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龙下意思观察四周环境,只一眼便不再去看,巍峨城,很高。
赵五偷偷瞧着李士龙的反应,看到士龙黑着脸瞪过来,连忙转身过去假装不知道:“我们在这等着,不会他就来。就我跟他交情,你在他头上做啥他都不当回事。”
一阵微风挂过,吕逸带着一不太老一少出现在赵五面前。
吕逸略过赵五看向李士龙,点点头:“往见教弟子选弟子的确厉害,这样一看某个好为人师的最后一项也是不如人远矣。”
赵五摸摸下巴:“你说的是我,我怎么没印象。”
吕逸白了一眼:“反正不是你行了吧。”
虽然乘过这位前辈的微风多次,还是不习惯,手覆额头,缓了会才抬头向两位前辈行礼,只是这两位前辈究竟刚如何称呼,赵如故转头看秦未闵。
赵五在赵如故手放下后才看清她模样,一看心中便是惊涛骇浪起,偏偏是这时候,偏偏是这没法用梦华去看来龙去脉的时候,只是去看她的出生可以,要看到她为何生不行,现在修为太过浅薄,明明眼前这女子就有可能是大事故,却无法应对,烦躁,赵五咬了咬右嘴唇。
吕逸看出赵五不安自己也就心安了,不是这家伙做的话便很让人放心,毕竟他唯二做错的事,一件已然算是灾难,另外一件眼见是一场更大的灾难。
秦未闵许是泡江水泡多了,声音如江心水般冰冷:“前面的浑人叫赵儿,后面的仙人称李前辈。”
赵如故果真照着喊,微笑不失礼节,看着就是大家闺秀:“见过赵儿,见过李前辈。”
赵五瞧着却是嘴角扬起来,有几分原来那位赵家小姐故作无知的狡猾,叹了口气,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谁让他最念旧呢。
将三尺剑隐入自身洞府,李士龙也观察起三人,吕逸,不熟,江海阁中对这些人没有记载,永生极境自有不凡。
秦未闵,鼎鼎大名,江海阁古籍中留有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专门为其记有一本书,只有极少数人能翻阅,从出生汾域到命丧黄泉,事无巨细一一记录,指在后人鉴其无畏不屈,崛起求活于死地之强大意志,观其一生以一介奴仆之命得十四境之道,至于没能给太多人翻阅的原因,这本书记载了七千年。
唯一的女子是真不认识,十六七岁的年龄,大抵猜测是如今赵家的嫡传女,奇怪的是赵五看见她时的异样,不知又有什么鬼怪。
理所当然,李士龙作为前辈赠与这位英气十足的红衣少女一件礼物,一本书,书是道德书,看着平平无奇,内中却有十道书生剑气,书生是李士龙,剑气是三尺剑。
赵如故不喜欢这本书,却也明白内中奥妙,字眼刺人。
李士龙有意挑选的这本书,隐约明白赵如故想法,不置可否,自己管好天休一洲即可。
提着小白丢给吕逸,赵五浑身上下摸了摸,从怀中摸出一方印章,单字‘赵’。将这方印章放入赵如故洁白无瑕的手中时,赵五不禁恍然,兜兜转转又像是回到了原主人手上。
年纪大的人总喜欢回忆过往,看见赵如故举起印章巧笑倩兮的动人模样,赵五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赵家小姐的时候。
两人虽然都姓赵,却是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倒是赵五开玩笑时说过或许千年之前是一家,这时赵家小姐就会佯装同意,说道那你叫我一声娘,我让阿闵知会我爹把你写进族谱。赵五会笑嘻嘻地喊声小娘,又会对着阿闵喊声小爹。阿闵是会愤怒的,但是赵五觉得他是装的,证据是眼里藏着的一丝躲闪,不敢直视赵五眼睛。
赵五与赵家小姐相见便互以为知己,只是让赵五可惜的,赵家小姐虽然懂他所想,却与他是完完全全两路人,两人所想或许相同,所做一定不一样。在赵五还年轻,赵家小姐也还年轻,年轻的像是懵懂青春少年男女的时候,赵五会因人言而畏,放弃本来渴求的东西,他害怕千夫所指,赵家小姐不同,谁敢言语诽谤于她,她便敢杀人鞭尸,然后自傲地对指责他的人说道,我就是人上人,虽然她是那时少数肯与奴隶同食的大家子弟。他本着知错便改,她则是绝不认错。他看见她动辄杀人会皱眉阻止,她会笑他妇人之仁,凡人无有不死,况杀人者人杀之!赵五会认真跟她说道,我不想你被‘杀之’。只是那时赵五不会想到随口一句无心之言却在日后一语成谶……
一声大喝打断赵五回忆,回头看去,一个糟老头,御空而行高高在上,秦未闵一步而去,两人飞往天外。
赵如故解释道:“是我们刚来巍峨城时遇见的怪老头,蛮不讲理,非要拉着秦叔叔打,打的这巍峨城底下山脉断了一半还不肯停。”
李士龙掐指心算:“巍峨城的李老头,孤家寡人,无亲无故无师无徒,散人之身,十三之境,观其气象,大致上十来年便将西去,恐怕是觉悟道无望,求一以武破境,别开生天。”
赵五抬头,望着肉眼看不到的天外,笑言:“随他们去吧,未闵有事活动活动也好,不然这水泡了千年的脑子不知道要做什么蠢事出来。”
说罢,赵五席地而坐。赵如故学着他坐在地上,洁白小腿从红裙中伸出伸得笔直,抬头望向天空满是憧憬。
赵如故喃喃自语:“肖家积弱百年,今年夏天乞活尚且难得,如今身边忽然多了一位传说中的十三境仙人,尽心尽力教我修行,反掌之间便将肖家拖出深渊,匆匆几月仿佛梦幻,如今患得患失唯恐真是在梦中,醒来时又是一把匕首放枕下,举目没有可以安心依靠之人。”
忽遇大福,必有大祸。不知从哪看的字语,如今萦绕在赵如故心头不可断绝,几度像回到八岁那年,自己还在那座山中,恐惧不安,希望有人发现自己又怕有人来。
赵五沉默不语。
赵如故忽然抓住他的手,两行泪水相聚滴下,颤声问道:“你们是天上仙人,云雾缭绕我看不明白,我只想问,为何是我?”
