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笑了笑并未在意,她把鞋子递给骆成败,道“你先穿着,抽空让爹爹帮你改小。”
骆成败接过鞋,却并未回答,他低头看着鞋,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许久,他才抬头说道“我帮你们干活做事,直到能换这双鞋。”
阿宁摇头说道“不用,鞋子送你的,你不需要干活。”
骆成败把鞋子递给阿宁,说道“我不能不劳而获,绝对不能。”
阿宁呆了一下,虽然她只有七岁,但七岁的她也见过不少人,她也遇到过一个特别的人,也许,他们都是一类人。
她笑道“好啊,那不如你帮爹爹打铁吧。”
骆成败听了,把鞋子塞在阿宁怀里,头也不回就走出门去,阿宁看着骆成败的身影,嘀咕道“小小年纪,还装得挺深沉。”
骆成败自然是听不见的,他已走到外间,阿宁的爹爹叫老五,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他正光着膀子,和几个年轻人在打磨一把剑。
骆成败走到几人身旁,老五已停下,转头看着骆成败笑道“不错啊,这么快就能走了。”
骆成败躬身道“多谢您的救命之恩,我,我能帮上什么吗?”
能帮吗?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子,自然是帮不上忙的,老五直直看着骆成败眼睛,忽然笑道“你帮我们去买点酒吧。”
“好!”
骆成败回道,接过老五递过来的铜钱,问清地址后,光着脚就跑了出去。
老五看着骆成败的背影,似乎在想什么事,边上一人说道“五哥,这孩子哪里的?”
老五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从钟山回来时,在山路上碰到的,那时候他都冻僵了,以为命不久矣,没想到……”
“现在居然还能跑。”
那人说道“这孩子倒是不错,刚才阿宁给他拿了鞋子,他还光着脚……”
老五截口道“这样的孩子,心中已经留了一根绳,一根牵着他走的绳。”
“我想啊,给他这根绳的人,一定比他这根绳,更长,更粗。”
买酒的地方并不远,骆成败跑到时,门大开着,他走进房间,一股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他用手捂着鼻,酒味太重,似乎闻闻,都能醉过去。
房间里摆满了酒坛,而且坛口都敞开着,整个房间飘满了酒气,而就在三只酒坛上,正躺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他平躺在酒坛上,手里抓着一只碗,不时往边上酒坛里舀一碗,倒进嘴里大半,露出大半。
他听见声响,转过头看向骆成败,吸了两下鼻子,才问道“你来给谁家打酒啊?”
骆成败顿了一下,才回道“给,给阿宁家打酒。”
那人听了从酒坛上滚了下来,撑着酒坛爬起来,才开口问道“多少钱的酒?”
骆成败把手摊开,露出一串铜钱,他仔细数了数,才回道“十五文钱。”
“十五文钱?”
那人伸手拿过,把一串铜钱晃在空中,摇头道“这小子,十五文钱就想喝我的酒。”
他话刚说完,就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他酒劲似已发作,他眼力一片浑浊,他往前一个趔趄,骆成败忙上前去扶,可是那人却停留在空中,身体斜斜的,却又不曾倒下。
他一手轻轻撑在骆成败肩上,拉回身子,嘴角出现一抹笑意,道“答应我一件事,这里的酒你要多少随便搬?”
骆成败问道“什么事?”
那人说道“以后每天来给我打杂,我需要个拌合母糟的。”
骆成败摇头道“我做不了,我不喜欢酒味。”
那人自顾自问道“你为什么来帮小五来打酒?”
骆成败回道“他救了我的命,给我鞋穿。”
那人又问道“那你觉得,你还清了吗?”
骆成败摇头不语,他不语,救命之恩自然不是打一次酒就能还清的。
那人笑道“所以,你帮我,就等于还了他恩情,他爱喝酒,我有酒。”
骆成败垂首想着,道理似乎是这么个理儿,如果留下来就能还了恩情,那难闻的酒味,忍忍又有何妨?
他抬头,看着那人眼睛回道“好,我留下来。”
那人听了,嘴角的笑变得不明,他回身提起一坛酒递给骆成败,道“拿去,给小五说清楚,我等你。”
骆成败抱上酒,不重,大概七斤,他抱着酒坛,已转身而去。
回到阿宁家,他把酒交给老五,老五接过,挺重,十五文钱,不可能买这么多,他眼里有疑惑,却未开口询问。
骆成败已先开口解释道“那老板说让我留在他那里,帮他拌合母糟,以后您想喝酒就去拿,不要钱。”
老五听了眼里一亮,再看向骆成败时,却又起了另外一番心思,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行,既然三叔开口了,你留在他那里也好。”
三叔,本名梅三,一个四十岁的独身男人,不知他是哪里人,只知道他出现在汝宁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满身剑伤。
村里人把梅三救活后,梅三就自然而然留了下来,他没有别的本事,却酿得一手好酒,他的酒很烈,村里人喝的惯的人很少,也只有打铁的老五那帮子爱喝。
此后十七年,他已融进了这个村,他已成了这个村的一份子,小一辈的人,都叫他三叔。
当骆成败再次见到三叔时,三叔早已不复先前的模样,他坐在门前台阶上,手下撑着一把剑,一把断剑。
骆成败上前,到了三叔面前,三叔并未站起,他低头看着断剑,低声说道“想学剑吗?”
骆成败没有一丝犹豫,摇头说道“不想。”
三叔听站起身往屋内走去,他的声音再度响起“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教你怎么拌合母糟。”
三年后
十岁的骆成败已长高许多,他熟练的拌着酒糟,他似乎已习惯了那满屋子刺鼻的酒味,他身体结实了许多,只是他的眼里,依旧没有笑意,他似乎再没有其他表情。
“成败,桃花终于开了,我们一起去看啊。”阿宁出现在门口,她脑后已留有辫子,她长高不少,她皮肤也白了许多,只是她眼睛依旧漂亮,依旧纯洁。
骆成败回头,开口说道“我不去了,今天工作还没做完。”
阿宁来到骆成败身边,往大缸里瞅了一眼,捏着鼻子说道“这个东西有什么好弄的,臭死了。”
可骆成败并未回她的话,只是搅拌着,过了良久,骆成败才开口说道“这几天,阳光不错,适合晒糟。”
阿宁往外看了一眼,转回头说道“是不错啊,那我陪你吧。”
两人把酒糟在院里摊开,阿宁手里的耙子似乎不听话,与骆成败扣到了一起,阿宁抬头,调皮一笑,可惜骆成败却没什么反应,阿宁塌下脸,道“你好无趣。”
骆成败依旧未回话,转过身去,耙向另外一边,阿宁见了,收起耙子放在一边,坐在边上石阶上,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阳光下,那个沉默,无趣,无聊的男子。
她眼里似乎有星辰,闪亮,动人,她看着,不说话,却发现骆成败耙酒糟的动作变得迟缓,变得别扭,他的人,也慢慢变得别扭。
她笑了,只是未发出声音,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什么有趣的事,她站起身,对着骆成败背影说道“我先走了,明天记得陪我去看桃花。”
她话说完已跑了出去,骆成败转过身时,她的身影刚好消失,骆成败看了许久,又才低头继续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