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酒楼里面,何风非常注意地要了一个雅间让冷棠点菜,自己坐在一旁喝着茶。茶水得蒸腾起得白雾缭绕在他的眼睫之上,有浸上了他如墨的发丝,更衬得他妖冶的仙气。
点好菜冷棠一抬头便看到了这迷人的一幕,一瞬间又不自觉的红了脸。这一点冷棠自己有人感觉到了,于是为了掩饰尴尬,她转头看向了窗外。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细细的小雪,纷纷扬扬得极易迷乱人的眼。冷棠便不觉又朝何风那儿瞄。
何风还在小口小口地饮着茶,白雾也还没有完全散去,比刚才不同的是有几朵雪花轻轻的落在了何风的肩头。静静地落下,静静地消融,毫无声息可言,仿佛一切就该是那样的。
冷棠瞧着,又默默地把目光移到了何风正轻轻地捏着白瓷茶杯的手上。
那手,手指纤细修长,整体白皙滑嫩,在那白瓷茶杯的映照下更显的好看,好看的冷棠想要把那手据为己有。
那么盯了一会儿,冷棠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这些年里她一直都在用各种草药泡水护手。但由于每日练功,时常也有些小打斗,所以这成效也并不显著。小心了不能再小心,注意了不能再注意,冷棠的手上还是还是极不顺人心意的留下来一层薄茧,手心内侧还有一处非常不起眼,十分不惹人注目的小疤。那是之前有一次捉妖的时候留下的。
冷棠又叹了一口气。
这时和何风放下茶杯,默默坐到了冷棠的旁边,伸出手递给了她一个圆形的盒子。冷棠不明所以的接过去打开看了一下,那是一盒晶亮的膏药。
冷棠更为不解的看了一眼正盯着她看的何风,但何风只是略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闻一下那药膏。她拿着那膏药也不是该怎么办,只好用手指沾了一眼凑到了鼻尖。
那是一种极为好闻的香味,夹杂着草药和玫瑰花的气味,那膏体沾到皮肤上也是极其的舒适,虽然冷棠只用指尖沾了一点,但是也感觉出来了,那膏药应该是有护肤的功效。
“这里面都是些护肤的草本,但用的剂量再多些或者用的时间再长一些,也会起到一些醒神明目的作用,对吧?”冷棠把盒子盖好还给了何风。
但是何风笑了一下之后,又用折扇把那盒膏药推到了冷棠面前:“阿棠说的半点不假,这玉颜霜确实有此等功效,但这玉颜霜本就是我为阿棠你准备的,阿棠你也就不要再推脱了。”
此番二人的交流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轨道,没有人提到刚才那些不得体的举动,也没有人使用刚才那些不恰当的语言,现在的一切都冷的像是一方寒潭中的死水一样。
这样的气氛在冷棠和何风之间并没有显得有什么让人不自在的地方,冷棠在和何风说完那些话后愣了愣,但也将那盒小巧的玉颜霜收下了。
但偏偏这个时候,一个尴尬的声音冒了出来。那是送菜小二的声音:“哎呦呦,小两口这怎么了?这是吵架了?”
“啊?”冷棠很认真的愣了一下,随后就摆手想要解释,但是却被何风抢先一步给拦住了:“是吵架了。”
见冷棠甩开他的手就想否认,何风就一把伸手把她的嘴给捂住了,并示意她看盘子上梦回酒楼的标志:“刚才她看中一盒胭脂,没给她买。”
说着,何风又给了一个眼神给冷棠,冷棠这才停下挣扎,转身一脸气呼呼地望着何风:“那胭脂那么好看,又衬我的肤色,还不贵,你为什么不给我买!”说着,冷棠还装模作样的皱着眉头背过身。
这一家伙,看的那个小二一愣一愣的,但旋即又笑了:“我就说嘛,你们这刚新婚不久吧!”
见何风搂着冷棠轻轻点了点头,那小二又接着话头说,一边说还一边上着菜:“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知足,一点儿小事就吵架,吵得什么也不知道,跟真的一样,吵完了谁也不理谁,完事儿了再隔个三五天也就散了,一点儿不叫人省心。”
“啊?没有,我们感情很好。”何风听着那店小二的话,愣了愣。冷棠也不明所以的矢口否认:“没有,你误会了,我们感情……很好。”话说到一半,冷棠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已不能收回了,便愣了愣,咬出了最后两个字。
原以为没什么问题了,但那小二只是一抹额头笑了笑:“我说你们呀,也别不好意思承认。这男的错了嘛,低个头认个错,哄哄也就过去了,女人嘛……”
眼见着那小二越说越多,听着越来越扯,何风也渐渐听不下去了,拉住冷棠的手就往外跑:“这位小兄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娘子!为夫这就带你去买那胭脂,告辞,告辞!”话罢,何风拉着冷棠就没影儿了,但是一直到了楼下都还能听到那小二的招呼声:“二位客官和好了有空常来啊!梦回酒楼欢迎你们啊!离了就别来啦!梦回酒楼只招待小两口一类的啊!但还是……”
后面的话,何风和冷棠都没听着,他们只顾着跑。一直跑到胭脂楼前才停了脚步,冷棠还差点一个踉跄,赶紧甩开了何风的手:“就刚才那个小二,满嘴的胡说八道,不去帮人牵线做媒可真是太可惜了!在那什么梦回酒楼里当小二真是太委屈他了!屈才了,屈才了!”冷棠累着了,说话都有些喘,不过何风还是能听出她是什么意思。
“刚才我们进去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那是梦回酒楼啊。”何风也有些喘:“不过那小二的口才,也确实是好,我都愣了好半天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说着,何风又向冷棠作了个揖:“刚才小生多有冒犯,还请冷小姐原谅。”话罢,何风瞧着冷棠还没喘过气来的样子,也没有上前去扶一把,一直等到冷棠缓过来了他才问了一句:“冷小姐可还好,需不需要我来扶一下?”
