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在梦境中紧锁着眉头,冷汗浸透了衣领,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听不真切。
“啪啦”刚换的新手机就这么被小何扔在了地上,玻璃屏幕上显现出了蜘蛛网般的裂痕,小赵有些心疼物件儿,连忙捡起来,“你不要糟践东西!”
小何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有些浑浊的眼珠里漫布着血丝。
“我糟践东西?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糟践我何XX的颜面!”他饱含怒意的大声喊道。
他的手指不停地戳着小赵的肩膀,嘴里还念念有词,“你和你爸,什么都不懂,就不要来给我添麻烦了。自己在家躺着不挺好吗?非要给我什么拉客户!行!拉客户!挺好!但是呢。你这是什么客户,这是个骗子!”
他夺过小赵手里攥着的手机,打开了一个聊天界面。
“来!大小姐你自己看看!你好好看看!”他把那破裂的手机屏使劲地怼到小赵脸前,小赵本能地往后一退,却引起了小何更甚的暴怒。
他一把拽过小赵的头发,硬把小赵拉到手机跟前,“让你看呢!躲什么!”
小赵让他扯得几分吃痛,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咬住自己的嘴唇,忍住了。
这聊天记录上,清清楚楚罗列了骗子的种种行径。这骗子打着合作大单子的名号,从公司员工们那里借到一笔巨款,所有人都在等着合作项目成功之后,都捞上一笔分红,谁成想,就在签单子那头一天儿晚上的饭局时,他把一摊子人灌醉后,跑了!
现在还找不到踪迹,因为是小何带来的人,甚至小何还帮着这骗子借到了钱,所有人就都把这责任归到了小何身上,现在都在找小何要钱。
小何哪里有那么多钱,他自己的积蓄还有一部分“贡献”给了骗子,他还没处去找呢,还找他要钱。
而这段时间里,他每天被同事们以各种方式逼还钱,有的曲里拐弯唠闲嗑,有的一针见血,直奔主题就是要钱。
平常跟他关系不错的一个酒肉朋友,知道能赚钱的时候,那叫一个兴高采烈,恨不得每天拉着小何喝上两壶,原来总是躲埋单的他还自告奋勇结起账来。
而现在呢?每天就是阴沉着脸找他要钱,好话赖话都不听,什么苦衷道理小何都讲遍了,没有用!人家就是怼你办公室门口要钱。
小何实在是受不了每天被不知情的同事围观自己被“催债”的那种情况,于是办了笔小微贷款,先给一些死缠烂打的人一部分钱,而对于这个酒肉朋友,他是把所有的都还给他了。
那天,他把现金装在一个文件袋里,摔在了那个朋友的桌子上,冷漠的说了句,“清了,从此往后,不喝了!”说着,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走了。
这是小何委屈这么多天以来活的最帅最潇洒的一天,至少他是这么觉着的。
他起诉了这个骗子,几乎是把自己现有的所有钱都一门投在了官司里。原本就大的生活压力,此时更是让小何喘不上气来。
可是他不能找赵家要钱。
还记着他结婚的目的和计划吗?让小赵成为家庭主妇,相夫教子。自己作为这个小家的经济支柱,不拿赵家分毫,给赵家证明自己有能力照顾小赵,并同时让赵家觉得亏欠于他。这样一来,他可以获得赵家的一切,公司,矿产……一切的一切都掌控在他小何的手中,他是掌管一切的老板,而不是帮助小赵打理的外姓女婿。
他的计划很长远,还没有到收网的时候。
这次的事情是小赵刚出了月子,被自己的闺蜜鼓捣着要去做点什么小生意,总之就是找个事儿干。她天天忙活于此,就忽视了家。
小何每天回来看到的就是躺在何妈怀里怎么哭都停不下来的自己儿子,还有一桌子残羹冷饭。而自己的妻子则比自己还要晚回来,甚至有一次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左右了。
小何怎么能忍下去,这样一来,如果小赵经济独立,他的计划就实现不了了,他只能是那个陪衬的女婿了。他的野心怎么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呢?
