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看账本。
1月20日石枫代付网页设计费$2,140
1月26日罗恩代付茶点费用$ 23
1月27日石枫代付诗人朗读费$1,250
2月21日石枫代付场地准证费$ 30
从一月的日记账看到三月的,又看了资产负债表和损益表,发现这诗社正在亏损中,虽然情况并不严重,但也欠了那四大主管一些钱,欠石枫的尤其多,接近两万元。
看样子,石枫这家伙不仅出力又出钱,真是难得的笨人。
就在我想查阅租赁合同的文件夹时,却听见一阵开锁的钥匙声,我急忙走向大厅,只见石枫已经站在大门口。
“你怎么来了?”我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出现。
“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我总该带你去吃顿午饭吧。”他含笑回答。
这家伙不止对诗社尽心尽力,也还真的是仁至义尽。
就这样,我们来到办公室楼下的一间小食店——Toastbox。它专卖一些烤面包加牛油、花生酱,也卖椰浆饭、叻沙、咖哩鸡、马来卤面等。我点了叻沙和奶茶,他点了椰浆饭和咖啡。他付了钱后,服务生给了他一个圆形的取餐器。
我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他拉开我对面的椅子:“这里有冷气,如果你在楼上闷得发慌可以下来透透气。”
“一天才工作四小时,还要下来透透气,你们的诗社不是亏大了?”我嘴里虽这么说,却也明白这是他的一片好意。
“楼上那间办公室没有冷气机实在不是办公的地方。”他眼里流露出歉意和善意。
我颇为感动:“你倒是一位体贴下属的上司。”
石枫耸了一下鼻头,轻声道:“我也希望你能呆久一些。”
“你们登报请人了吗?”
“还没,我最近很忙。”
“写篇征聘启示能花多少时间?小小有没有告诉你我正积极地找工作,随时会走人?”
“她提过,但我实在没时间去找人。”他还是一副悠哉闲哉的模样。
“不是登报等人上门应征吗?何必去找人?”我莫名其妙地盯住他。
“我比较喜欢聘请朋友介绍的员工,起码有一定的信誉保证。”
我没好气地说:“除非你交游广阔,不然你在一个月内上哪儿去找会计师?”
“你真的只做一个月?”
“是的!除非我倒霉透顶,无法在一个月内找到工作。”
他对着我欲语还休的同时,桌上的取餐器震动起来。他示意我继续坐下,自己走向柜台领取餐饮。
对着他摆在我面前的叻沙,我不客气地低头就吃。他却丝毫不动他的椰浆饭,反望着我问:“你把会议记录寄出去了吗?”
“寄了,你没收到吗?”我继续咬着面条。
“我还没查我的私人信箱。”
“哦……”我咽下几根面条,再抬头对着他:“我除了把会议记录寄出外,也看了你们的财务报表。”
“嗯。看了后,有什么意见?”
“有。第一,你们的资金不足,除了靠艺术理事会的拨款,应该积极地对外筹集资金。第二,你们应该统一诗人和工作人员的酬劳。”我将今早所构思的一口气说了出来。
“对外筹款是好,不过我们都没那个精力。”石枫靠着椅背,又说:“至于统一酬劳,我们不是没想过这点,不过实施起来并不容易。”
“怎么个不容易?”
“每个诗人的名气不同,酬劳自然也不一样。你不可能给李之、王怀和其他一般诗人同等的酬劳。”
“有何不可?”我始终不明白这李之、王怀是何许人?能让他常挂在嘴边。
“这事我们以后再开会讨论。”他终于低头尝了一口他的椰浆饭。
我不再说话,免得他又认为我没文化,不晓得李之、王怀是如何的伟大。
他吃了几口后,又盯着我:“其实你能在短短的两、三个钟头内,通过那些报表了解我们的财务状况算是很不错了。难怪小小一直向我推荐你,即便你只能做一个月。”
我心里当然知道为什么小小极力推荐我的原因,不外就是想保住自己的饭碗。但石枫的这番话倒是对我起了鼓励的作用,尤其是让失业了两个月的我,像似重新找回了信心。不过,我还是轻描淡写地说:“这没什么,都看了这些年的报表。你们的报表算是小儿科了!”
“你为什么失业?”他好奇地问。
“不想看老板的脸色,所以自动辞职。”我答得干脆。
他眼里闪着亮光:“你几岁?”
“二十七。你应该在面试时跟我要一份履历。”
“那,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补一份给我吧。”他抿嘴笑,仿佛在笑自己的疏忽:“你去面试时遇到这样类似的问题,也会如此回答?”
“当然不会!我哪里会这么笨?我现在可以老实地告诉你,因为你已经聘请了我。”我低头喝了几口汤计,心想他也太白痴了,怎问这样的问题?
他像在暗示:“你倒是很坦白,不过你该知道在工作时看老板的脸色是免不了的。”
“这我也知道,但有些气是难以下咽。”我也在暗示。
他开始倚老卖老:“你现在还年轻,等迟些时候,不但会咽下那口气,就是连大气也不敢在老板面前喘一声。”
“是吗?你几岁?”轮到我问他的年龄。
“四十六。”他简短地答道。
“那,我还有十九年的时间把我的骨气和尊严消耗殆尽。”我相信他一定听出我语调里的不屑。
他瞅住了我,并不立刻回应,缀了一口咖啡,说得诚恳:“年轻人有理想、有骨气是应该的,希望岁月折不了你的腰。”
我想对他笑一笑,却又笑不出来。其实无需岁月来折我的腰,如果再拖多两个月我仍然找不到工作,可能真的得求我的前老板让我吃回头草了。
突然,他搁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接了手机:“你现在就要?”
“好,十分后,你查一下你的internet banking。”
挂机后,他又在手机上不停地按着屏幕:“对不起!我儿子要我汇钱给他,零用钱花光了。”
“你儿子真幸运!有个提款机的老爸。”我羡慕,又好管闲事地问:“小学生还会查internet banking?”
“什么小学生?他都快大学毕业了。”石枫抬头看我一眼,笑道。
我吃了一惊:“你儿子怎这么大?你不是才四十六岁吗?”
“我早婚,早些命苦,也早些脱离苦海。”他依旧盯着手机。
“脱离苦海?那倒也未必,你接着还得顾孙,人生就是个无垠的苦海,根本脱离不了。”我说得还蛮有哲理。
“有他太太,轮不到我。”他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
“如果你太太想含饴弄孙,你就得继续命苦下去。”
或许是我敏感,我感觉他的脸闪过一丝的不自在。很快的,他站起身,说:“我得回报馆了,你记得明天别来上班,我们五点在国家美术馆见。”
国家美术馆?应该是个无聊至极的地方!不过总好过呆坐在那闷热、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吧?
一瞬间,我给了石枫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