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班之际,我准备将上回带回家的诗集放回书橱里。这次,我做了搬运工人,只是搬书,而没读书。不过,也不能完全怪我,那些诗集实在是沉闷不堪,翻不过两三页,便已经不能和它们连线,只好将它们丢在一边。或许,上天没有赋予我文学细胞,我粘稠的血液里应该是由一堆铜板、铜块结合而成的。
我长叹了一声,把诗集放回去后,却惊见我的手背有一圈坏死的、浮肿的皮肤组织,便坐下来仔细地端详我的双手。其实,我手掌脱皮的现象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有时我忍不了手痒把一大块死皮撕下,死皮下的细嫩新皮还渗出血丝。我原以为我是因为找不到工作,精神紧张,才会生理失调。但,如今工作也找到了,手却还在不停地掉皮,现在不止手掌,连手背也失控了。这令一个没有医学常识的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患上了皮肤癌。
就在我对着自己的双手左看右瞧的时候,一把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赶紧回头一看,见石枫正站在我背后。
“你怎没将门上锁?”他问。
我被他吓得几乎从椅子上滚下来,一时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他一身的西装领带,只是大衣已经被他除下勾在右手的食指上,领带则歪歪斜斜地垂挂着。
“我没上锁吗?”我难以置信。
他没再回答我这个问题,把一个大信封交了给我:“这些是我付的一些费用,前两次彩排的茶水之类的,你帮我入账。”
我把信封里的账单取出来,再将它们记在日记账上。石枫则一直斜靠在书橱上,看我忙着。
过了半响,他才说:“哈山昨天来找我。”
一听他提到哈山的名字,我的心颤抖了一下,不过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记着账。
“他把我骂惨了,要我来跟你好好地解释一下。”他的声音在空气中独自回荡。
他拉了一张转椅,将手中的大衣挂在椅背,再坐在椅子上:“我希望你能明白……那些诗人一旦你给了他们这样的酬劳,而突然要减少,他们会以为我们认为他们的作品不好,或者我们无法承担这些费用,这对我们的信誉是有影响的。”
“我明白。是我考虑得不周到。”我望了他一眼,又继续手上的工作。
他交叉十指,把手肘搁在大腿上,抿了一下嘴,再犹豫地说:“哈山告诉我你的反应,无论如何是我不该没顾虑到你的感受。其实你才来两个月,不可能了解这许多事。”
哎哟!哈山!你怎把我哭了这事告诉他?改回见到你,我一定会好好地感谢你。
“那你这是专程来向我赔不是?”我故作轻松地问。
石枫见我恢复常态,松开了交叉的十指,抿嘴一笑:“是的,就怕你这回不会再接受我的道歉了,还会告诉哈山他们我是个衣冠禽兽。”
我没想到他还记得我所说的,忍不住笑了。
他见我笑了,从裤袋里掏出两张像入门票的纸,然后将它们放在桌上:“给你。本地话剧团表演的话剧。他们给了我十多张票,送你两张,和你朋友去看吧。”
我看了看那两张票,发现剧名竟然是《抓不到的彩虹》,而且还是在这个星期天上演。
和朋友去?我好像除了周曼婷和小小外,就没有什么朋友了。周曼婷应该和她的‘要命’和好如初了,应该不会在星期天陪我吧?小小更不用说了,两小一大,再加上肚子里的,简直是寸步难移!
“我看不了,你还是送给别人吧。”我可不想孤零零一人去看闷到会抽筋的话剧。
“你不喜欢看话剧?”
“也不是,如果像《歌声魅影》那种,我当然想看,怕是怕……”怕不好看啦!我不好意思说出口。
“当然比不上《歌声魅影》,不过是本地制作,就当作是为他们加油打气。”
加油打气?那我整个星期天不就会泡汤了?
我只好再说:“就算我想去,我看我朋友也未必想去。她们不是你那类型的人啦。”
“票你留着,你去问你朋友,如果她们都没兴趣的话,我陪你去好了。”
陪我去?那算什么?约会吗?我的心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乱跳着。
“好!我去问。不过她们应该都不会有兴趣去看话剧的。”
白诗颖!你的暗示是不是太明显了一点?
当天夜里,我躲在被窝回想今天下午的情形,揣测他那两张票的含意,心一直在‘肯定’和‘否定’的两扇门徘徊着。
他肯定也是对我有感觉的。
不,他没任何特别的意思,只是向我道歉罢了。
我被自己折磨到身心疲劳,拿起了手机,给周曼婷发了简讯。
你和要命是如何开始的?
过了约十分钟之久,她回复我。
他约我看电影,过马路时,拉了我的手。你问这干嘛?
哦!也是看电影这类的。
我老板给了我两张票看话剧,你想看吗?
《歌声魅影》还是《悲惨世界》?
《抓不到的彩虹》
什么鬼来的?
我也不知道。他说你不去的话,他陪我去。
那你问我干嘛?示威吗?
哈哈!
她又传了过来。
你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有什么忠告吗?
保持距离、适可而止。
我呆望了周曼婷传过来的这行字,顿时红了脸,埋头又打了一排字。
去你的!我是问如何能进一步发展?
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呀!
万一被拒绝呢?
不会的啦!你如此年轻貌美,他赚到了!像中了大彩!
中了大彩?我想象石枫中大彩的脸,不禁扑哧一笑。
一会,她又传来一行字。
你找机会让他牵你的手吧。
怎样的机会?
乱过马路、假装踩到石头跌倒。哈哈哈!
当年你就是用这几招?
开玩笑!我需要用到这些招数?你也别用了,用在咕噜肉身上很不值得。
什么咕噜肉?
你那个石枫呀!咕噜肉=古老肉。
我止不了笑,边笑边写。
我爱吃咕噜肉。
神经病!懒得理你!我困了!你去和古老肉在梦里相见吧!
望着我窗外的一轮明月,皎洁明亮、光芒四射,我再写多一行字。
他不是古老肉,他是我的床前明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