于是他半真半假的爆发了。
甚至在情绪达到怒气高潮的时候,他看着自己妻子顺从的样子,内心里还极为冷静的说了一句,“很好,要达成了。”
接着,他心里打着算盘,在一次回娘家的周末里,借着酒,他跟自己丈母娘、老丈人撕破脸皮,一股脑的把自己的怨气都倒了出来,越说越气愤,甚至眼泪还挤出来两滴。当然,这个过程中和老丈人吵架,各自摔了几个杯子。因为场面过于喧杂,把熟睡在妈妈怀抱里的儿子都惊醒,哇哇直哭。
喧嚣大吵之后的宁静里。
老丈人坐在沙发上,脸和脖子憋得通红,青筋直在脑门上突突。地上是杯子的残骸,白色的瓷片散落在实木地板上,丈母娘正在捡着大块一些的碎片。小赵在阳台上哄着孩子,幽怨的看他两眼,但对上他的眼神后,又懦弱的低下头来。
他扯了扯衣服,气粗如牛,大口的灌着水。
还是赵爸打破了这该死而诡异的安静。
“女婿,这次是爸不对。但爸也没想到他原来那么憨厚老实一人能做出这种事儿来。”赵爸摊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们是真没想到,他能干到这种份儿上来。”一旁打扫碎片的丈母娘开始帮腔。
小何闷哼了一声,不说话。
“这……唉,我们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小赵终于把孩子哄睡了,轻轻地说道。
小何冷笑,看着小赵。
“……”小赵知道,这件事儿的起因还不是因为她自己没有能力,没法儿帮助自己丈夫。
自己又笨,父亲找到人之后,自己没去好好考察就直接连上了合作线。
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她不好嘛?
她不敢直面小何的目光,低着头,显得有点怯怯的。
赵爸看小赵有些委屈的样子,心里有怒气但却不敢发火。因为小何是他们那个小家庭的一家之主,也是唯一的经济来源,他如果跟女婿撕破了脸,那就相当于把女儿的婚姻往火堆里推。
如果真这么一来,按自己女儿喜欢小何的劲儿,非得恨上自己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可。
他只好轻轻叹气,扶住了额头,有些头痛。
这一家人在小何的胡闹和暗示下,都认为自己没有能力,没有才智。自己是给小何添麻烦的那一个,可他们都忘了小何才是攀高枝的啊!
这样折腾了一周,大吵小闹下来,小赵是真的决心做家庭主妇了。
她跟自己的闺蜜打了电话,语气很是抱歉,“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能在做这工作了。家里还得我来照料,真是没空,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闺蜜有些迷惑,道“家里不是有老人和保姆吗?为啥要你来?”
小赵闻言,道,“哎呀,怎么能麻烦老人呢?还有啊,这些保姆们可没有自己照料的细心,你看这打扫卫生就好多地方收拾不干净,还有这……”
她啰哩啰嗦一大堆,闺蜜听的糊里糊涂,直到挂了电话,她才意识到,小赵这是被人洗脑了吧!这话不像是她一个在富足家庭,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公主能说出来的呀。
后来,闺蜜也见过几次小赵,但是每一次见面都很尴尬。
小赵总是拉着她说一堆有的没的,每一次说到自己的家庭都会露出那种含羞带怯的神情。
起初闺蜜认为这是母性的力量,但时间一长,这就不太正常了。
因为小赵已经完全落入到这种模式里,没有一次是她自己。她变成了小何希望她成为的人,而不是闺蜜认识的小赵。
闺蜜也曾委婉的表达过自己的看法,后来发现小赵被冲昏头脑听不出自己的话外意后,她直白的说告诉小赵,小赵被人控制了,她不是她了,她没自我了。
但无论怎样,小赵都会回一句,“哎呀,你不懂,这就是结婚过日子!跟单身谈恋爱肯定不一样!”
小赵娇羞的摆着手说。
闺蜜如果不是有个结婚的哥嫂,她就真的信了小赵的邪了。
道不同志不合,再好的闺蜜情,也在一次一次的冲击中,隐埋在了小赵结婚前的记忆里。
加上小何一直对她这个想要拆散他和小赵的闺蜜有意见,对小赵说的话里话外是说这闺蜜不好。
闺蜜虽然有所耳闻小何的诽谤,但看着小赵局内人的样子,她只能叹气,自己咽下这口气,默默退出这场戏,等着局内人小赵自己觉醒。
小赵其实不太明白,为啥好闺蜜突然就不跟自己联系,不跟自己玩儿了。
其实也不是突然,只是联系越来越少,最后断了。
小何拍拍她的背说:“这种人,不交也罢,你有我还不够吗?”
说着,便吻吻小赵。
小赵被吻的头脑发昏,也不会再去追究了。
但等到小赵再次踏上阳关大道,她便又重逢故人。
阳光正好,情谊不变。变的是小赵自己,成长的也是她自己。
而闺蜜永远是她的国家第一好闺蜜!永远帮着她,支持着她。她很感谢闺蜜,也很感谢那两位女士。
谢谢那两位女士,让她认清了渣男,逃出了精神禁锢,救了自己的大后半生。
让她能够趁着自己正年轻,为自己而活!先创造自己想要的一切,再为儿子的未来做铺垫。
她可以为别人而活,但前提是,先作为自己而活!
