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己竟莫名地睡过去了,睡得还挺香甜的,还有那个更不可思议的梦,一个像是自己回忆的梦。
梦中有朦胧的万家灯火,有各色各样美丽的花灯,甚至还有一些她好像很熟悉的人。
但是冷棠没有去在意那些,她只记得自己好像是被人弄丢了。五岁的模样,眼角还挂着在灯火映照下格外明显的泪痕。
冷棠迷茫的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也知道赵姨太不喜欢自己,更明白府中的家丁也都爱拿捏自己。但她没有料到的是,他们竟真的把自己给丢了,让她这个冷府的大小姐消失在茫茫人海当中,从此泯灭了踪迹。
外面的世界是很危险的,特别是在上元节的灯会上,这点让冷棠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那时很软弱,不懂得反抗为何物,虽然她一直到七岁被赶出府前都还不太明白,但她现在才五岁,只知道在爱自己的人面前哭才会有糖吃。
所以她哭了。放声大哭,哭的一声比一声高,引得路上的行人频频回首,但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它而停下急匆的脚步。
他们都很忙,忙着去干那些风花月之时,哪里就有空去搭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小女孩儿呢?
来来往往的人潮,从她的身边擦过又擦过,借过了一批又一批,却无一个人去在意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也正是自那时起,冷棠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人心冷淡,但她当然时尝得很浅,还不是很透彻,她还是愿意去相信一个外人。
所以她在害怕的腿抖是跌在了他的面前,她敢圆睁着那一双藏着星辰的泪目抬眸望着他,向那个叫做北扶风的男子颤抖地伸出一只早已被冻僵了的手,一只刻满了害怕与不安的手。
他没有让她失望,他走下轿子拉住了冷心冰凉的小手。那种冷是寒到了骨子里,让北扶风不禁打了个寒战,但他却不后悔。
北扶风莫名很想将小丫头拥入怀中,可是那家伙倒好,直接开始大哭了起来,弄得他很是尴尬,不得已放下平阳王的身段来哄她:“别哭呀!小妹妹,有哥哥在这儿呢,你别怕。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哭?你的家人呢?”三个问题,除了第一个,其余的两个,个个诛心,伤得冷棠痛都不知是哪里痛。
“冷,冷,冷,冷……”冷棠一直重复着自己的姓,但却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她不是不敢,只是不想。
大手环上了她柔软的腰肢,将她整个拥入怀中捂着:“你且先暖着,冷冷,过会儿哥哥带你去看花灯好不好?”北扶风明白怀中的人是害怕,他给了她最温暖的拥抱,让她心安,让她不惧,哪怕她身上的凉意透过锦袍传递到自己的身上,让他止不住地想打颤。
北扶风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何,但他就是莫名的想给怀中那个素不相识的小丫头温暖。或许这在以后看来,是一见钟情。
冷棠似是心中也有一股热流在涌动,但那只是一瞬,她此刻只想牢牢抓紧北扶风的雪狐裘,她不想丧失那份温暖。
见怀中的小丫头没有答话,但是小手却紧紧抓住了自己的狐裘,北扶风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也许是欣慰,也许是有那么一丝失落,但是北扶风还是不想因此冷落了她:“冷冷,你还冷吗?想去哪看花灯?哥哥带你去。”北扶风能感觉到小丫头的体温已经回升过来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小丫头的心思也已不在原地了,她的两只大眼睛正忙着左顾右盼着,似是在寻找什么有趣的玩物。
一听见北扶风说要带自己去看花灯,冷棠一下子就回过了神来,也不顾面前的人是何身份,就拉着他向流水桥那边走去:“我想去那儿!听妈妈们说在上元节的灯会上,流水桥那儿有灯谜游戏,还有可能会遇上皇子!”冷棠那时才五岁,说起话来有些奶声奶气的,但这依然掩不住她眼中的冷傲和凉薄。
皇子!他可不就是皇子吗?小丫头还想遇见皇子?有意思!况且他还是刚从流水桥那边过来,又正正好瞧见她在这哭,便如此了。
“冷冷,你是想遇见皇子?还是想去猜灯谜?”答案显然是前者,但北扶风还是想要去问一问。
“我都想!”果不其然,小丫头是想看见皇子的,可是他自己就是个皇子,还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啊:“冷冷,我和你说,我姓北,是北方的北。”
“哥哥,你骗我!北姓不是国姓吗?你怎么可能姓北呢?”冷棠嘟了嘟自己的樱桃丹唇,天真无邪地向北扶风笑到。可是她那双星眸中却似藏着一方寒潭,时时刻刻都在绽放着冷的气息,反而让她的笑容少了一份灵动,多了一分疏离感。
那种冷艳是刻进了冷棠骨子里的,也有一部分是后天养成的。其实这没什么,只是冷棠身上隐隐透露出的王者气息是与生俱来的,所以她的笑容从来就不比同龄人的更可爱,甚至还不如一些样貌不好的同龄孩童的活泼,她有的只是一种冷艳,给人的有太多是疏离感。
可是这种五岁女童原本不应具有的冷艳,别人都能感觉的到的奇异的冷,北扶风却好像是感觉不出来:“为什么想要看见皇子呢?”
