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讲究劳逸结合,对受了七年苦的柏小宝来是是如此,对从未能真正修行的何所暖来说非也。
天蒙蒙亮开始,何所暖便在院子里站桩练武,吐纳修行,好不勤快。
坐在庭院大树上的鹿鹿饶有兴趣,就那样看着何所暖修行,枯黄的叶子遮住了她娇小身形,留出一双明眸关注邯郸学步的何所暖,学的还是柏小宝那过分刚猛的路数,是不知还是不懂。
实在看不下去,留着触肩黑发的鹿鹿从树上跃下,走到何所暖身后,从始至终何所暖都未能发现。
符箓发现了。
何所暖回头,嘴角上扬,带着嘲讽笑道:“号称以后的天下第一次刺客的鹿鹿,就这?”
鹿鹿看着脚下铺在地下被枯叶掩盖的一层符箓,一时气结:“你有病啊,在院子里铺这么多符。”
难怪不论站桩吐纳,都在那一块地方。
何所暖歪头笑道:“辛辛苦苦画得符,总不能浪费了,放在院子里还能防贼。”
鹿鹿气鼓鼓,不过转念一想,这整天阴沉的家伙,变得不那么让人觉得如连绵阴雨,压得人们不适,跟着苏宜遐一起开朗了一些吗。
深吸一口气,不跟这家伙置气,鹿鹿微微抬起头,神情倨傲:“要不要我教你一些术法招式。”
何所暖本想再呛她两句,可她说得事,诱惑太大了。
苏宜遐睡眼惺忪,抱着小白从屋内出来,见前几天还势同水火的两人今天正一起做着不知名的动作:“鹿鹿,你们在干嘛?”
认真指导何所暖动作的鹿鹿头也不回地答道:“没啥,她偷偷摸摸在这练功还练歪了,我教教她。”
走出一条弯曲的路,避开铺满院子的符箓,苏宜遐在石凳上只打哈欠,无聊,所暖也是,都不问问我修行方面,这两年跟着先生一起,也是有学了些的。
鹿鹿一个后空翻,跃到刻着十九条横竖线的石桌上,桌不高,人更矮,两只小脚丫就那样在空中悬挂着晃动。
“苏宜遐,你很无聊吗?要不我们练练?”鹿鹿居高斜眼俯视着苏宜遐,她喜欢高处看人的感觉。
婉拒鹿鹿要求,苏宜遐跟着先生出来这两年还没跟人打过架呢,只有当初在容湖挑水时与村外在容湖称霸的猴子打过架,所以苏宜遐到现在依然不喜欢猴子。
看着无声叹气的鹿鹿,苏宜遐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将一年四季喜欢趴着不动的小白抱起来举过头,苏宜遐对鹿鹿说道:“鹿鹿,要不你和小白打一架。”
“哈?”鹿鹿愕然:“小白不是宠物吗?”
轮到苏宜遐骄傲地抬起头:“小白可不止是可爱而已,它很能打的。”
鹿鹿拿手指戳了戳小白脸:“我咋看不出来,就是稍微大了些而已啊。”
小白一个侧头,咬住鹿鹿凝脂般的手指。
片刻后,何所暖抱起小白,狠狠在怀里柔搓:“小白真厉害。”
鹿鹿捂着脸在床上打滚,丢脸,太丢脸了,让师傅知道我输给一只兔子我还怎么活。
正午时分,叫上开心了一上午的何所暖和郁闷一早上的鹿鹿,三人商量好吃完午饭后去后山玩。
一个大树后,三人探出脑袋,观察食堂情况。
确定苏宜遐的先生没出现在食堂,何所暖先上前试探,她是见过苏宜遐的先生了的,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人,说话时嘴角一直带着笑,是那种看着和煦,令人放下戒心的笑,不是父亲那时而献媚时而阴森的笑,其他的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在打饭时,何所暖迅速观察四周情况,桌子下,角落里,垃圾堆,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确定无错后,何所暖向在外苦苦等待的苏宜遐打了个手势。
牵起鹿鹿的手,苏宜遐飞快跑来。
不是针对鹿鹿,何所暖这样想到,实在是这样被拽在身后的样子像被市井小孩拉着跑的狗子。
从柜台下冒出头,苏宜遐开口道:“叔叔,要两份五宝,不要青菜,冰三瓶青蜜汁,一碟茴香豆。”
那人抬起头来,呵呵笑道:“叫什么叔叔,喊先生,还有少喝点青蜜汁,太甜了。”
苏宜遐呆呆愣在那,看着先生木勺上满满一勺青色扭曲只是瞧一眼便令人反胃据说对身体很好的畝菜。
