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和石枫约好早上八点在滨海湾花园等，我却因为看错了路标，结果让本来只需十分钟的步程，在我的七弯八拐下花了将近半个钟才到达。石枫在Whatapps上留言他先自行去签约了，吩咐我在Flower Dome的入口处等。
我等了半个钟才见到他和一位男士向我走来。他向我介绍那位男士，他叫阿瑟，是位菲律宾人。阿瑟领着我们进了Flower Dome，里面先是一条幽暗的隧道。石枫在我身旁悄声地说Flower Dome的华文名称是花穹。我正纳闷着这奇怪的名字时，我们已经来到了隧道的尽头，我才明白为什么此处叫花穹了。
它有个巨型的玻璃盖像穹苍般的罩住了底下的一片花海。室内的温度应该只有二十摄氏度左右，和外头三十多度的温度比较，这里算是沙漠的绿洲了。阿瑟告诉我们这里有五大洲的花园，里面栽种了五大洲奇珍异宝的花卉和树木。
此时，阵阵香气袭人。
“你们在这里朗诵四大种族的诗歌是最恰当不过的事了，这里有五大洲的特色花园，你们每个种族各别选其一，不是很好吗？”阿瑟对着石枫说。
“是有这样的构思，不过这四大种族都属于亚洲，有些敏感。譬如哪个种族该被安排在非洲花园？”石枫环视着四周，而我们就站在非洲花园里。
“哈哈！那倒也是！”阿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其实，这非洲花园是最特出的。你看，这棵怪树简直就是这里的焦点！”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形状像巨大婴儿奶瓶的树，稀奇着它的怪状。
“它叫宝瓶树，取自它的形状。”石枫侧头对我说，一定是不满意我随口怪树、怪花的胡乱称呼。
“不如在它底下挥毫写诗？”我提议道。
“也行，这宝瓶树的叶子不多，不怕它们落下时妨碍诗人们写书法。”石枫打量着宝瓶树的枝桠。
“你们华文部就在非洲花园朗读诗歌好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把华人和非洲联想在一起来大作文章。”我又再发言，心里着实喜欢这非洲花园。
石枫看了我一眼，又扫视了这非洲花园：“你喜欢这里？”
我对他点点头。
其实这里除了那几棵高耸的宝瓶树，也种了很多棵大大小小的仙人掌，有些比人还高，茎体还长出粉红、奶白和淡紫的花朵，里面细小的花芯柔嫩得诱人，让我情不自禁地俯身去闻它们的香味。
“你小心一点！万一跌倒你就会万刺穿身了！”石枫在我身后一喊。
我吓了一跳，几乎真的要扑倒在一堆仙人掌中，幸好有一股力量拉住了我的肩膀。
“你看！是不是？”石枫的手抓住我的肩头。
我一转身，甩开了他的手，怒道：“你干嘛突然在我身后大喊？差点被你害死！”
“好心没好报！”他别过了头，不再看我。
阿瑟则对我说道：“白小姐，你不好去闻这里的花，万一发生意外就不好。”
被阿瑟这么一说，我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涨红了脸。
“好！我们华文部就在这非洲花园好了。”石枫抛下这句话后，便和阿瑟离去。
我尾随其后。
他突然回头：“你把这里的景色拍下来，再注明地点和特色，传到我们的chat group里，让哈山他们做选择。”
我照着他说的做。
一路上，他和阿瑟说说谈谈，我忙着拍照片、传照片。
不一会，我收到希玛尼的简讯，要我帮她数算地中海花园里的棕榈树有几棵。我只好倒回去地中海花园，算了算那里的棕榈树，再回复她。
“不要告诉我她想在地中海花园跳印度舞？告诉她这里的地板有小石块，会磨坏她那些舞娘的脚板。”石枫靠近我，瞧着我手机里的简讯。
我照他的话又发了简讯给希玛尼。很快的，又收到她的回复。我看了一下，不禁莞尔，递了手机给石枫，让他看希玛尼的简讯：
你叫我们的主席不好将人印象化，不是每个印度人都得抱着大树跳舞，我只是想在每棵树下安排一位瑜伽师傅做表演。
“哦！是瑜伽！”他恍然大悟。
“你得罪她了！小心点！”还好我在简讯里写是石枫问的。
