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手里又拿上了那把断剑,他靠在院门边,开口问道“想练剑吗?”
骆成败回头,摇头道“不想。”
三叔听了,拿着剑往屋里走去,他没有问,骆成败也未说。这样的话,三叔似乎是在三年前问过,而得到的回答,也和三年前一样。
六年后
骆成败已十六岁,已到了成家的年龄,他依然在院里晾晒着酒糟,他似乎只学会了这个,他也只会这个,他不时转头看向院门边,似乎哪里会出现什么,可惜并没有。
他低头,干活,只是耙子却没有方向,杂乱,他似乎并未发现,他看起来如同初学者,有的厚,有的薄,有的已许久未翻动,他似乎走神了。
“成败。”
骆成败转头,眼里却划过一丝失望,院门边站着老五,三十出头的老五,他依旧年轻,依旧力壮,只是他的眼里,却有泪水的在打转,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骆成败放下耙子,他眼里带着疑问,只是却没有问出口。
老五已跨进院里,他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宁儿,宁儿她,不记得我了。”
“如同她的母亲,不记得我了……”
他的眼泪终于滑了下来,骆成败已在小镇呆了九年,他自然知道一些事,一些关于阿宁母亲的事,他刚跑到门边,门外就跑来一个身影,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成败,桃花又开了,陪我去看看啊。”
她似乎一点都没变,她的眼睛依然明亮,动人,她又变化了许多,骆成败定定看着,他未说话,抬脚已走了出去,到了阿宁身边,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骆成败第一次点头,这样的问题阿宁已问了他九年,骆成败拒绝了她八年。
“啊,太好了,我们快走吧。”
她兴奋拉着骆成败的手,她急急往外跑,似乎慢一秒,桃花就会谢了一般。
老五站在门边,他未说话,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眼里的泪再次滑了下来,三个月,是真的吗?
桃花开得季节是温暖的,是浪漫,是荡漾的,阿宁紧紧抓着骆成败的手,跑进了桃花林,桃花林很大,桃花林里的风,也很大。
她往前跑,骆成败紧紧跟着,他眼神漂浮,没有定处,他想看清,想看清眼前的身影,却怎么也没法看清。
他想着,前面的身影却突然停了下来,风声更大,桃花纷纷飘落,原来,已到了桃花凋谢的季节,他并不知,他似乎就没见桃花开过。
她回过头,眼里却是一片虚无,她轻轻歪了一下头,问道“你,是谁?”
她问完,才发现握着的手,她有些着急想放开,却被骆成败紧紧抓住,骆成败依然未说话,他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用力握着阿宁的手。
她想说话,却还未来得及说,就已晕倒在骆成败怀里,骆成败愣愣看着,却不知怎么说,不知说什么,似乎这一幕相同的情景,上一次已上演过,他记得,也忘了。
他把阿宁送回家,回到晾着酒糟的院里,三叔靠在门边,岁月似乎别没有伤害他,他靠在门边,手里拿着断剑,他未抬头,只是低头看着断剑,道“想练剑吗?”
骆成败摇头不语,往屋里走去,他背影似乎有些疲惫,有些累。
一个月时间,阿宁已不记得任何事,任何人,她似乎才出生一般,她眼睛依旧明亮,依旧纯洁,屋里有许多人,可却安静异常,没人说话,也不会有人说话,有,只有一个。
阿宁看着围了一圈的人问道“你们,是谁啊?”
她问完,没人回答她的话,但老五的泪水已然掉下,骆成败就站在人群之外,他眼里一片淡漠,一片游离,他似乎本就在人群之外,他本就不属于这里,那他应该,属于哪里?
两个月后
骆成败呆呆坐在门边,他已许久未拌合,晾晒酒糟,他看着门前,眼里却没有焦距,他心里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没想,就看着门前,他似乎也没什么可想。
“成败,宁儿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老五的声音远远传来,骆成败抬头,老五已到了眼前,他站起身,已向老五跑去,他跑得很快,跑得比七岁那年快了许多,快了许多,他跑过老五,他似乎一直都在跑,却又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转。
他跑到阿宁家,跑到那熟悉的小屋,跑到那熟悉的身影面前,一个月,她已变了模样,她眼睛依旧明亮,依旧纯洁,她笑了,眼里似乎透出星辰,他走去,未说话,他似乎已许久未曾说话。
阿宁似乎好了许多,她从床上做起,靠在床棱上“你怎么跑这么快?”
“是要陪我去看桃花吗?”
骆成败上前,他点头,很轻,很缓,他未说话,只是站在阿宁面前。
阿宁见了,眼里的笑似乎已溢出,她可惜道“只是,我却走不动了。”
她说得如此平淡,她已不能控制自己的下身,已经没了知觉。
骆成败轻轻说道“我,背你去。”
阿宁看着近在咫尺的骆成败,缓缓伸出手,却未触碰到,她笑着说道“你本来就站在我面前,可我为何感觉你离我好远,好远。”
骆成败上前轻轻拉着阿宁的手,他想说,却不知说什么,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他未说话,眼角却有一滴泪无声落下,阿宁用手轻轻擦去,安慰道“你不能哭,也不能掉泪的,在我心里,你是那般坚强而神秘的人。”
“临走前,我想带着那记忆而走。”
骆成败蹲在床边,他眼泪却再控制不住,他想说,是的,他是想说的,他是不想哭的,他怎么能哭呢?
阿宁扭过头,看着挂在墙上的剑,慢慢说道“你要是个剑客就好了,那是多好的事啊。”
“你本来就应该是个剑客的,你就算如今未练剑,已是一个剑客。”
“你是那般神秘,那般恪守己心,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剑客。”
她说着话,转头看向骆成败时,骆成败已泣不成声,他有多久没哭过,就有多久没笑过,他似乎一直都是一个表情,他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成败,你好像有许多故事,许多秘密,可我和你已相识九年,九年,也不曾得知。”
“我没问,你没说,问了,似乎你已不会说。”
“你明明就在我面前,可是我却看不见你,你仿佛没有根,你就是一个无根之人,我想给你的,可惜你不要。”
“你就像天上的浮云,海里的落月,我看到的你,也不是你,我知道的你,也不是你。”
“你就像个鬼魂,不,你就是个鬼魂,你不是成败,你是阿鬼,阿鬼。”
阿宁用手轻轻抚着骆成败脸庞,轻声道“可是啊,阿鬼,你别放弃自己啊,一定,一定会有个人,有个女子,能让你生根发芽,能让你落叶归根的。”
“可惜那个人,不是我。”
一年后
骆成败坐在院中,他看着院里的酒糟,又抬头看着天上的流云,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却什么也没找到,他低头,看着脚,看着鞋。
他笑了,笑得很轻,很淡,很浅。
“我,好像没见你笑过呢!”
他别过头,院里并没有人,他的笑消失了,他已不用笑,笑了,又有谁能看到呢。
三叔出现在院门边,他手里拿着断剑,他看着骆成败,问道“想练剑吗?”
骆成败看向三叔,他开口问道“桃花,应该开了吧?”
三叔回道“是的,桃花开了,开得无比的好。”
骆成败回道“那就好,无比的好,就好。”
他说完站起身,走到三叔面前,慢慢跪下,道“请您,教我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