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00：起点Vs终点
“舍不得了？”尹若笑着喝了一口温凉的咖啡，奶油飘在上面，尹若厌恶似地把它推在了一旁。
“你不喜欢卡布其诺？”苏宛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问道。
尹若看了看苏宛然，“对我来说，什么都可以。没有喜欢，也没有讨厌。”
苏宛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桌子，许久道，“我不会后悔。”她微微的笑，有些悼念的味道，“阳光再温暖，也会下沉。笑脸再美丽，也会消失。江晴再爱我，也会有不爱的一天。”
“所以？”
“所以。”苏宛然微笑了，“长痛不如短痛，早晚他都会离开我，不如我离开他。”
尹若叹了口气，自虐般的喝了一口咖啡。苏宛然看到他一瞬间的皱眉，只有一瞬间。
浓郁的咖啡，苦涩和甜腻，肉桂棒的滋味。混合在一起成为了最独特的美味。苏宛然垂头看颜色柔软的咖啡。
“你和江晴……未来要在一所学校了。”苏宛然淡淡的说。
“那有什么关系？”尹若微微的笑，“他学理我学文，怎么也不会弄到一起去吧。”
“是不会。”苏宛然说着，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莫名其秒。
“准备什么时候和江晴说明这一切。”尹若的笑容里纯净得没有一丝的杂质，然而透过他那悦耳的嗓音吐出的语句却没有那么美妙。
苏宛然的手一抖，咖啡流了出来。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只不过扯过一张餐巾纸擦掉了手上的液体。
“我去洗手。”说完，她就站起来。
尹若按住她的手，笑得云淡风清，“先回答我。”他说。
苏宛然顿了顿，定定地看着他，“高考之后。”
“为什么？”尹若的笑容无辜极了，像开在太阳下的花儿，“反正他是保送，就算你告诉了他，也不会影响他高考的。”
苏宛然听了他的话，眼神突然冷了起来。尹若话里的弦外之音，也只有傻子才听不出来吧。
“你怎么知道的？”认命似的，苏宛然最终还是坐下了，纸巾还被紧紧的捏在手中。半晌没有回答，她抬起头看着尹若，重复道，“你怎么知道的？”
尹若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只是说，“我有一个朋友。我那个朋友非常的喜欢我。”他托着腮，一脸的无辜，“有点像江晴对你那样。但是他没有告诉过我，所以我就装作不知道好了。”说着，他柔柔的一笑，“哦，对了。他妈妈是教育局的，他爸爸好象是公安局的。还有他家很多亲戚，都很厉害啊。”
苏宛然感觉到浑身发冷。原来尹若早就在她不知道时候已经把她调查得清清楚楚了，怪不得他那么 有恃无恐的和自己合作。让后还微笑着用那么坚定的口气说自己一定不会违背当初的协议……
原来如此。
苏宛然什么都明白了。自己不过又很可悲的被人利用了而已。这场游戏，唯一的赢家就是尹若。无论上自己江晴还是刘雨微，全部都输了。因为棋子，始终斗不过下棋的人。
尹若懒懒的笑了笑，“吓到你了，真是对不起呀。”
苏宛然没再说话，只静静的看向玻璃门。天气渐渐的暖了起来，已经……五月了吗？似乎是几天前，才召开过什么青年节的什么东西吧。
思绪有些飘远，江小晴，我要抛弃你爹了。苏宛然想着，不断的搅拌着咖啡。
对于江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不想拥有也不想放弃。自己不想要，还不想让别人要。她甚至很自私的想，如果江晴一辈子追随着自己该多好。
但那不可能。
苏宛然觉得，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梦。爱得再深情感再浓，总是会屈服在某些东西的下面。陈楠离开自己的根本原因是他觉得自卑，觉得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太过于渺小。金钱和物质的方面她和陈楠有着根本的分歧。而自己呢？口口声声说深爱着陈楠，却亲手害死了他 ，这就是所谓的爱？
江晴现在很喜欢自己是没错，但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突然找一种理由抽身而退。不想被别人背叛，只有先背叛别人。
苏宛然的逻辑，几乎一般人都理解不了。
不是因为不爱，只是因为不相信了而已。
