!
姓名年龄职业……司徒泠如实将基本资料逐一交代。
贾父贾母对视一眼,然后,贾母半强迫地拉着宝珠去了卧室。
说话声音永远保持在一个调调上的司徒泠被贾父上下打量的眼神看得心里隐隐产生一种不安,斟酌再三,问道:“伯父还有其他问题吗?”
贾父摸着鼻子咂舌,很是踌躇了一番才开口:“那个……”
难怪宝珠讲话老喜欢“那个……那个……”的,看来是遗传啊!司徒泠暗想。
“你是男人。”贾父说完这么一句话,定定地看着司徒泠。
男人=责任。
司徒泠心领神会地接口:“我会负责的。”
“那个……”贾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男人。”
这是什么意思?司徒泠皱眉静等下文。
贾父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大家都是男人,那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司徒泠不太确定地问道:“伯父的意思是?”
贾父朝司徒泠挤挤眉,将声音压低了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缺陷?”
空气,一下子凝结了。
“伯父如果对我的生理或者心理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将我的体检报告给您看。”司徒泠语气生硬,神情不佳。
贾父嘿嘿一笑,道:“你我都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嘛。”眼下之意就是,只要你出钱,体检报告也可以是假的。
司徒泠垂眸想了片刻,抬头时面上怒气全无,笑眯眯地请教:“那依伯父的意思是?”
“我们宝珠可是学医的呢。”说起宝贝女儿,贾父一脸满足。只是,一转眼看到面前这个禽兽了宝贝女儿的败类,立刻板起脸来,神色纠结。
伯父的意思是……让宝珠亲自给他体检?司徒泠眯了眼,如果他没有记错,宝珠最拿手的是解剖学!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都说岳母难缠,其实,岳父也不好对付啊。
这边房间内时刻听着客厅动静的宝珠亦是张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贾母,手指指指门外,又点点自己的鼻子,意思明确:老爸是要我把司徒泠解剖了吗?
贾母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附在宝珠耳边说道:“那臭小子有胆未经许把你吃了,就要有遭受报应的觉悟!”
羞怯又爬上了宝珠的面庞,这回,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妈。”宝珠撒娇,“其实,那个事情也不能怪他啦。”
贾母两眼一亮,“难道是你霸王硬上弓把他吃了?”捏着下巴打量了宝珠片刻,点头道:“也是,你好歹也学了这么多年医,就算缺乏实践经验,理论知识还是很足的。”
“妈,你说什么呢?”宝珠又羞又气。
贾母抬手刮了刮宝珠的鼻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你还知道羞啊?嗯?”
宝珠撅着嘴不说话。
“死丫头。”
贾母伸出食指点了点宝珠的额头。
拗不过贾母的死磨硬泡,宝珠将她和司徒泠相识相恋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听完,贾母先是沉默,然后摇头,叹息:“宝宝啊,你不觉得这些个事情就像妈咪写的小说里的故事一样玄乎吗?”
开场是男主受伤,女主拔刀相助,然后是狭路相逢,不期而遇,接着一见倾心,再见钟情,磕磕碰碰中终于两情相悦,只差携手相待老而已。
大部分言情童话都是这样的套路。
贾母浸淫小说界多年,对这些套路早已了如指掌。
宝珠幼年时,她便常常教导宝珠:“宝宝啊,小说都是骗人的,宝宝长大了要找个踏实的男孩子做男朋友。”
“可是,”小小的宝珠很不解,“那里面的男孩子又帅又专情,都好得不得了呢。”
贾母嗤之以鼻,“宝宝啊,听妈咪的,那里面的男孩子都不是人,都是神。”
“那我长大要找神做男朋友。”小小宝珠立下宏愿。
闻言,贾母瀑布汗,“宝宝,人和神的物种不同,不能相爱的。”
“骗人!”宝珠皱着小鼻子嘟嘴,“白娘娘是蛇,还可以嫁给许仙的。”
……
贾母郑重地握住宝珠的手,“宝宝啊,你真的给自己找了一个神做男朋友。”
目前看来,那个臭小子各方面的条件真得是很好很好非常好。就是因为太好了,她和老公才觉得放不下心,才打算各个击破。不过,自己闺女很明显胳膊肘早已往外拐了,要探出什么来是不可能的了。希望老公那边不会和她一样一无所获。
此刻的贾父正和司徒泠大眼瞪小眼。
我瞪我瞪我瞪瞪瞪!贾父努力把眼睛睁大,努力睁得炯炯有神。
奈何不管贾父怎么瞪,司徒泠依旧在小板凳上坐得稳如泰山。
就冲这份气度……好!
贾父在心里给司徒泠打了个不错的分,但是,面上神情依旧严肃。哼!他可没忘记,这个臭小子禽兽了他的宝宝。
“会喝酒吗?”瞪得眼睛抽筋发酸却不见效果,贾父改变了战术。
司徒泠想了一下,答:“会,但不喜欢。”
好!加分。
贾父又问:“抽烟吗?”
司徒泠摇头。
“麻将?”
摇头。
“梭哈?”
摇头。
“牌九?”
摇头。
贾父叹了口气,有点哀愁:“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啊?”
由贾父那一连串问话中,司徒泠对贾父的爱好心中有了底,道:“在拉斯维加斯看人玩过,伯父若是喜欢,我可以试试陪您玩两把。”
原来神情焉焉的贾父闻言如打了鸡血一样腾一下站了起来,扯开嗓子喊道:“老婆,宝宝,摆阵!”
等上了牌桌,贾母边摸牌边状似无心地念叨:“牌品看人品啊!唉,今天这个牌怎么字牌都碰不到呢?”
坐在贾母下手的司徒泠留意了一下牌桌上各家打出的字牌……东南西北中发,缺了白板。看来未来岳母是想碰白板啊。司徒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一双白板,又抬头看看坐在对家的宝珠,毫不犹豫地将白板打了出去。
“糊!”贾母兴高采烈地开始算倍数。
又一局开始了。
坐在司徒泠下手的贾父说:“唉,如果有张牌吃一下就好了。”
司徒泠瞅了一眼贾父打出的牌,在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牌,拆了七八九万的搭子打出一张七万。
“吃!”贾父欢快了。
这样几局下来,无一例外,司徒泠是最大的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