就这样呆着,直愣愣看着赵五,看得赵五怕了,撤掉畝菜老老实实给她满上。
苏宜遐僵硬地拿起饭碗,掉头就跑。
鹿鹿在一旁只觉好笑,有些奇怪的是苏宜遐这个先生,怎么好像是个不曾修行的人,平凡,是赵五给鹿鹿的感受。
赵五啪的一声,把一勺畝菜盖在鹿鹿碗上:“多吃点,长个。”
鹿鹿呆呆看着绿压五宝的木碗,僵硬接过。
学院有规定,一粒不剩。
看着绿得发黑的畝菜,鹿鹿愁眉苦脸,妄图分给何所暖惨遭拒绝,苏宜遐夹起一片畝菜,算是做最大的支持。
三人努力之后,最后一片畝菜留在碗底,这一片,很大,难以下咽,嚼又不敢嚼,鹿鹿沉下气来,以筷化刃,手指快速舞动,将一片畝菜分成八份,快速八下丢进嘴中吞下,终究是一个人抗下了所有。
低头捂胸,沉默,沉默是现在的鹿鹿。
抬起头来,眼泪汪汪:“我一定要给院长说,食堂的畝菜,超级难吃,再有我就不在这念书了。”
苏宜遐心疼的抱抱鹿鹿,左右四顾,拿出一张符箓,一口吐在符箓里塞回戒指。
放下碗筷,三人鬼鬼祟祟出现在后山大湖旁,这湖藏在茂林野草中,人迹罕至,湖外有一龟驮石碑,上刻‘寿极’。
“上次我来这湖看乌龟的时候,鹿鹿突然从我背后出现,吓得我差点掉到湖里去。”苏宜遐将前些日子的事说与何所暖听。
“那明明是你想要摸那只大乌龟才差点掉下去的。”鹿鹿讲出真相。
苏宜遐轻声哼着从先生那学的歌谣,假装没听到。
鹿鹿不怀好意地向何所暖问道:“你看不看得到这只乌龟?”
鹿鹿是知根知底的,这只乌龟来历可谓久远,久到犹在晋国之前,也是在很多年前,这只本来只是寻常乌龟的大乌龟已经与这片山脉同化,现在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这片山脉下那条上等灵脉的脉灵。
原来人们说,能看到灵脉所化之灵的,是有大财运的,其实是因为能以此找到灵脉所在。现在再看,能看到脉灵的倒是修行的好苗子,最起码在灵气亲和上不用担心。
何所暖感觉到了鹿鹿的恶意,冷哼一声,仔细瞧着大湖。
紧锁眉头,何所暖没有发现那里有大乌龟。
苏宜遐呵呵笑,比划着:“不是说是大乌龟吗,所暖,重点是大啊。”
何所暖恍然,再往哪片湖看去,原来整个湖就是那只大乌龟,原来那只乌龟不是真正的乌龟,而是像灵体一样的存在。
苏宜遐挥手像大乌龟打招呼。
那只伏在湖里的大乌龟露出人性化的笑容,将头搁置在岸上,张开大嘴。
鹿鹿一跃跳到了上面,苏宜遐牵起愣在原地的何所暖跳到大乌龟的嘴里。
慢慢合上,大乌龟缓缓退出去,沉入湖底。
虽然在大乌龟嘴里,可大乌龟是近乎透明的,三人就在大乌龟嘴里看着湖底景象,湖底出现蓝色微光,一点没有黑暗感,反倒有种梦幻感。
寿极湖虽然人迹罕至,湖底却有很多‘人迹’,是这片山脉还掌握在一个来头不小的宗门手中时,那里的弟子留下的。那位宗门的长老们将这片山脉以‘大价钱’卖给晋朝时还是很高兴的,在他们得知这座山脉下有一条上等灵脉前。要知道,上等灵脉等于可再生的灵钱,能生钱的钱可不是钱能买的。据说那时那个宗门分外没眼色的宗门掌门还试图用十倍的钱买回来,先欠着。拳头小了,没能成。李士龙后来看他们可怜巴巴,便暗中许诺了些许好处,也让那宗门虽有不甘还是认了。
伸手出去,深秋湖水甚凉,苏宜遐不在乎,从湖底泥沙下捞出一块玉佩,上有‘桃花笑春风’,可惜只是普通材质的玉佩,看起来很是古老,应该是被湖中灵气滋养所以还没碎裂,没啥大用,长得挺好看,蓦然想起那句‘温润如玉’。
苏宜遐瞅了瞅虽然出身大家却无长物傍身的何所暖,又看了看花钱像是小富婆的鹿鹿,从芥子中取出一根线绳,俯身将这玉佩系在了何所暖腰带上,然后抱着鹿鹿说道:“鹿鹿,下次我给你卖糖葫芦吃。”
鹿鹿抱着手瞄了眼,并不想说自己想吃糖葫芦。
何所暖也识得玉石,知道这块玉价值不大,便默默收下了,也好像是第一次从收到宜遐的礼物,想到这不禁用手轻轻摸了摸那块玉佩。
三人在湖底没待多久,大乌龟游着游着变得小了些,带着苏宜遐三人来到一处类似泉眼的地方。
本是大湖里一只普通乌龟的大乌龟被孕育成脉灵,所在泉眼自然也是这道上等灵脉的脉眼,