“她这人就是不喜欢别人把她的族人印象化、传统化。”他似乎对希玛尼有意见。
“算了吧！起码她是第一位回复我简讯的主管，可见她也挺有责任心。”
“她是很好。你跟她相处久了，就会知道她是位很难得的朋友。”
我没回应石枫，因为我想我不可能跟他们这班人相处太久。
“我们已经把这花穹走了一圈，还有一个云雾林，你们看要不要在那里表演？”阿瑟问石枫。
“那里可能不太合适，只有人造瀑布和树梢走道，很难和公众沟通。”石枫似乎不想去看云雾林。
“那就算了。你再让我们知道彩排的时间。”阿瑟说完，再和我们握了握手后，就在花穹的入口处辞别了我们。
我看着花穹隔壁的另一个入口出，“云雾林”。它的英文名字——Cloud Forest歪歪斜斜地挂在入口处的上端。我不禁心痒痒想看石枫嘴里的人工瀑布和树梢走道，只好对他开声道：“既然都来了，不如就去一下这云雾林？”
“小姐，你得回去做工了！我也需要回报馆。”他即刻回绝了我。
“就五分钟，我只想看一下里面是个什么环境。”我厚着脸皮。
石枫看了下腕表，又看了下我，最终还是于心不忍：“行动快一些吧！我待会有个会议。”
就这样我跟在他身后穿过另一条隧道通往云雾林。
隧道的尾端，一阵冷风扑面而来，我立即感受到痛快的凉意。一座三层楼高，被各式各样浅青深绿的草修饰得十分别致的人工瀑布直入眼帘。我凝望着这像银龙腾空而降的瀑布，心中竟涌现李白的诗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我尝试为自己和这瀑布拍selfie。
“你这样拍是拍不到瀑布的全景的。我帮你吧。”石枫一片好心。
我只好把手机交给了他，再走近瀑布，直到它的水溅到我，才转身对着他手中的手机镜头露出了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怎么你好像在皮笑肉不笑？”他毫不客气地讥讽我。
我想到手机后的他在观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不知怎么搞的，行动更显笨拙。不过，他倒像是拍得尽心尽力。
最后，他把手机还给我，我猜想照片里头的我一定是糟糕透了，便直接把手机塞进裙兜里。
“你怎不看那些照片？”石枫问。
我犹犹豫豫：“你不是说我皮笑肉不笑吗？”
他抿嘴一笑，自负地说：“那，你也得看是谁帮你照的相。”
我低头速速地翻看把那些照片，再抬头惊喜地望着他，那些照片的角度、距离、取景恰到好处。
“我几时皮笑肉不笑了？”我没感谢，反而责问起他。
他斜视着我，露出了一个轻浮的微笑：“本来是皮笑肉不笑的，却在我的技术下变为一笑倾城了。”
这‘一笑倾城’转瞬间麻木了我的神经，让我一时找不到话来回应他。
“你还不走？我们绕一圈这树梢走道就得回了。”他放慢了脚步，回头望着还呆立在原地的我。
眺望了高处的迂回走道，我问：“如何上去？”
“搭电梯呀！”他一定以为我是个愚笨无比的呆子。
电梯就在人工瀑布里头，我们升至顶楼，来到树梢走道的起点。
这条树梢走道很特别，它始于人工瀑布也结束于人工瀑布，但却延申出一条弯弯曲曲的走廊，而它的围栏和走道是用交叉的细铁条做成的。这云雾林和花穹一样，都是用一个巨大弧形的玻璃盖罩住底下的一切，不过由于我们走在三层楼高的走道上，比较靠近那玻璃盖，感受到阳光透进玻璃的温暖。
一路上，我用手机拍照，拍花、拍草、拍瀑布、也偷偷地拍了石枫。
“Excuse me， can you help me to take pictures？”一位年轻的欧裔男人对着我笑，又指着站在一旁的女人。
“Sure!”我接过他的手机。
他立即和那位女人摆了很多亲密的姿势，还当着我的面亲吻了起来。我朝他们笑了笑，心里却暗笑他们这些老外在外人面前不懂得自我克制，还这样的情不自禁。我像当起了好莱坞的导演，把他们的每个姿势都捕捉了起来。
拍完后，我把手机交还给他。
“Thank you so much!”他很绅士地向我道谢，又礼貌地问：“Would you want me take some pictures of you?”
