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石枫之前,我和珍妮会了面。虽然她基本上同意让我一个月后才来上班,但她还是希望我能尽早过去。我也答应她会尽快上班。就这样,我拿了一份月入八千元的合同。
我和石枫约好在办公室楼下的Toastbox 吃中饭。我坚持付钱,他抵死不肯,最后还是让他抢先用Paywave 把钱付了。在餐桌上,他告诉我他没有让下属请他吃饭的习惯,何况对方还是个女生?我们边吃边聊,他告诉我他空闲时就会去跑步,就算是下雨,他也会照跑不误,因为他不知什么时候不会下雨,但他知道他什么时候有空。他也告诉我他儿子即将毕业,而毕业典礼正好在诗歌节的当天,所以他无法出席儿子的毕业典礼。我知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好安慰了他几句,还说了些笑话给他听。但不知为什么,我说笑话说得勉强,他笑得也勉强。最后,我告诉他如果笑话不好听,就不用勉强去笑。他却说笑话不一定要好笑,而是要懂得感恩那个讲笑话的人的一番心意。但我怕接下来我要告诉他的事,一定会让他笑不出来。
“你请到诗社的会计了吗?”我鼓起勇气。
“还没。你想做全职?我可以向理事会要求把你的薪水调高。”
我吸了口气,低下头,不敢正视他:“我找到一份银行的工作了。”
我感觉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头上有十秒之久,他才开口说:“恭喜!这是件好事!”
我抬起头望向他:“我会给你一个月通知,你尽快去找人吧!”
他眨了眨眼:“我以为你会接着说你明天就不来上班了。你知道你没有必要给我一个月的通知吗?”
“我知道。但我做不出。”我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
“你的新老板答应等你一个月?”他缀了口咖啡。
“我想她也没其他办法,不然也不会请我。”
“你那边的薪水应该很高吧?你会损失好几千块钱的。为什么这样做?”他像是在怀疑我有什么企图。
“为了责任心吧。”我给了他一个很笨的理由,又怕他再追问下去,忙低头用吸管吸着ice lemon tea。
他还是稀奇着我的决定:“你是个很出人意料的人。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做,尤其是你根本不喜欢诗词,也不喜欢去美术馆这类的地方。”
“人会变的,尤其会受人影响。”我细声如蚊,目光闪躲。
“受人影响?我们?”
我很想说是受他的影响,受他的诗歌和他对诗社的热忱的影响,但我没那个胆量说出口,只能对着他点了点头。
“那很好,罗恩会很高兴的,因为我们‘再教育’了你。”他的酒窝依旧迷人。
“希望我离开后,不会变回那个老旧的我。”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对他说这句话,只感觉心被悬在半空,摇摇晃晃的。
“有空的话,常回来看我们吧。你知道我们会欢迎你的。”他眼里也流露出不舍。
“会的。我会的。”我说得似乎每天都会来看他们。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我‘啊’的一声,再说:“有一个人想见你。”
“谁?”
“我的朋友也是恩师,其实这个诗社是他的概念,他想成立一个四大种族的诗社来体现新加坡是个多元文化、种族和谐的社会。”
他一说完,我就想到志坚曾说过的翘翘楚,那个威风八面,能进出总统府的伟人。他想见我?不是吧?我只是个会借记贷记的会计,又不会作诗吟词。
“他为什么要见我?”我不明所以。
“我向他提起你和你的种种建议,他对你感到好奇。不过,你既然已经辞职了,你自己决定见还是不见他好了。”
“你是说如果我没有辞职,我就得去见他?”
“是的。他是这诗社的名誉顾问,你是应该去见一见他。”
“我倒无所谓见与不见,反倒是他如果知道我已经辞职了,可能也不想浪费时间见我了。”
石枫低头细想了一会,再说:“我想他应该还是会见你的。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当然与众不同啦!不然如何来去自如总统府?我们这种平民百姓只能一年有五次进总统府的机会,而且还要在特定的日子,如国庆日、劳动节等。
“那你安排好了。”我也想一睹这位伟人的风采。
“好。我再让你知道。”
突然,我也想到什么似的,‘啊’的一声。
“什么事?”他问。
我讪讪一笑,再从我的手提包里取出一张请帖:“上回你交代我把诗歌节的请帖写好。”
请帖的正中央,只有三个手写的字:陈正明。
这‘陈正明’鼠目獐头,七歪八斜,一看就令人咋舌。
他看了后的第一句话:“你一共写了多少张请帖?”
“全部!”我开他玩笑。
他眉头深锁,神色凝重。
我再一笑:“放心好了!我还有自知之明,只写了一张。”
他似乎吁了口气,但对着我又再皱眉:“你学校的老师没教你们练字?写大楷?”
“有!不过是penmanship,是练英文字母。”
他似乎对我不幸的儿时遭遇深表同情:“有机会的话,你去参加一些书法班吧。”
“哦......”我不自觉把音拉长,又不自觉地说:“我们应该报名书法班,而不是茶道会。”
“我们?”他重复着我的‘我们’,又问:“茶道会?”
我即刻醒悟自己说错了话,急忙亡羊补牢:“我和朋友去联络所报名参加茶道课。”
才不能告诉他我和周曼婷是去参加SDN,一定会被他嘲笑。
“茶道课也不错,能修身养性。不过,你有机会还是去练一练你的中文字吧。”他还在仔细研究请帖上的字迹。
“真的很难看吗?”我心中踹踹。
他盯着我,眼里浮现浓重的贬义:“或许原始人只会写甲骨文吧?”
又是原始人?现在多了一个甲骨文?
我一脸的挫败。
他看出我的垂头丧气,忍不住道歉:“对不起!我又在你面前自大了!”
“记得履行你的诺言。”我瞪着他,不客气道。
“什么诺言?”他装傻。
“你说过如果再在我面前说些看不起我的话,你会摘星星、月亮给我。”我壮胆地说。
“好!我们后天不是要去滨海湾花园彩排吗?到时我摘给你。”他满了信心地说,还是一脸自负的模样。
我满脸疑惑地望着他,一口气咕噜咕噜地将ice lemon tea吸光。见他一脸的神秘,我不禁猜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星星、月亮若能摘下的话,我就不叫白诗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