大乌龟笔直挤如泉眼中,来到了这条上等灵脉的内部。
视野处忽然通明,何所暖震惊的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来表达自己惊讶的情绪。
鹿鹿是见过的,跟着师傅一起,所以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也没多惊讶,苏宜遐则是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觉得亮晶晶挺好看的。
何所暖忐忑不安的取出一些精髓,光彩流转,真是好看,不单单是好看,只说用做符箓上,便能将品相提高两层,用在阵法布置上更有大妙处。
鹿鹿不取,凡是有因有果,这里是有主之地,虽然是脉灵带她们来的,少取无妨,多拿有祸,让那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取些就好。
苏宜遐只觉得的蕴藏有非常纯净的灵气,尝试提取修行,只取了一点便觉得‘饱了’。
三人的奇妙冒险还在继续,这灵脉内部还是很大的。
这边,赵五满足的将木勺交还食堂,哼着不知名歌谣踱步到苏宜遐的学舍院子。
小白正啃着草皮。
赵五感叹:“按我们来看,你也能算是‘得天独厚’的走兽,居然连草皮都吃,生冷不忌啊。”
“随便一只便如此神异?”李士龙从万里之外一步走来。
“准备好了?”赵五笑问道。
点点头,眼前人笑容满面,李士龙心里却分外沉重,如若两片天地没能达成和平,可得完卵?对面只有少许十四还好,一对一总能看住,若是有十五……那这人命便没有意义,毕竟这天地如眼前这人一般不靠谱的占多数,一个只求武道,一个物我两忘,一个人即天道,再加上眼前这个自己玩得自己半死不活的,就算是自己师尊,到时候又会怎么看待他这个弟子呕心沥血扶起的王朝?
解开身上神人附体,久违感受到了深秋寒意,李士龙回忆起在北海洲修行的日子,那里长年都是如此,带着刺骨寒意,却又从不下雪,好像皑皑白雪都给邻边的覆雪洲偷走了,第一次看到那片不见天日,遮住一洲被人称为‘压’的阴云是什么时候,是刚到青云五境吧。
北海洲远不像别洲,那里连灵力都带有湿冷感,第一次去,便觉手脚沉重酸痛,关节里像多了什么东西一样。每天天未亮就开始修行,或打坐,或对练,剑法架势要学,治国排兵也要学,时间很快过去,在北海洲三百年后,李士龙自信学到了治国治军要领,五百年后境界拔升,便请示师尊打开那道门,在里面打打杀杀又三百年,将神通术法境界拔到天下高,最后,在与师兄十场论心比武谈兵一一得胜后,师尊决定将江海阁之主位置交予他,李士龙拒绝了,他最初所想便是改变他的家乡,虽然晚了千余年。
少年模样的师尊现在应该依然少年,双鬓斑白的师兄上次见面已经老矣,这样一想,心中不免又有些凄然,修仙之人修长生,而他早早就知长生不可求。
默默看着逗小白的赵五,李士龙承认自己是羡慕师尊他们的。长生,美好的字眼,谁人不渴求。
“士龙最近登高了?心事很多啊。”赵五头也不回地说道。
不理这无赖,李士龙自顾自道:“吕前辈还要多久前往,那边随时都可能会有妖兽过来,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不对不对,裂缝太小,不过千里,完完全全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谁来谁没,先发,才会受制于人,所以去的人越少越好,一个,最好,而且要境界高,跑得快,最好是不死的那种,嗯,就是他了。”赵五话突然多了起来,原来是为了恐吓小白。
小白吱吱作响,心里说道:“现在才不会有谁会过来,十二圣族各自为阵,相互制约,谁也不敢为天下先。”
“知道了知道了,我说与杞人听。”
李士龙皱眉,复言:“以交流为前提,还是我们先去为好,一探虚实,好做决断。”
赵五挽起小白,将手搭在李士龙肩上:“走吧,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