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风尘仆仆的回到家，裤子上满是褶皱，他有些抱怨、有些委屈地对着自己的妻子说：“赵儿，堵车了。”
他低头又看了看自己这皱巴的裤子，“堵车，坐的我好累。”
说着，他手拽开了领带，松开了紧紧系好的领口，看样子是真的累了。
他面容几分疲倦，身上有着淡淡的烟草味儿。
小何抽烟，小赵清楚这一点。
但有了孩子之后，他尽量抽的少了，只是有事堵在心里的时候，他会在外面抽它个半包烟。
然后吹很久风，让烟草气息渐渐散去。
小赵嗅到味道后，想起来他这些天在外应酬，应当是遇到不顺的事情了。
她有些心疼，连忙去倒了杯水，递给了小何。
“先喝口热水，然后我们就吃饭啊!”
小何接过水，一饮而尽，眼神瞟着小赵，发现她是真的担心。
自己的心也就落下来了，还好没怀疑自己身上的烟味。
这烟味是小张抽的女士烟，带着点薄荷味儿，很淡。
自己喜欢粗烟、烤烟，味道也要浓上许多。
好在自己媳妇儿并不懂烟，甚至对烟味儿很是抵触。也就分不清楚这其中的差别了。
他喝完水，颇有些憨厚意味的用手背擦过嘴，然后痴痴的望着小张笑。
“别看了，想干嘛?”她有些骄横的说。
他利落的换过上衣，穿上了一件家居服，宽松舒服。
“今儿做的啥呀?”他换好衣服，趿拉着拖鞋凑到了锅前。
小赵这才明白他是真饿了，字面意义那种。
“行了行了，我给你盛饭，闪一边儿去！”小赵看着小何打开锅盖，被热汽腾了一脸，连忙赶到他旁边，挤着他说。
小何干笑着，坐到了餐桌旁边。
乖仔现在才插上话了。
他从爸爸进家就一直凑在旁边，可惜这对夫妻根本无暇顾及他。
小何忙着演戏，小赵忙着跟丈夫聊上几句。
只有乖仔孤零零，他只好又回到他亲爱的玩具身边，撅着嘴。
颇有些小可怜儿的意味。
“今天是西红柿鸡蛋打卤面，你不爱吃酱油，我就没放。我加了点木耳碎，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小赵边说着边从锅里夹出来面条。
小何看着自己妻子被灯光柔和过的面庞，脑海里却浮现了小张的身姿。
他搓了搓手指，那肌肤的质感还在萦绕，自己身上无意识沾染到的香烟味更是加深了脑海里小张的形象。
小赵说着，却没听到小何回应，她侧过头，看了看。
小何在看着自己的手发呆，他明明坐在暖光灯下，却被阴影遮住了面容，看不真切神情。
“小何?”她开口唤道，端着面过来了。
“咚”碗放到实木餐桌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倒是把小何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嗯?”他茫然的抬头，却很快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他抱着这碗面，眼神里写满了期待，他用这眼神看着小赵，“肯定很好吃!”
这话倒是不假，小赵做饭色香味俱全。
他狼吞虎咽起来，将这碗面吃的那叫一个啧啧有味。
小赵看着他那么捧场的样子，咬着筷头、幸福地笑了起来。
真好。
小何虽然低头吃的欢快，却不敢抬头直面妻子幸福的眼神。
他心虚的很。
小朋友闻到了饭香，从玩具堆里钻了出来，溜溜哒哒凑到夫妻二人身边。
他眨巴着布满星星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小何吞食。
时不时还咽咽口水。
“……”小何嘴里叼着几根面条，对上了儿子热切的目光。
“乖仔也想吃?”小赵摸摸孩子圆滚滚的脑袋，问。
乖仔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但只能吃一点点，你今天吃的够多了。吃多了积食儿。”小赵嘴上说着，身体却早已走到了锅旁。
她呀，就这样，嘴硬心软，还有点喜欢唠叨。
小何津津有味地吃着，哦，顶着儿子热恳的眼神。
他咽下一口，看看儿子。突然灵光一闪，“儿子，不然爸爸喂你吧!”
乖仔有几分呆滞，“啊?”
乖仔人如其名，虽然皮是皮了点儿，但是吃饭方面那叫一个乖巧，不光不浪费食物，还自己照料自己。
小赵把饭放到桌上，正好听到丈夫来这么一句。
“你呀!干嘛呀!儿子会自己吃饭。”说着，娇怨地看一眼小何。
小何一把把乖仔抱到身上，又把自己已经吃空的饭碗推到一旁，接过了一个可爱的卡通儿童碗。
“唉，我这不是突然想起来了吗?”