尹若没有打搅沉思的苏宛然，他也没有良心发现的想自己的行为会不会给江晴带了创伤。他在微笑，而且笑得很甜美。店里的男男女女几乎都被他的笑容给吸引住了。但尹若却不关心这些。眼睛长在别人的脸上，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好了。说到底，还是他今天的心情好。而心情好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苏宛然。
他现在已经很确定苏宛然会怎么做了。他知道，现在苏宛然是他最完美的一颗棋子。下对了最后一步，那么就赢了。
他只不过是利用了苏宛然的弱点而已。他知道她不相信，所以从故意的接近到刻意的引导……他同样也知道，苏宛然明白这一切。但明白有什么用？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卖，就算有，苏宛然也不会买。苏宛然太过于自负。所以她不会为她做的任何事后悔，因为她不屑后悔。
苏宛然，是个很矛盾的人呢。
时间依旧过得不快不慢，桑拿一样的教室里只有汗流浃背的学生和同样汗流浃背的老师，屋顶上早就应该下岗的电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吵得人心神不宁。
于是在某有天，最后一个保送名额下来，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刘雨微。对于同学的抱怨夏秉言对此并没有任何解释，只不过随口说是学校经过研究之后慎重做出的决定，自己一个小班任没有权利参加。一切还要任凭学校做主。
这时大家基本都明白了怎么会事，刘雨微的父亲，上个月才为本校捐助了一批器材。这样大的手笔，怎么会不“感动”学校呢？
她的成绩本就是中等，想考重点大学恐怕还要交一笔不菲的费用，四年下来，这些费用可远远超过了给学校捐助器材的费用。一举两得罢了。
江晴忽然就想和苏宛然说些什么，苏宛然只淡淡的说高考完再说。江晴看了看窗外晴朗的天空，忽然就懂得了什么叫做黑色的六月。
在这个月里几乎每个人都有着大大的黑眼圈和抹不去的疲倦。参考书和试卷堆满了书桌和桌面，到处都是散乱的卷子，本以为做了很多，才发现还有更多的是空白。不停的做不停的发，还有老师在不停的讲。江晴不知多少次听见电风扇“吱嘎吱嘎”的声音，他甚至有几次都怀疑那电风扇是不是会突然掉下来砸到自己的头上。
他把这一想法告诉苏宛然的时候，苏宛然只说了四个字。小学学过的四个字，当然，它也是一个成语——杞人忧天。
苏宛然对江晴说，你不用这么认学的，反正高考你也不考。
然后江晴很无辜的问：那我做什么？难道发呆？
又是高三了。
苏宛然叹息。
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她没有其他人那样的焦躁。她很平静的过着每一天的生活。两点一线，家与学校。
因为经常给江小晴买鱼——或者说每天给江小晴买鱼的缘故，买鱼的大婶已经认识了苏宛然，知道了她家有一只可爱的猫。有的时候还会给苏宛然打一些折。
高三下半学期。苏宛然的生活模式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晚上八点半下自习就买鱼回家，然后给江小晴吃鱼自己去洗澡刷牙……然后在九点钟左右睡觉。每天早上五点半起来看书，六点半给江小晴弄鱼吃，然后下楼去买早餐在六点五十分左右到教室吃早餐，七点十分早自习开始。
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起早贪黑。也没有完全放弃的懒散。
高考的那一天下了一场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哀叹18岁的雨季。苏宛然却发现，自己已经21岁了。
人生若以100为限制，那么五分之一已经结束。若以六十为限，那么仅剩三分之二。时间用来消磨伤痛，伤痛同样也在消磨着时间。
从考场里走出来的时候。有解脱般的感觉。
终于考完了，就想沉重的包袱突然间没有了。三年前失之交臂的高考，在这一天终于又重逢。
相见时难别亦难。
别时难了，相见却是无期了。
高考，只有一次而已。
打电话叫江晴出去，听他高兴的声音，苏宛然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逃避不是办法。苏宛然换好衣服出了门，刺眼的阳光让她闭上了眼。
约好的地方是学校旁边的冷饮厅，淡蓝色的墙壁和蓝白相间的桌子，清冷而美丽。江晴来的时候，看到苏宛然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杯冰水。”江晴对一直看着他的服务员说。然后坐下来，等待着苏宛然的开口。
