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秦烬赢了,他踏着兄弟们的尸体登上至高位置,万人之上,好不威风,十三王被他封为恭文王,封地东乌城。
我心里到这时已经有了答案,却也全归作叹息与静默,化在每日的咳嗽声中。至于四王秦昱,他的消息我没能听到一丝一毫,大哥手腕了得,整个府里的人都很听话,没人会跟我多说一句不该说的,也没人会让我觉得不舒服。
这之后的日子颇有天下太平的意味,我静着心,某一日忽然想要看看佛经,一看便再也不停了,可能是因为它让我心里无处宣泄的情感有了安歇之地吧。
可我没想到,自己竟被秦烬召见,大哥将我送到东宫门口,脸色复杂而隐忍,抿着嘴巴似乎要嘱咐我什么,又止住了,我扶着宫女的手,一步步往里走,怎料,这却是我踏入深渊的第一步。
秦烬是个很古怪的人,他待人有风度,不过于亲近,不会让人觉得疏离,但他的眸子里总没有太多情绪,像个麻木的老者,略显沧桑。
我还是讨厌他,曾亲眼见过他面不改色的一剑削了小太监的头颅,只是因为对方斟茶水时溅出来了一些,还有被他用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脸的小宫女,原因是她提到了“昱”字的时,令我多看了一眼。
我想不明白,世界上怎能有这样的人?
我被变相关在深宫里,连大哥也只能偶尔得了机会才能来看我,每每他都是一句话,要我小心行事,乖乖听秦烬的话,不要惹他生气。
对此我嗤之以鼻,却也只能低头顺从,那时候的我还是很怕死的,因为二哥还在,父亲母亲也在,我的家人还全活着,我想,就算受点儿委屈也没什么,只要秦烬别因我的事情迁怒我的家人就好。
一次意外,我从一个逃出冷宫的疯女人嘴里听见了“秦昱”二字,遂亲耳得知了他的死讯,接着,一箭射过来,穿透了女人的心脏,她哭着松开我的手,有片刻的清醒,抽着气说:“林小姐…我儿…我儿他…牵挂你…求…你…莫…莫要忘了…他……”
我愣在原地,摔了手上的汤婆子,开水直接在我脚上炸开,也不觉得疼,身边的宫女们慌作一团,片刻全都跪下低头,朝着我的身后。
秦烬一身猎衣,放下黑色的弓从一群太监侍卫中间走过来,我哭不出来,我疑惑的想,秦昱原来早就死了吗?他怎么会死呢?
哦,对啊,这是夺嫡之争,你死我活,多么正常,而我…而我身为他的太子妃,我如今,又在干什么呢?
我没有哭,只是完全滞住心神,空空的看着虚无,被秦烬带回殿里,他拉着我的手坐在软踏上,企图将我冰冷的手捂热,宫女小心翼翼的给我包扎着脚上的伤,我看见她在发抖。
我记得深刻,那时候,秦烬笑起来,浅浅的目光里晕开了一抹温柔,看向我的脚,他问:“痛吗?”
我摇摇头,怎么会痛呢。我想问他秦昱是怎么死的,但我还未开口,他打断了我,伸手压住我的心脏,看着我的眼睛笑:“痛吗?”
我沉默着点点头,千言万语从眼眶里滑落,被秦烬小心翼翼的吻着,宫女连忙退了出去,我颤抖着,紧紧的抓着他的手,他将脸埋在我脖颈里,温柔的气息令我浑身冰凉,他说:“你知道吗,清微,朕第一眼就喜欢你,那时候你小小的一只,躲在你大哥身后,很可爱。”
我的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抑制住喉咙里的嘶喊,听着他回忆过去,细数点滴,可我什么都没听见,只在恍惚中好似看见了十岁那年迷路的桥,而秦昱陪着我,直到二哥笑着找来。
那一夜直至天明,我的头都很疼,他更完衣过来告诉我让我安心等待,他会放了我二哥,我其实不大信,却还是有些隐隐期待,问为什么,他笑了笑,摸摸我的脸:“因为秦昱将你二哥摘得干干净净,关起他,也是因为担心他做出什么不好事情,清微,放心,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我那几乎死去的心脏又因此跳动起来,期待着再次见到二哥的那一刻。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到底没等到二哥,于是有些急躁,抓住一个人就要问问我二哥如今怎样。
期间,皇后被迎娶进宫,她是太师的嫡女,为人稳重内敛,脾气也很好,不久我被封为四妃之一,号“唯”,秦烬很高兴,也不太高兴,虽然很奇怪,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终于在某一日找到机会问他我二哥的事情,他第一次朝我冷脸,说我不要太得寸进尺,我心里又惊又怒,砸了他给我赏赐的珠宝瓷器,还有他亲自给我戴上的镯子,我跟本不在乎这些,我只想赶紧见到二哥,确认他还好好的。
这过激的举动和几月以来的积怨与情绪相互碰撞,我身体撑不住,倒在了去皇后宫里的雪路上,原本,我是想求她能赐我出宫的机会,因为我还记得,秦昱曾笑着告诉过我:“以后你为我妻,整个后宫便全听你的。”
我问他:“那我是不是要听你的?”
他支着下巴停住笔,装作思考的样子,我等了好久,闷气作势要离开了,他才连忙悔了,说再也不逗我,认认真真道:“不用,在后宫你最大,朕也不能命令你。”
我笑着点头,那时候窗外的枫叶翩红,初秋的风也是暖的。
昏迷了两天,起来后我开始吐血,那是我第一次呕出血,满嘴的腥味儿令我难受至极,呼吸也困难起来,接着在他们惊喜交加的惊呼声中再次晕过去,如此反复半月,才渐渐稳定,太医说,我的腿恐怕要落下病根,往后冬日需得注意保暖。
大哥和秦烬来看我多次,都被我沉默拒绝走了,不日,皇后来看了我,她眼底全是黯淡,眼睑上布满了疲惫,我看着她肿胀的眼睛,心里有了大概。
果然,那个狗皇帝又迁怒于他人,斩杀了皇后宫里不少奴仆,皇后跪在雪地里求他停手,足足一个时辰,他才允许她起来,她也和我一样,躺在床上约有十天,今天还是拖着病体来的。
我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皇后摇摇头,拉着我说着话,几乎没提秦烬,讲的全是宫外的事情,还有少女时期的事情,她说她其实也不想进宫,是父亲拿着剑架在脖子上逼迫,她才无奈坐上了皇后的位置。
皇后不只是皇后,她叫做赵白露,是有所慕之人的,我问她是谁,她没有清楚的回答我,只说那人或许已经不在了,我又问那你们是两情相悦吗,赵白露望着自己的手好久,笑了一下,说:“我心悦他,但他不知,我也从不敢言。”
她对我很好,我舍不得见她如此低落,便努力的讲以前家里好玩儿的事情给她,逗她笑一笑,哪怕能忘掉一会儿烦恼也行。
我说累了,她脸上露出了很不真切的微笑,忽然问我恨不恨大哥心狠,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仔仔细细的想了想才摇摇头,我说大哥有他自己的抱负,只要底线还在,我是不会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