小丫头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蠢笨不少,还未听出他的意思是站在她面前的就是一个皇子。但是被扶风还是想知道小丫头为什么想要看见皇子。比美吗?
好吧,北扶风向来料事如神,就连这般瞎猜都能蒙对答案,听见冷棠悠悠开口说出的话,北扶风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冷棠面对着北扶风那张极是俊美无暇,妖孽气息横生的脸,那是叫一个万分正经啊:“府中的老妈妈们都说皇子生得一张无双的容颜,我不信他会比我好看!我要亲眼看看那皇子生的是怎样的一张无双的容颜!”七岁以前的小冷棠软弱且幼稚,此番话说出口是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听着冷棠这般稚气的回答,十一岁的北扶风差点没忍住,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是他顺着冷棠的话去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小丫头。
小丫头长的确实挺不错的,是那种极为好看的胚子。眉型是柳叶眉,眼睛是忽闪忽闪的桃花眼,樱桃丹唇更是红的诱人,皮肤白皙光滑,身材虽说现在是还看不出来,但是待其长大后的模样却是已然见了分晓。
冷棠还小,根本不上妆,此般样貌若是长开了,在微微上点淡妆,用金银首饰,珠翠钗环什么的精心装扮一番,难保不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自己这般,在她面前倒真有些失色了。
好吧,既然小丫头听不出来,那自己便带她去看灯谜吧:“我刚从流水桥那儿过来,看见皇子刚刚已经过去了,我们还是一起去看灯谜吧!”说罢,北扶风便牵着冷棠的小手向流水桥那儿走去。可是冷棠不仅是冷,还不好哄,哪里就肯乖乖的和他走了?
“那皇子好看吗?比我好看吗?”冷棠朝北扶风眨巴着似是有灵光在跃动的眼睛。
这是两个致命的问题,要说前一个还好答一些,后一个你叫他一个当事人怎么跟你说的清?
北扶风想了想,便清了清嗓子向冷棠笑到:“皇子和哥哥一样好看,冷冷,你来比比看是谁更好看?”这话语间透露着些许不怀好意的意味,但这对于五岁的小冷棠来说,是根本无法察觉的。
在冷府吃了那么多苦,冷棠也不怕再多吃一回,反正横竖她都是可以回苻府的,她可以找舅舅,找表哥,她还怕什么?
“嗯……我比较好看!”这言语间竟找不出任何一丝心虚的迹象,表情上的有些异常的淡定从容和不假思索,也让北扶风很是尴尬。但是作为一代平阳王,他自是不与冷棠这个五岁的小丫头多计较什么的,只是轻咳了一声,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便牵着冷倾棠的小手向流水桥那走去。
北扶风对此还能说什么?他对此还能有什么过多的言语吗?在现在看来,小丫头说的确实是事实,虽然在以后,他强压了冷棠一头。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流水桥上。桥上的人潮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皆是欢声笑语一片。北扶风带着小冷棠向着人潮最密集的地方走去。那个灯火最亮,叫卖声最旺盛的地方,是猜灯谜的绝佳之地。
“第一题:夫人何处去?猜一个字,谁来?答对者奖一串糖葫芦!”出题者的声音很是洪亮,但是这一题不难,很快便有人答了出来:“是二!”