为何是我,就算真是当初赵家留下庇护后世子孙的后手,为何独独找上自己,对,自己天赋尚可,可这点所谓天赋,真能让十三境仙人在自己这仿若奴仆?谁敢肯定自己天赋异禀必得十三境?那几月,在此前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那些十境十一境的大人物,都围绕她转,就像在肖家时那些依托肖家而活的下人,凭什么,凭什么我肖如故可以让十三境的高人纳头便拜,让十一二境的高人唯唯诺诺,大福是此,大祸是何?
赵如故泪眼朦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第一次相见的陌生人前露出自己暗藏在心中的疑问与不安,就像面前这人一定能给出答案一样。
赵五坦然面对赵如故直逼过来的双眼,亦坦然说道:“第一点,记住,你是你,你叫赵如故,你是赵如故,你不是其他任何人,不是任何前人或他人。第二点,秦未闵对你之好,的确带有目的,目的很简单,振兴赵家,达到十四境……若是有机会……”、
赵五停顿片刻,重新开口说道:“为何是你?一个对你来说会不太舒服的真相,仅仅是因为你很像某个人,嗯,不是因为你有什么样的才华品德天赋,仅仅是因为像别人,你可能接受不了这对自己的否定,但事实就是如此。”
“你大可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对秦未闵来说,你就是她,无需担心又出现一个和你一样的人带走你这份‘福运’,这又涉及另一个问题,一个事关你性命的问题,原来那个人,那个你像的人,她会不会重新出现,在此,我以大道发誓,我,不会让你被替代,纵使那人是我朋友。”赵五严肃的说道,同时空气中传来低沉呜鸣声,像是天道做了见证。
赵五说完这些便闭目不言,不去看赵如故的反应。
唯独这件事我不允许,一个人,绝不能从出生那一刻便只是为了做一具身体而诞生,绝不能十几年喜怒哀乐只是本不应该存在的灵魂的黄粱一梦。
赵如故低下头去,伏在膝间,究竟放心与否,众人心知肚明,唯有且过而已。
吕逸这边再次详细了解一番对面情况,推算行程缓急,最终与赵五说道:“两年,去早了也无甚意义,两年时间我在这看着秦未闵,顺便调整状态。”
赵五笑道:“我无所谓,只是急了我们的晋朝大元帅。”
李士龙冷哼一声,一步远去,将赵五甩在原地,正好趁此去看看如今橘柚洲形势。
吕逸拍小白赞叹道:“后生可畏,这手咫尺天涯可谓是炉火纯信手捏来,已经不下往见当年。”
赵五笑言:“焉知来着不如今。”
而后沉默,不如非人不能,天不能。
吕逸望极天外,短时间是打不完了。
挪了挪屁股,赵五向着赵如故的位置靠了靠。
赵如故抬起头来,泪痕未干,笑靥如花:“你在靠近些我要喊非礼了。”
赵五短暂愣神,看着她笑起来的两个酒窝,愈发像,像得赵五不知如今是何年。
赵如故说完这话也感到窘迫,不知怎的就是觉得他很是亲切。
赵五收敛心神,询问其赵如故的些许家事。
都是些家庭琐事,没什么不可说的。
赵五从这些琐事中也大致了解赵如故的行事如何。与那人一样,对身边人可以说是非常非常好,对外人如何,赵五与吕逸对话也了解到,无意多说,随她去。
吕逸打起哈欠,太久了,大袖一挥,一道大风从下而起,将天外两人分割开来,直接送那不老的老头去万里之外。
秦未闵下来之前便恢复如初。
赵五回头问吕逸:“这里是平阳洲吗?”
吕逸笑道:“不是浅滩。”
无视这狼狈为奸二人,沉默地站在赵如故身后。
曾经也是这般故人重逢是什么时候,好像是覆灭那一族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