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底子不好,路上行程难免慢些,二哥自从戴着那铁面具后便不再与我过多交流,使我心中伤怀好久,所幸他们给我配的四个小宫女很活泼,有说不完的话,那一路都在耳边告诉我四王有多好,我多么有福气。
我点头再点头,渐渐习惯了,又无聊起来。入京后我是跟二哥住的。他告诉我,大哥现在没有受罚,并写了信回去告知父母亲他们,让我也不要担心。
于是我安心的住下了,平日乐得清闲自在。二哥宅邸靠安静的街道,有一种烟雨朦胧的美感,平时也不太上朝,一闲下来就逗逗猫,修剪花圃。
褪下一身锦衣卫服装的二哥还是二哥,跟我也像以前那样说话,但我总有疑问和好奇,却不敢问出来,我怕二哥难受,也怕再和他有了无形的隔阂。
那天离开之际,父亲好像对他说了很重的话,虽是在暗处,声音很低,但我仍旧看见了父亲怒发冲冠的脸,与二哥更加孤寂的背影,母亲也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们,皱了皱眉,还是没有上前。
所以我不能再让二哥不开心了,我很喜欢二哥,毋庸置疑,他是从小到大对我最好的人,我不愿意看到二哥最终失去笑容,孑然一身。
他喜欢猫,我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二哥抱着小猪一样的橘色大猫抬眼想了想,嗯了一声,他说好像从来都喜欢。
可我从前都不知道,也没发现过,那一刻心里的心酸无限放大,我抱了抱二哥,倒把他吓了一跳,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学着小时候母亲拍我脊背一样,拍了拍二哥的脊背,我说,二哥,咱们兄妹都要好好的,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二哥把猫放走了,也拍拍我的脊背,叹笑着说,会的。
老皇帝老谋深算,在驾鹤西去前解决了不少权贵大家族,还有很多阻碍,这也会让四王秦昱登基后少了腥风血雨,只用安稳治理天下便好了。
他寿命终尽的前一天,将我和秦昱唤到床边,嘱咐我们好些话,我迷迷糊糊听着,没能记下多少,只还记得当时想着——近来一看,皇帝其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而已,一点儿也不可怕。
秦昱握着老皇帝的垂下去的手哭,我拉住他的手,默默安慰着,之后是国丧,秦昱和礼部等司安排了老皇帝的丧事,又快马加鞭着手举办登基事宜。
事情太忙太多,压的他常常是一张憔悴的脸,却见了我还要温柔的笑说“没关系”,但是他不习惯自称朕,每每总要人提醒如今的身份,我偶然一次问他为什么,他摇摇头,不知为何面色有点儿不安,说:“这一切有些不真实,可能我…朕还需时间适应吧,只是委屈你了,清微,要再等一阵子。”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们的成婚礼,摇着头安慰他说没关系,我能等,然而没想到,我连等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是一个暴雨天气,接连几日都是如此,府里下人还很高兴,说快要过不久周围山上的柿子就全熟了,可惜我染了寒,被二哥制止出门,也不许我再有别的动作了,他怕我再出风险,便非要我卧在床上安生休息。
谁知没多久传来了紧急消息,二哥连衣服都没换,立刻取刀骑马出了府,府里的小丫鬟们本遵从了命令将我瞒的死死地,可有一个年纪小的,还牵挂着我二哥的给说漏了嘴。
她哭着被其他人拖走,我一边穿衣一边从床上下来要出门,心里实在预感不好,竟无端的落泪了,根本收不住。
雨越来越大,京城都快成小湖泊了,一日两日…二哥一直都没有回来,我被下人们围在中心处,保护的死死地,哪里也去不了,什么消息也不知道。
一天晚上,我从睡梦中惊醒,外面是铁甲震颤的声音,还有浑厚的指令声不断响起,我披了袍子开门,被雨漂了一身,却也顾不上在意了,几乎是砸着门吵醒了府里所有的人,他们其实也没睡,都担惊受怕的聚在一起看着我劝。
那只胖橘猫站在屋顶喵喵的叫,成了落汤鸡,我怕它病了,要去救,被下人们死活拦住,最终是护院的将它抱下来擦干放回了窝里。
府里一夜无眠,安静之中只有那只猫抓着紧闭的门喵喵叫,我呆呆地坐在正堂,身上披着两件袍子盯着大门,和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一起等待到破晓雨停。
只是我的期待落了空,第一个开门进来的人不是二哥。
我听见一堆人小跑着从正门外往两边围起来,马蹄声响了一会儿,在门前停下来,几个丫鬟激动的要去开门,我没喊住,等她们手碰到门的那一刻,外面的侍卫一脚破开了大门,几刀砍下来,血肉横飞。
剩下的丫鬟婆子全都尖叫起来,我看的愣住了,攥紧领口,仿佛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只觉透心凉。
“安静!”一位面带轻浮微笑的男子,踏着这声来自于身后士兵的怒吼,翩翩然走进来,拿着把金扇子,穿的华贵而奢侈。
他是十三王秦耀,原本太子最亲近的兄弟,后来见太子秦烬失势,转头周游于各个得势皇子之间,最终投诚四王秦昱。
二哥和秦昱很少在我面前提起他,也避免我见他,尤其是二哥,他说这个十三王不是善茬,城府很深,但我却知道,秦昱对这个兄弟很关照,也信任,他从来都这样包容别人,从来都是。
十三王笑意翩然的下令拖走了那些丫鬟的尸体,说是怕吓到我,我全然动弹不得,紧紧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我想起我二哥,哑着喉咙问他,他回忆了一下,笑起来:“啊,这个嘛,林指挥使暂时关押大理寺待审了。”
后面的事我记不清了,几乎半月的担心与疲劳,还有今日的惊吓让我几乎晕死过去,身体似乎又回到了才落水不久病怏怏的时段。
等我醒来,是在大哥的府邸,他的住处跟冬天的石板一样冷,我直打颤,挥手推翻了大哥手里的药碗,丢了身上披着的外袍,掀开了身上的被子,我喊二哥,我说我要见二哥,现在就要。
大哥叹了一口气,任由我发脾气,末了,才喊人进来收拾,亲自将我安置好,坐在床边语气冷漠的说:“怀信乃四王一党,参与了谋反,现在证据确凿…”
“不可能!我二哥绝不会这样做!秦昱也不会!你骗我!你总是骗我!”
我根本不信他的话,抓住了大哥的手臂,指间快要连着衣袖掐进他肉里,大哥还是那副从容淡漠的模样,轻轻的掰开我的指头,说:“芳菲,先不要着急,怀信不会出事的,我会救他出来,你要信我。”
“我还能信你吗……大哥?”
他没有再想,很慢的说了一个“能”,吩咐丫鬟照顾好我,转身出去了,这之后,渐渐来的也少了,但每次只要来,他都一定会告诉我二哥的情况跟好消息,我心里这才放心了不少,幸好,二哥还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