“恭喜这位公子,您的糖葫。”出题的大叔笑眯眯地将一串糖葫芦递了过去,接着喊出下一题:“兄长多,猜一个动物!猜对奖一个糖人。”
“是八哥!”北扶风拉着冷棠的小手挤进了人群,他看见小丫头的眼睛直盯着那个大叔手中的糖人儿,便张口答了出来。
“是嘞!恭喜这位公子,您的糖人儿,拿好。”那个大叔朝北扶风看了看,随即将糖人儿递给了冷棠,而冷棠却像是被吓到了,根本不敢接,而是眨巴眨巴眼睛望向北扶风。见此,北扶风笑了笑,将糖人接过去递给冷倾棠:“冷冷,这是给你的!”
可是就是如此了,冷棠也还是没有接那糖人儿,冷棠虽然年仅五岁,正是年少幼稚又好哄骗的年岁,但是她却是自小性子很冷,很傲的人。
冷棠别过头,拉着北扶风向人群里挤去:“我要自己猜!猜对了拿糖人儿!”小丫头极是傲气。
“下一题,三十六计皆用尽,猜个成语!”手里拿着一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的大叔笑得十分灿烂。
可是就在众人都还在思考的时候,冷棠却已经将答案给报了出来:“无计可施!无计可施!是无计可施!”冷棠兴奋地喊着答案,两只水眸盯着大叔手中的糖葫芦,似是要将那串零食看穿。
众人都随着冷棠那稚气的声音望去,皆惊呼于她的聪明,向她投出赞赏的目光,更有甚者还问她叫什么名字,是哪家小姐。
其实冷棠说聪明也不聪明,只是记忆力超群,看书过目不忘,又可一目十行,脑子当时不大灵光,但是思维很好,有时也会灵活变通。冷府人不待见她,但在苻府中冷棠可是个被众人捧在心尖儿上的宠儿,时常也会跟着先生听听学,识一识字。
那大叔见是方才那个年幼的小丫头答对了题目,顿时也是惊讶不已,便匆忙将糖葫芦递给了冷棠笑到:“小娃娃念过书?”
“念过几日,大多时候是跟着表哥他们跟先生听学。”冷倾棠这下心满意足的接过了糖葫芦。
“仅念过几日呀!”冷棠的话音才刚落,顿时又是一片惊呼声。但是仅一会儿,众人便又各自开始猜灯谜了
这时,一个八岁模样的男孩子走向了冷棠:“棠儿,你怎么也在这儿?带你出来的妈妈们和丫鬟们呢?他是谁?”那男孩儿又瞧了一眼北扶风,随即将棠拉到了自己身边。
那个男孩是尚书家的小公子,唤作央初逸,与苻峋和苻渊二人是知交好友,和苻峋在同一个学堂里念书,先生也是同一个。冷棠时常跟着两个表哥玩耍,听学,自然也就与他熟识。这要说起好感,冷棠倒是更喜欢央初逸一点,毕竟她连北扶风的名字都还没搞清楚,而和央初逸呢,勉强也能算是青梅竹马。
故此,冷棠便立马甩开了北扶风的手,与央初逸走在了一起,但是冷棠毕竟是一小姐,转身之语还是不忘向北扶风道谢:“冷棠谢谢哥哥今日的照顾,糖葫芦送给你,我们就此别过。”说着,冷棠便将那串刚赢来的糖葫芦递给了北扶风,待他接过之后就与央初逸并肩走了,空留了北扶风一人在原地萧瑟。
“冷棠?”北扶风重复了一遍冷倾棠的名字,然后挥手让随行的人去查一下冷棠的资料:“小丫头确实挺冷的,我想知道她!不过,冷棠和棠儿还是没有冷冷好听。”那最后一句话是北扶风小声咕哝着的,言语间尽是些不大欢喜的意味。
北扶风身边的人办事效率向来都很高,当天晚上就将冷棠的全部资料给翻了出来,大到是什么身份,小到出生时哭了多久都详细至极。
看着那些小丫头的资料,北扶风倚在榻上邪魅一笑,将伤寒药饮下后便开始在心中默默盘算起了明日的行程。
于是乎,第二日冷棠的身后就多了个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