“乖仔原来吃饭都是你喂，干什么都是你照顾，我虽然是爸爸，但却没体验过给儿子喂饭喂奶……”他看着小赵，语气里越发愧疚起来。
小赵被他说的肉麻，皱皱眉，连忙摆手示意他，“停!吃饭!”。
乖仔就这样就着小何的手嗦起面来。
小何也是第一次这么干，虽然初心是欲盖弥彰，但过程还是很美好滴!
儿子骨架还没发育，小小的一团子，肉乎乎的，软软的。大脑袋和肩膀不成比例，但长大后应该会跟自己一样的。
小乖仔认真的嗦着面，无心地说了句话，却掀起了层层波澜。
“爸爸换烟了。”他说道。
小何手一顿，身体僵硬。
坏了，他忘了他儿子鼻子好使了。不过，儿子这么小，应该没事吧……
就是他顿的功夫，小孩儿夺过了筷子的主动权，吃的碗筷作响。
他满意的放下碗，嘴边脸蛋上一层卤，活是一只小花猫。但乖仔是个讲究孩儿，他用小肉手揪过一张纸巾，爽利的擦了擦，随后，极为通顺地打了个响亮的嗝。
“吃饱了!”他两只手一起把筷子平放在碗沿上。
开开心心的蹦下去，走到了在厨房收拾的妈妈身边，像是邀功一样给妈妈看自己那干净的小碗。
他嘻嘻乐着。
“小猪啊你这是!”妈妈捏捏他的脸，过来收拾碗筷。
“何?”她轻声叫道。
小何此时有些阴沉，脸色并不好看。
他抬眼看看小赵，眼神里满是阴郁和暴戾。
这一眼惊的小赵噤声，倒是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
小张随便点了个外卖，为了等外卖，她打开电视，看起了无味狗血的肥皂剧。
客厅没有开灯，电视的灯光映在女人的脸上，时亮时暗。
她看得有些困，站起来打了个哈欠。
顺便看了看窗外，楼下不远的广场上，老头儿老太太正在跳着舞。
几个小孩儿在那儿玩着什么，发着光。
她看了眼手机，寻思着该到了。
果然，不出两分钟，外卖小哥准时敲响了她家那扇厚重的铁门。
“您的外卖，请拿好。”小哥楼梯爬的气喘吁吁，有些急忙的递给她。
她没有接，反而转身去餐厅。
小哥有些慌，这可不能投诉他呀，他这月的工资还得给丈母娘买东西呢……
好在，小张只是拿一次性纸杯倒了点凉白开。
一手给过小哥凉白开，一手接过外卖。
“谢谢。喝点水。”她平淡的说着。毕竟这件事不是第一次做，她早就习惯了。
铁门关上有振动的声音，老旧的楼道里，白炽灯下，留小哥一人又庆幸又感动。
他小口小口的喝，水不烫，却暖到了心底。
小张熟练地解开袋子，把外卖盒打开。
百无聊赖地戳着饭，心想，这肉价一上来，啥玩意儿都少了。
她点外卖向来是习惯一家吃很久，这一家也吃了不短时间了，还是第一次量这么小。
她吃着饭，顺手就把点评弄了。
“五星好评”
都不容易。小张表示体谅。
第二天一大早，小张就醒了，天才蒙蒙亮。她呼啦一把头发，擦擦脑门上的虚汗。
该上班了。
上班。
她又想起来那个看起来单纯温暖的女子，啧啧啧，不知道这人儿啥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男人在和自己的婚姻里与他人有染呢?
她想到这里，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要不要自己主动出击呢?还是等她撞到枪口上来呢?
她撅着嘴，思考起来。
虽然思考的是如此不道德的问题。
不过在她看来，她这是做了好事儿。
因为小何其实骚扰过她，在人群集中的时候。
可能装的很用心，都没留意到自己的流氓行为已经被骚扰对象发现了。
但，小何不清楚的是，他骚扰的也是个流氓，女流氓。
他这次真惹上事儿了。因为流氓会用流氓方式来报复同类的。
想到这里，小张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她随意的画了淡妆，出家反锁上门，拎起垃圾就下楼。
刚到楼下那层，就有个人儿带着怒气从家里出来，猛地甩门。
小张被吓了一跳，但好在人生阅历足够丰富，很快恢复了心态的平和。
小张若无其事地下楼，却又在车棚看见了那身校服，待小张看清，才发现这是自家楼下那个高二学生。
真是叛逆。
这学生带着耳机，虽然衣着整齐，头发也没有染色烫卷儿，但浑身写着俩字“不羁”。
可能是小张看的时间比较长，那学生没有好气的说道：“看什么看!”