与小何大吵一架的同时。
那两位女士现在也在自己的人生路上迷茫。
小王刚到国外不久,刚刚稳住职位,正在为晋升努力。
她将将克服语言障碍和乡愁障碍。
小张大学毕业刚入职,已经接受了父母婚姻的现实。
但她的人生观也因此而改变,她已经开始进行皮肉交易了。
梦魇缠了小赵一宿,她醒来时满头冷汗。
猛地坐起,发现自己还在自己的床上,灰色的床单被透过窗帘的微光照的有点发蓝。
床头的闹钟显示不过凌晨四点四十。
小何背着身,打着不算太响的呼噜睡着正香。
她握紧了自己的双手,抵住了自己的额头。
幸好,幸好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和小何吵架。
幸好,小何还在她身边。
她重新轻轻地躺下,慢慢地靠近那个熟悉的背影,靠近那个跟她同床共枕了五年的男人。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柔柔地环住了小何的腰肢。
温度从小何身上传了过来。
刚落汗的手臂微凉,此时感受一丝温暖。
她闭上了眼,等着下一次梦醒。
清晨六点半。
小何是在饭香味中醒来的,牛奶的乳香,现烤面包的芬芳,煎的鸡蛋还正在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
他揉了一把头发,觉得还早。但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于是有些烦躁的下床,想去看看自己妻子在搞什么名堂。
小赵本来是想再睡下去的,但是她睡不着了。
于是闭着眼睛待了很久,想想还不如起来做饭。
她这阶段最幸福的就是给儿子丈夫做可口的早餐,然后一人一个早安吻。
这样就足以让她一天的心情足够美好。
小何支棱着头发,边走边提裤子。
小赵听到脚步声,柔声喊道,“小何?”
似乎有些惊喜,“你醒了?”
小何的起床气在看到自己妻子温婉的形象后就发作不起来了,他努力收了收自己的臭脸,睡了一晚上的嗓子有些沙哑,“做什么吃?”
小赵把菜式很快的给小何清点了一遍,小何轻轻点点头,转身就去洗漱了。
看看点儿,也差不多该叫乖仔了。
她把腰间围裙一解,搭在了餐椅上。
轻轻的推开静音门,在看到小包子脸后,粲然一笑。
“该起床了,乖仔!”她今天心情好,声音也带上了几分以前的雀跃感。
乖仔皱皱眉头,翻个身,没见反应。
小赵无奈地摇摇头,走到床跟前,坐到床上,拍拍儿子的背。
“醒了!醒了!”
乖仔肩胛骨往后一动,哼哼唧唧了几声,还是没动。
“该去上学了,乖,起来!”小赵推推他的小腿。
他小腿一蹬,倒是不愿意动。
“行吧,你再睡会,我先去给爸爸收拾收拾!”小赵坐起身来说,“我待会儿来的时候就必须起床了哦!”
乖仔哼哈两声,把头埋到了被子里。
小赵无奈的笑。
她轻车熟路地把小何要穿的西装拿出来,看看颜色,配了条差不多的领带。
又走到斗柜那儿,拿出双她亲手洗好折好的袜子,摆到西装旁边。
从架子上拿了瓶男士香水,悬空喷了几下,香水化雾,分子在空间里活动,香味散开,雾落到了衣服上。
她心满意足地笑笑,放下香水。
这香水是她喜欢闻的。小何说他不懂,让她给挑的香水,小何负责结账。
她心情愉悦,哼起来小调。
小何收拾完,带着清爽的须后水味给了小赵一个吻。
两人难得的凑到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早餐。
仪式感很强,小赵很喜欢。
她又哼起了小调,但小何皱皱眉头。
她吃着面包,看见丈夫眉头一皱,心想可能是自己哼的太难听。于是不再出声,安安生生地咀嚼着。
一时间这个屋子里只剩下咀嚼声。
“我吃完了,我先去上班了。”小何推开餐盘餐具,椅子往后一挪,就站起身来。
小赵也跟着站起来,“那,注意安全,路上小心!”
小何嗯了一声,拎着公文包,就出了门。
合门的声音配着安静的环境,显着有些冷寂。
她突然觉得面包没味儿了,心道下次得放点蔓越莓干。
把餐具收走洗好,她擦了擦手。把椅子推了回去。
“咚咚咚”她有节奏的敲着门,手指骨节突出又秀气。
“乖仔?”小赵找到了她的慰藉,“起床?”
乖仔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像一个大茧。此时弹了几下,床板发出抵抗的声音。
“起不起?嗯?”妈妈的声音逐渐怪起来。
乖仔本来反抗的心瞬间惊道,“不好!”
他正要爬起来,却被自己的被子缠住了。
糟!
妈妈都手已经开始了,“格机格叽格叽……”
乖仔的痒痒肉最挠不得,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挣扎着。
母子二人就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哈哈大笑,总算给房子带来了点儿温馨。
也给小赵带来了慰藉和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