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三天的时间,我就得去ORQ上班了。新工作、新环境、新同事都让我倍感压力,但令我最感压力、最心烦的,莫过于一个人了。
周曼婷说我的暗示不够明显,什么最重要的人、值得我去花费精神的人,搞不好会让他以为我是在指我妈。她问我为何不干脆说我讲的笑话只是说给我爱的人听的?哎哟!这种还能算是暗示吗?她又问我为什么不能明说?开玩笑!万一被当面拒绝怎办?以后还如何见人?她叫我放心,那个古老肉听了我的告白后一定会惊喜若狂,像中了大彩。听她重提中大彩,我倒是很泄气地对她说搞不好他现在正吃着惊风散。
至于哈山所说的送别会,他们把它取消了。因为我已成为他们的一份子,所以没有欢送我的理由。不过,罗恩和希玛尼各别约了我吃饭,预祝我在新的工作上能一切顺利。
希玛尼驾车带我去吃海鲜,我趁机向她打听了石枫和青慈:
“他们是不合适的。青慈很随性,很开放。你看我们的主席那个死脑筋,只会认为印度人一定得抱着树跳舞。”
“不过,石枫倒真的对她很好。你很难想象他们结婚十几二十年了,他还会为了她去跑步减肥。我告诉他他一点也不胖,他却说自己有赘肉,而青慈讨厌胖子。我看他倒是个傻子!”
“青慈真的很美而且还很有气质。她还是一名才女,好像还得过什么文学奖。你上网查一下她的资料,就会知道了。”
“对了,他们很早就结婚了,石枫当时好像还没大学毕业。然后很快就有了岱宗,我们还嘲笑他们一定是先上车后补票。”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分手了。石枫说她另有所爱,好像那个人还爱了她很久的样子。我看青慈走后的那段日子,他应该很不好受吧?我们也不方便过问太多,毕竟不能帮上什么。这种事,还是得靠他自己走出来。”
罗恩乘午休时间来办公室找我,请我在楼下的Toastbox吃午饭。我们边吃边闲聊,同样的我也向他打听了石枫和青慈:
“我并不认识青慈,我认识石枫时,她已经不在了。”
“她得过文学奖?我并不晓得,她写的是华文诗?我的华文是不行的。你应该知道我是菲律宾华侨吧?”
“不过,我倒是见过石枫的儿子,他长得很好看,那张脸简直可以当电影明星了。长得不像石枫,或许长得像他太太吧。哈哈!你千万不要告诉他这个!”
我一直在想着他们的话,心里一直无法平静。石枫一定是爱惨了青慈。为她跑步减肥,还等了她五年三个月。不,应该是五年又五个月了。他会放弃对她的等待,而注意到我吗?应该是没希望吧?我认识他才两个月。
我上网查了青慈的资料。她果然是个美女,不单有明眸皓齿,更有沉鱼落雁之貌。我看石枫当初能得到她的青睐才真的像中了大彩。除了样貌外,她还很有才,拿下了新加坡文学奖冠军。看着这样有貌有才的女子,还是石枫的妻子(妻子这个名词果然比较适合她,太太、太太的倒像是专给菜市场的家庭主妇的称号),我有种挫败感。想到再见到他时的尴尬,我甚至后悔答应他成为诗社的会员。
我是在最后一个工作日见到石枫的。他事先没告诉我他会来,所以当我见到他出现在我面前时,倒是十分的意外。他和上次一样,身穿西裤大衣,也打着领带。
我好奇地问:“你怎和上回一样穿大衣、打领带?”
“我刚上了电视台做访谈。上回也是。”他找了张椅子,再将大衣挂在椅背上。
“怎样的访谈?”我又问。
“财经呀!你忘了我是商业报的总编?”他边笑边拉松脖子下的领带。
“哦。”我呆呆地望着他解下领带的动作,见他若无其事、满不在乎的神情,心想他一定已经把我之前的暗示忘光了。
我继续将自己的私人物品放进箱子里,准备待会叫部车子将我这箱东西搬回家。
“你下星期一上班?”石枫问,看着我整理东西。
“嗯。”我答得很简短。
他帮我把桌子的抽屉打开,取出了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不禁惊叹道:“你才做两个月,怎放了这么多东西?”
“嗯。”我继续理着桌上的杂物。
突然间,我和他的目光同时落在桌上的一张白纸。
真是倒大霉!
那是我抄写的标点符号的诗!他一手将它拿起,看了看,又将它放下。
我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坐以待毙。我咬紧下唇,几乎把头埋进箱子里,整颗心已经在毫无规律地乱跳。
“你喜欢这首诗?你从哪里把它抄了下来?”还好,他懂得避重就轻。
我从书橱里取出那本《石枫随笔》,再交在他的手里。他翻了几页后,将它合上,把它搁在那张挂着他大衣的椅子上。然后,他转过身,朝我走来。我感觉他就站在我身边,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
“你看了?喜欢吗?”他问。
我很想四两拨千斤般地用几句戏弄的话带过去,但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见我还是一声不响,伸手捉住我手中的文件夹:“还是你喜欢这些诗的作者?”
我即刻松开手中的文件夹,倒退一步,惊惶地望着他。他眼里闪着自负的笑意,像两盏很大的电灯泡,很不识趣地炫耀自己的胜利。我突然为自己感到悲哀。是呀!我是没青慈的美貌,也没她的才气,但也不至于让他拿着我的痴心妄想来对我耀武扬威吧?我心一抖,鼻子一酸,眼湿了。
他从桌上的纸巾盒抽出几张纸巾给我,再挨近我,轻拍我的肩膀,对我‘嘘’了几声,说:“哈山告诉我你哭了,在责骂我对你苛刻的同时,也提醒我你应该不会为了那些诗人的酬劳而哭。他一向心比我细。他建议我约你看那出话剧,叫我用心观察你。我见你一整晚都在笑,即便那是部无聊的戏。然后,我当然也明白你不是个随随便便说笑话给人听的人。”
他说得很婉转。虽然他是在一步一步地揭穿我,但我在他柔和的声调中找不出恶意。我鼓起勇气望向他,他的脸却在我眼里的泪水中轻轻地晃荡着,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你是喜欢这些诗还是喜欢这些诗的作者?”他挨得更近,我几乎可以感觉他急促的呼吸吹向我的脖子。
“你应该知道我看不懂诗词。”我艰辛地吐了一句话,心里抱着一线的希望。
一瞬间,我感觉被他拉进了他的怀里,一道亮光立即射进心中,将里面的阴霾扫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