“我们分手吧。”苏宛然说着好象与她无关的事情一样。
江晴的手一抖，把刚送上来的冰水打翻了，水顺着桌面流下去，江晴扶起了杯子，僵硬地扯起了嘴角。
“宛然……”江晴低着头，笑得有几分勉强，“你在开玩笑吗？”
“你去问尹若吧。”苏宛然站起身来，淡淡的留下一句话，“你想知道的一切，尹若都会告诉你。”
江晴呆呆地坐在那里，有些傻，也有些愣。
一切的甜蜜的滋味还来不及去回味，然后她说，分手吧。
他不知道他呆了多久，等他想付帐的时候，收银员告诉他说，刚才那位小姐已经付过了。他机械地点了点头，站在大街上，在太阳下，不觉得吵也不觉得热。
他的大脑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苏宛然的话，分手了吗？这么快，还是说，她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自己。
回到家妈妈只是叮嘱他要小心，总是那么毛躁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呢？他对着毫不知情的母亲微微一笑说声知道了，就迅速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想给尹若打电话，却发现自己没有尹若的号码。而这时刘雨微却打来了电话。说祝自己和苏宛然幸福。
他告诉刘雨微说，苏宛然不要他了。刘雨微在那边沉默着。不知沉默了多久，江晴挂掉了电话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等着时间慢慢过去。
三点多的时候，尹若却给他发了短信。
到你和苏宛然约好的那家冷饮厅等我，我会告诉你一切。
江晴跳起来拉开门就冲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到了那家冷饮厅。
一天里的第二次光顾。
尹若笑得如清风明月文雅温柔，“你来了？”他说。
江晴隐约有些明白，可还是有些疑惑，坐在尹若的对面。尹若看着他笑，明明是很好看的笑容，可看在江晴的眼里却无比的刺眼。是来宣告他的胜利，还是……其他的什么？
尹若看了看他那副着急的样子，顿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道，“你想知道苏宛然为什么跟你分手是吗？”
江晴微怒，“不问这个，我来这儿干什么？”或者是一切都有了一个设想，只欠一个人来告诉他，这不是想象，而是事实。
尹若也不恼，轻轻地笑了笑，“从一开始，你就是一个棋子，到了现在，你还是棋子。”尹若看着他，目光里有悲悯的神色，“刘雨微喜欢你。”
江晴点了点头，不明白尹若为什么提到她，却隐约的更加明白。
尹若微笑，“我讨厌刘雨微。很讨厌很讨厌她，我想让她伤心，看她难过。让她痛哭，让她为了某一件事而心碎神伤。”
江晴静静地看着他。
尹若停了片刻，继续道，“讨厌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我讨厌她有理由，但这个理由没必要告诉你。”
江晴觉得尹若简直是在说废话，如果觉得没有必要告诉自己，那他说这么多是在干什么。正想着，只听尹若又道，“刘雨微喜欢你。”
江晴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渐渐的明了，薄雾已经散开，真相马上就要出现。自己就像是灰姑娘，既期待着参加王子的舞会，又担心十二点一到没有及时离开的自己衣衫褴褛地在舞会上出丑。
尹若笑了，“你应该想到了吧，我觉得你没那么笨。”他笑了笑，不见得很开心，“苏宛然，应该算是我利用了她吧。你很喜欢她，她……大概也比较喜欢你吧。”尹若说着，然后嘲笑似地道，“只可惜苏宛然太笨了，她就是不相信你，我也没有办法嘛。”
“没有办法？”江晴瞪着尹若，“你这是故意的好不好！”他几乎喊了起来。
“小声点。”尹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里还有别人。”
江晴闭上了嘴，依旧用像要一口把尹若吞掉的眼神看着他，逗得尹若笑了出来，“苏宛然没说错，你的眼睛很像仓鼠。”他顿了顿，“我继续刚才的事吧。”
“苏宛然觉得你并不可靠也不可信，所以不想和你继续接触下出。这个时候我就理所当然的出现了，然后请苏宛然帮助我，也许算是一个协议吧。你要知道，我告诉她，事成之后，你肯定是不会再找她的。”
“她当然就同意了，然后我每天去找他。”尹若朝江晴笑了笑，“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山西人，那么爱吃醋。”
