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之事都是他的错,可此番诛杀玄冥太子,及其党羽的事,与他无关,你老不能把这笔账也算在他头上。”“此次的事,不是前事的延续?我知道,如果他不是我的儿子,你们也不会为他费尽心机,甘冒奇险,你们的心意我明白。可为他一个,死了多少兄弟?还搭上了秦耘轩的命。你们都护着他,纵容他,只是怕我伤心罢了。能留他性命,我求之不得,你们也堵住了悠悠众口,可私心想来,魂梦难安。我不能因为血脉亲情,而罔顾别人的痛苦,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家破人亡之上。”这都是剖心之言了。说到底,是他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坎。兰心不是不明白,道:“叶师兄若有任何损伤,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蓝梦驰接话道:“此事我也想过了。师父,叶承嗣不是一个人,他是巫山弟子。你有那么多的门人,他有那么多的手足兄弟,咱们大伙儿一起帮他赎罪救人,死伤一人,咱们救十个百个,总可抵得过。他若被处死,就什么都没有了,罪还是罪。不如留他性命,仗义行侠,日行一善,一点一滴去救赎,求师父赐他个赎罪自新的机会。”叶泽同轻喝道:“梦驰。”蓝梦驰强项道:“请恕弟子放肆,我以掌门人的身份下此谕令。除非师父不承认我这个现任掌门。”他为了救叶承嗣,免得师尊后悔终生,不得不硬着头皮以掌门人自居,顶着压力,强行下令。叶泽同又岂能否定这个掌门的身份?起身拱手为礼,示以尊重掌门人的权威,遵从掌门人的命令。蓝梦驰达到自己的目的,也不敢受师尊的礼,避席屈身跪下,请师尊治他犯上忤逆之罪。
叶泽同岂能不知他的心意?又怎么忍心亲手结果儿子的性命?只是为情势所逼,不得已下壮士断腕的决心,又岂能因为爱徒执意救子而恼怒?只是亲手扶他起身入座,道:“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我何尝不想有个至亲骨肉,陪在身边,安享晚年?可是……”兰心不待他说完,便扬声叫道:“叶师兄,爹爹答应认你了,你快过来。”叶承嗣本也不曾远离,便进来了,或许他也明白,这是他今生唯一的一次机会,仍像先前一样屈膝跪下。面对这个曾经视为平生大仇的人,明知是亲生父亲,明明拼命想去亲近他,可让他当面叫声父亲,他却叫不出口,何况这本来就不是父亲的意思。蓝梦驰却顺水推舟道:“师父,师弟已经领过门规,谁也无话可说,你老也逊位自罚,没什么可顾忌的,没有什么可以影响你们父子相认。你也应了他行善赎罪,他身体好全了,只怕就要下山了,你何不珍惜眼前这个父子团聚的机会呢?叶师弟,你还犹豫什么?快叫爹呀。”叶承嗣半晌才低低叫了声“爹。”带着疑虑与试探。叶泽同也被这一声呼唤给惊住了,他听兰心叫了这么多年的爹,都不及这一声让他震撼,轻微的声音,好像起自灵魂的深处,清晰得让人惊心动魄,他渐渐的眼眶就湿润了,终于点了头,含糊的嗯了一声。兰心凑趣道:“恭喜爹爹,恭喜叶师兄。”有了他们,叶泽同才有勇气去细看儿子,原该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却让俞寸聪生生给拆散了,十多年后相见,又是阴差阳错成了仇敌,好不容易才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伸手捧住儿子的脸,全身颤抖个不住,叶承嗣也是泪流满面,又叫了声爹,扑到他怀里。父子相认,难免一阵伤感。
蓝梦驰上前劝慰几句,又扶了叶承嗣起来,道:“恭喜师父得偿所愿。叶师弟,我为先前之事,向你赔罪。”他跪下磕头。叶承嗣见他真个磕头赔罪,急忙跪下道:“掌门师兄折杀我了。我是罪有应得,挨骂受罚对我而言,是在赎罪,我心里还能好受点。若非掌门师兄庇护,我早死几回了,若非掌门师兄出此奇计,也许我们父子注定这一辈子都不会和解,更不会相认,我该谢谢你才是。”叶承嗣看了这半晌,又岂会不明白?蓝梦驰让他去父亲身边服侍,而且只要他做父亲眼睛看得到的事,说到底,就是让父亲心疼。若是他看不到,他做什么都是白忙活。蓝梦驰处处挑剔,处处挑他的错,打他逼他,皆是做给父亲看的,目的就是为了化解他们父子之间的心结,不是折磨,更不是羞辱,只是为了弥补他们的父子情份。他是从心底敬他的,叩下头去,蓝梦驰忙叩头还礼。
兰心见他们跪来跪去的,不满道:“搞什么?饭菜都快凉了,这饭还吃不吃了?”这会儿彼此心情激荡,谁也没闲情去责备他。蓝梦驰与叶承嗣对拜三拜,一同起身。叶泽同道:“梦驰,我把他交给你管教了,希望你以后能把他当做亲弟弟,严格要求他。我也会尽我所能,替子赎罪。”蓝梦驰为了活跃气氛,调皮道:“我若再打他手板子,师父不会骂我了吧?”叶泽同也被这话给逗乐了,“他要做错了事儿,你尽管打。打下半截来,我也不多说一句。可若是还像以前一样,无事生事,可不许你碰他一手指头。”“不会了。”
蓝梦驰道:“师父,一切已经雨过天晴了。弟子年少不懂事,恳请师父收回信物,重掌师门。”叶泽同瞪他一眼,道:“掌门更替,你当是儿戏呢?你是不是还想叫我们父子再经历一回这般痛苦?”蓝梦驰连忙改口赔罪:“弟子说错话了,师父恕罪。”叶泽同语重心长道:“梦驰,身为一门之主,要有自己的为人处事标准,不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降低底线,明白吗?若说怪罪,昔日我没少打你,你道做了掌门,我就不敢了?我逊位让贤,师徒名分还在,我就打了你,也扣不上个犯上的罪名。只要是为师门好,我都会支持你。你不必有任何顾虑。”“是。”“既然掌门人打定了主意,叶承嗣也不能继续留在这儿了,让他下山去吧。”“请师父开恩,再宽限几日吧,叶承嗣的伤还没完全好呢。”“这也是掌门谕令?”蓝梦驰也不敢再答话了,退到一边。叶泽同道:“若不下山,谈何日行一善?都是来哄我的吗?”眼见他心意已决,谁敢再说话?兰心打岔道:“得,饭菜彻底凉了,我去热热。既然爹爹让叶师兄尽快下山,这也是你们父子难得的团圆宴。大伙儿好好吃顿饭,别再节外生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