我原本不想麻烦他，但他的太太却在一旁热情地对我点点头，而他也对石枫招了招手。我只好将手机交给他，再将身体靠近石枫。
“You are blocking the waterfall! C’mon， stand closer!”那欧裔男士朝石枫喊了一声。
石枫只好挨近了我，岂料那欧裔男士还是不满意：“Hey! Wrap your arms around her. Don’t behave like strangers!”
我心一慌，原本想向他解释我和石枫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但话还没出口，石枫已经把手落在我的肩头上。我此时一定不单是皮笑肉不笑，身上的每寸肌肉还成了僵尸肉。
那欧裔男士总算满意地为我们拍了照，并把手机交回给我。
“Are the pictures ok?”他依旧很绅士地问。
“Fine!”我随意看了看。
“What a lovely couple!”说完，他对我们挥了挥手，拥着他太太的肩膀离去。
Lovely couple？
我偷望了石枫一眼，看他对这个名词有什么反应。
他只说了句：“他们洋人就是这样热情。”
“还很自以为是！”我故意抗议道。
“自以为是？”他一脸的不解。
“你没听到吗？Lovely couple!要死了！我有这样老吗？”
石枫抿嘴笑，仿佛对我的不幸感到幸灾乐祸：“你不老，是我长得年轻。这也难怪他们，这么早在这里散步，又孤男寡女的……”
我不等他说完，即刻嚷道：“停！停！停！什么孤男寡女，别说得这样难听。这里是公共场所，又这么多人在这里走来走去，谁跟你孤男寡女了？”
“你不想被人误会，就早些回去做工啦！你已经偷懒了一个钟头了！你待会得做加时班补回来！”
“放心！我会做加时班的！”我抬眉瞪眼。
天下的老板毕竟是一般黑！黑心肝的黑！
“那，我们回去了！”他似乎很高兴。
我们其实已经走完了树梢走道四分之三的路程，剩下的四分之一由于没心情，也由于忙着赶回去做工，很快地便走完了。就在我们又回到原点，准备搭电梯时，我突然见到瀑布旁有道虹光，便好奇地上前看个究竟。
果然有一道很短小的彩虹挂在半空，我伸手去触摸它，却什么也摸不着。
“你小心点！这里是三层楼高！万一摔下去，你不死也变残废！”石枫又在我身后低吼。
“没事的！你看怎会有彩虹在这里出现？”我侧头转向他，好奇地问。
“这只是很简单的光学道理。你在学校没读过？”
“没有。我不是理科生。”
他以同情的眼光看着我，再解释道：“当阳光照射在空中的水滴，它的光线在水滴内折射和反射出来，形成彩虹。”
他见我的手还在空中挥动，禁不住喊道：“你别这么笨去抓它，它是抓不住的！”
竟然说我笨！不过我听了他的解释后还是满头雾水。什么照射、折射和反射？
他一定是见我一脸的呆样，又露出了他对我贯有的嘲讽神情：“原始人！你到底是在学校念什么书的？文科不行，理科也不行。”
“你别看不起人！我从中三就开始读商科，一直读到大学。不像你读了工程到最后还不是半途出家？起码，到目前为止我还为自己是个商科生感到自豪！”我即刻反唇相讥。
他沉默了，走近了我，学我伸出右手朝彩虹之处抓了几下，再将掌心贴在我的掌心上，一脸诚恳地说：“对不起！我是嚣张了！请接受我为你抓到的彩虹，忘了我刚才对你说过的话。”
我没想到他以如此的方式向我道歉，望着被他紧贴着的手，心里竟一时的波涛汹涌，脸涨得比任何时候都红：“我接受你的彩虹！不过下不为例！”
“若有下次，就让我为你摘星星、月亮还是太阳吧！”他右脸颊的酒窝深陷下去，一脸的虚情假意。
“若有下次，我要你摘真的给我！”我说完，转身往楼梯口奔去，而不去搭电梯。也不晓得为什么，我一直紧握住自己的手，深恐手中的彩虹从指缝间溜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