说完，使劲儿地踢开自行车支架，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张看着这人的背影，瘪着嘴，摇摇头。
太不懂事儿了。
晨起的公交车并没有很多人儿，小张也就难得的找了个座位坐着。
她塞着耳机，播着些欧美流行音乐，时不时跟着哼两句。
她在公司站口下车，看着公司，心情却一时难以言喻。
小张也不是一直都是流氓，也不是一直不道德。
她曾经也是单纯天真向上的好孩子，好吧，这个故事确实俗套又矫情。
可当她发现自己妈妈同时跟好几个男人有一腿，自己爸爸也有了不少女人后，她的世界观就在这种貌合神离的夫妻关系里破裂了，并逐渐歪曲起来。
其实小张也向往过爱情，她对情感还朦胧的时候，觉得自己爸妈就是爱情最美的模样。因为他两口子总是和和睦睦，互相迁就，很少看到吵架。
她后来才知道，哪里是“最美”，分明是不把对方放在心上。
楼上那对夫妻天天吵架，却也吵的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至少，像个家的样子。
后来她从家里搬了出来，搬进了她奶奶家，后来爷爷奶奶都没了，就剩下她自己，这房子也过户她名下了。
她其实是很气愤的，气愤自己爸妈不正常的婚姻关系，气愤自己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不知道，气愤自己活在这样的家庭里。
可她是怎么解决的呢?
她用了更极端的方式。
她比谁都渴望一段爱情，一段温和、稳定的关系。同时，她又想引起爸妈的注意，让他们愧疚，让他们恢复正常关系。
在这种畸形的思想下，她走上了这条不道德的道路。
而可惜的是，她爸妈对她并不在意，这件事本来的目的就是实现不了的。
她最初感到茫然，但在一段一段不正经的关系里，她麻木了自己，也冻结了原来的自我——那个向上积极乐观的自己。
她看着公司大楼的外层玻璃映射着自己的模样。
长波浪卷，姣好的身段，秀丽精致的脸。
她本来应该是个极好的人的。
她这样想着，却讽刺地对自己一笑，“那又如何，事已至此。”
……
小何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的表情有什么不当之处，他低沉地说了句，“我累了。”
就推开椅子，大步走到卧室去。
卧室在玄关上，餐厅这里并不能看到。
小赵一时之间有些凌乱，有些莫名其妙。
她本想说出口的那句，“刚吃完饭别躺，”也被噎了回去。
但想起刚刚丈夫身上的那股疲倦感，她倒是又心疼起来。
唉，我的傻小赵，你这是要小张送上门才能发现呀。
乖仔拽着妈妈的裤腿，眨巴着眼睛，什么都没说。
夜晚，小赵哄睡了乖仔。静悄悄地钻进了被窝里，床的一边凹陷下去，带着比小赵体温略高的温度。
她蹑手蹑脚，生怕吵醒了丈夫。
她刚一躺好，就被一股力量拽到了一边。
她惊了一下，对上了小何那双眼睛。
他没睡。
他抱紧了小赵，把小赵往怀里带。他下巴放在小赵的头顶上，轻轻叹口气，又抱紧了她。
小赵缄默，却任由他去了。
她能做的很少，能说的也很少。她不能帮到丈夫的忙，只能给丈夫添乱。
这是小赵在一次努力的尝试过后，得到的结论。
她就是个家庭主妇，也只能是个家庭主妇了。
她凝视着天花板，一时间无眠。
于是，阖上眼，一些画面清晰的闯了出来，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仿佛又置身于那次争斗里。
赵爸，小赵，小何，三个人是三角形。赵妈在一旁劝着，却被赵爸怒气冲冲地怼了回去。
她觉着这个画面让自己眩晕起来，想要脱离，却又深深的陷入。
耳边的喧嚣声越来越大，争吵，劝慰，摔东西，孩子的大哭，声音占据了脑海，一时间无法思考。
那是她和小何这么多年，最大的一次矛盾。
也是小何第一次跟赵家对着干。
同时，也是小赵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只适合做家庭主妇。
从那次以后，她就真的陷进了小何编织的陷阱里，放弃了自我和追求，一心只有孩子和丈夫，她沦为了他人的附属品。
可她哪里知道，这正是她大男子主义的丈夫所期盼、所希望的。
也是何家父母所要的。
他们想要蚕食赵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