“这是我看到的最好的结果。”尹若说。
“你让苏宛然答应和我交往，然后再和我分手。这样我会伤心，然后我伤心了所以刘雨微会伤心。”江晴盯着尹若，一字一句地道。
尹若看着他微笑，微笑在阳光下如水晶的碎片，割伤了他的眼睛和心脏。
曾经以为可以幸福的感情只不过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曾经以为已经被她相信却只不过是一场美丽的谎言。
是谎言，那美丽从何而来？
或者美丽只不过是除却开头和结尾的中间部分。纵然有再多的悬念也逃不过结局的束缚。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苏宛然从来都没有答应过自己什么，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从来不给任何人承诺。任何人，也包括自己吧。
只可惜已经被感情迷惑了的眼睛看不清文字里隐藏的璇玑。莫名其妙的被卷入一场游戏，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可悲而可笑，可笑而可悲。
江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他只知道自己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想想。
尹若淡色的唇张张合合，吐出的语言让他无法承受。
也许是太脆弱了吧。
他忽然就想起了苏宛然说过的话，她说初恋只不过教会你什么是爱而已，初恋的结局，在故事的最后上弦月不会圆，然后满月会弯。
其实她早已暗示，只不过自己听不懂而已。
恋爱的人都是傻瓜，然后自己就变成了傻瓜中的傻瓜。
自己果然是不能吃的瓜。
江晴叹了口气，发现天已经黑了。
跑到商店里买了一张IC卡，插在公用电话里播出最熟悉的号码。
她接了，声音有些软濡，电话总是会变声。
“我苏宛然，你找谁？”
“到火车站来，东站，我等你给我的解释。”江晴看了看离他最近最大最显眼的公共设施，说了，然后没有等苏宛然说话，就挂了电话。
他没有把IC卡拔出来。
他在路边徘徊，他没有等苏宛然说话，他害怕等她出声，自己就会用眼泪洗一遍脸。他脆弱了，他懦弱了。他对自己说。
晚上也依旧是那样的热，他却感觉到寒冷。
没有拔出卡，是因为没有再给她打电话的勇气。他只希望她会出现，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无怨无悔。
他看着天空一点一点的黑下来，晚霞被黑夜吞没，不知什么时候，远处泛滥着微弱的五彩的光，一层一层，如烟如雾。
然后这层雾淡了下去，他只看到月亮。
夜一点点的沉了下去，月亮越来越亮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腿都开始麻木了的时候。街上已经没有人了。不知又过了多久，一站车到了，下车的人拥挤着，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
江晴的眼睛有点涩。
后来的后来的后来的后来，江晴看到天亮了，然后他回了家，想该怎么和父母解释，自己的一夜未归。
回家的时候，家里没有人，桌子上有便条，昨天下午妈妈留的。大概是说，他们晚上不回来了，然后问他，为什么不带手机。
他把便条扔在垃圾桶里，然后很难受的感觉。
胸口很闷，心情很郁闷。
苏宛然。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然后流下眼泪。
原来你，连一个解释，都不愿意给我。
八月的时候江晴离开了这个城市，在火车上看到了尹若。也许是天意，他们坐在对面。江晴对尹若，无法说恨，无法说不恨。
若是恨他让宛然离开了自己，那么没有他的话，宛然不可能答应做自己的女朋友，自己不可能拥有那么幸福的时光。
若是不恨他，宛然从来没跟自己在一起过，纵然是爱，也不会这么深，这么浓，那么又怎么会，如此痛彻心肺？
尹若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笑容温暖，醉人的柔和。仿佛阳光下的天使，画中走出的仙。
后来的后来，尹若学了心理学，几乎没有一个老师不夸他不喜欢他，也几乎没有一个学生不羡慕他不崇拜他。
江晴却沉默了下去，他已经没有心情，再挥洒什么。中文系的才子，只能在耳里听到。他几乎从来不出现在公众场合。
有的时候，看着蓝天，还会想起那个名字。
宛然。
苏宛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