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如朝云无觅处。”
“慕寒,别摇头了,吃饭了。”
安慕寒收起书本,见老爹安如是还在院里劈柴,开口说道“父亲,吃饭了。”
安如是把柴刀放在一旁,站起身没好气说道“连粥都快喝不起了,还吃饭呢。”
安慕寒把书收进怀里,坚定道“父亲,这一次我一定能中。”
两人进了屋,安慕寒妻子秀娥已摆好了饭菜,桌上饭菜却十分简单,一碟青菜,一碟花生米,四碗粥,粥很清,青菜并未放油,秀娥为难道“爹爹,辛苦您了,家里如今能吃的也只剩这些了。”
安如是轻轻摇头道“是我们安家苦了你,你本不该过这样的日子的。”
秀娥年约二十五六,亭亭玉立,却又秀外慧中,本也是文人之后,家境也算殷实,却唯独嫁给了一贫如洗的安慕寒。
安慕寒走到米缸边,打开一看,却已见底,苦笑道“秀娥,没米了怎么不告诉我,也好让我想想办法。”
秀娥来到安慕寒身边,拉起安慕寒手说道“夫君,你是要做官的人,怎么能为这些琐事烦心,这种事交给我就行,你不用担心。”
“我……”
安慕寒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安如是叹了口气,看着桌上的饭菜发愁,想了想说道“我看,我们不如直接前往江宁,反正日期也快到了,这些在家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秀娥听了,想起家中的情况,想回娘家借点钱,却又打消了念头,看向安慕寒说道“夫君,我也觉得等在家中不是办法,不如早些前往江宁。”
安慕寒看着只剩四壁的家,又看了看妻子和父亲,点头道“行,我们明日就启程,前往江宁。”
从汴梁到江宁,路途却十分遥远,如若只靠一双脚,却不知走到何时,安慕寒心里发愁,用过饭,一个人出了家门,却不知前路该如何而去。
他身穿青色亚麻衫,腰间系着三文铜钱,那是他的家当,也是全家的家当,这样三文钱,却连两个包子都买不起,他却走进了一家酒肆,他没钱,他那三文钱也不足以上他进这酒肆。
“小二,上酒。”
他声音并不胆怯,他中气十足,似乎腰间并不是三文,而是三两一般,小二并未上酒,他走到安慕寒身边,开口说道“安大公子,你不好好考你的功名,喝劳什子酒。”
他话里语气有讥讽,他是认识安慕寒的,也自然应该认识,安慕寒在桃花镇还是小有名气的才子,一个没钱的才子,有人喜欢,自然就有人看不上,看不上的自然都是俗人,俗人活得讲究真实,没钱的才子,自然不在俗人的世界里。
安慕寒并未看店小二,只是慢慢解下腰间的铜钱,把三文钱放在桌上,一拍铜钱说道“你别啰嗦,三文钱的酒,赶快些。”
三文钱是钱,三文钱的酒自然也是酒。
店小二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只要三文钱的酒,他伸手把三文钱码到手上,笑道“行,三文钱的酒,马上给你送上来。”
店里人不多,但也不少,有人看他,但却不足以放在心上,只是笑谈,书生走不进江湖,也不应该在江湖里出现,他应该出现在江宁,江宁是书生该去的地方,那里才是书生安乐乡,那里也是书生的桃花坞,这里不是,汴梁是书生的他乡地。
但桃花镇却出了两个书生,其中一个正是南山公子,南山公子有名,南山公子已有秀才功名在身,而且家境好,不需为生活发愁,也不需喝这三文钱的酒,但安慕寒需要,安慕寒也出名,穷的出名。
他看着三文钱买的小半坛酒,倒了一碗,浅浅喝了一口,很淡,很轻,基本喝不出酒的味道,这样的酒是用来解渴的,也有人喝,有人买,但不同的人喝这样的酒,却又不同的心情。
“果然是好酒!”
安慕寒寻声看去,开口问道“这样的酒哪里好?”
那人回道“这样的酒已经很好了,我在江州喝过毒酒,抚州喝过药酒,在饶州喝过用鲜血酿成的酒,在汝州喝过要命的花酒,在禹州喝过刀尖上的酒……”
“许多许多,只是,我却从未喝过这样的酒。”
安慕寒也听的入了神,走了魂,他仿佛在听着天书一般,一个人怎么可能有如此的奇遇,他连喝这三文钱的酒都如此纠结,更不可能奢望有哪些奇迹般的事迹。
他好奇问道“你是剑客吗?”
男子腰间有一把长剑,剑鞘很少了,剑柄上还挂着一串红色的剑穗,剑是好剑,但似乎只是一个装饰,文人的剑本就是装饰,除非是那李青莲,但世间又有多少李青莲呢。
他并回答安慕寒的话,只是开口问道“你为何不去江宁?”
书生不去江宁,如同嫖客不去安乐乡一般,安慕寒拿起酒碗一饮而尽,苦笑道“想去,却发现山高水远,我禁不起这样的奔波,我的家人更禁受不起,所以,我干脆花了这三文钱,打消这个念头。”
那人问道“一个人的目标,会被金钱如此容易就打倒了吗?”
安慕寒回道“自然不会。”
“不会又为何会放弃呢?”
那人再次问道,他好奇的看着安慕寒,问道“你需要钱?”
安慕寒回道“是的,需要。”
咻!
一锭碎银落在安慕寒手上,抬头看时,那人已转身而去,直到那人已消失在门口,安慕寒看着手里的碎银发愣,他和那人第一次相识,说的话还不超过十句,却随手送出十两银子,安慕寒并不认识他,甚至已忘了那人的长相,更不知那人的姓名,但手里的十两银子,却是那么耀眼,他有些不敢相信,更不敢相信世间还有如此人物。
他失魂般走出酒肆,他一路往家方向走,却不知如何解释,直到走到家门口,他也不知从何说起,妻子秀娥已在收拾行李,父亲在院里劈柴,儿子蹲在一旁,他走进院里,拿出手里的碎银,只是拿着,却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