“不必了!”冷棠又喘了一口气向何风摆了摆手。可是嘴里是这么说着,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现在还假惺惺的说什么冒犯了的话,刚才分明连夫妻都作了!
可是还未消冷棠的心思想完,一个尖利的女声就透过嘈杂,传进了她的耳朵里:“诶呦呦!两口子新婚没几天吧,瞧着都这么年轻。我这儿有刚进的胭脂水粉,都是顶好的货色,小娘子要不要让你家夫君陪你进来看看?”
“哎,不……”冷棠闻此,刚想拒绝却又被何风一把拉进了店里:“刚刚不是还吵着要买胭脂水粉吗?来看看呀!”
冷棠想发火,但转头看去,何风却笑的一脸灿***外面那些花灯的火光还灿烂,特别好看。及此,冷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在刚才那个招呼他们进来的女人的目光下,在架子上装模作样的看着,还一圈又一圈的转着。
说起来,冷棠并不爱那些粉饰,嫌麻烦,小时候倒是挺喜欢的,但是被冷府给赶出去后,她也没再用过。
有两次生日的时候,顾北寒给她买了一盒胭脂和一盒香膏,她也只是将那香膏拆开来用了几次而已,那胭脂是什么色的她都不知道。如今何风拉着她到这儿来买胭脂水粉,在货架上挑了半天,她也不知道该选什么好。好半天冷棠才伸手拿起了一个雕着梅花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盒晶亮的香膏。
冷棠将鼻子凑近一些闻了闻,是那种很清新怡人的淡淡的香味。像是梅花,又像是早茶,惹的人欢喜得很。从出了梦回酒楼后就一直面无表情的冷棠,此时也浅浅的笑了一下,这一幕一度看得周围的人愣了愣神。
冷棠的长相偏清冷,再加上她之前一直没怎么笑过,现在这么极清浅的一勾唇角,倒也是足够将那些人的魂给勾去了。
门外花灯的光打在冷棠的半边脸上,昏黄的色泽和着冷棠由内散发出的欢喜,衬得她的容颜也柔和了不少。
何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撑着折扇,静静地看着冷棠那张不说倾国倾城,但也能勾人心神的脸。
冷棠的桃花水眸像蝴蝶轻扇翅膀一般轻轻地眨了一下,极为好看的柳叶眉也不明显的向上挑了一下,这般容颜,看在何风的眼里,极是让他心动,虽然他早已为冷棠心动过了。
“小娘子生的这么好看,可嫁人了?”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说了这么一句,这时何风才注意到其他渐渐朝冷棠那儿聚集过去了的目光。
何风心里突然感到一阵不舒服,刚向冷棠那儿迈出一步,接下来的场面就让他停下了脚步。
只见冷棠一脸冷漠地用左手拿着香膏,右手抓住了那男人欲摸她脸的手,后慢慢的滑到了那人的小臂处,接着只听咔的一声,那男人的手臂就被冷棠向后给折断了。那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而等那人反应过来发出嚎叫时,冷棠早已一脸冷淡地走到何风的跟前了。还未等何风反应过来,冷棠就把个小手一伸手上放着刚才看的那盒香膏:“麻烦了。”
“刚才在酒楼时才给了你一盒玉颜霜,这会儿怎么又看香膏?”何风把折扇收了朝冷棠笑了笑,但还是掏出了钱袋给了冷棠:“再看看其他的吧,别只买香膏。”
听着何风的话,冷棠愣了一愣,但还是转身又向其他货架走去。何风低头又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呻吟的男人。长得五大三粗的,衣衫也不齐整,应该是个这一带的地痞流氓,躺地上也有一阵了,却没有人来管他。
见此,何风走过去又瞧了瞧,那人断了的手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了,何风这才强压下了想要那人整只手臂失踪的冲动,抬眸看向正在挑眉笔的冷棠。
小丫头应是不懂这些,挑了这半天也没挑出个所以然来。何风看着还在眉笔前发愣的冷棠,叹了口气:就不应该带她出来挑胭脂水粉。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何风还是走上前替冷棠挑了个青黛眉笔:“阿棠你青涩未褪,容颜清冷又不怎么笑,用这种普通清淡的眉笔比较好看,衬你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说着,何风又带冷棠去胭脂那儿转了转。
冷棠也没看是什么颜色,最后也是拿了一个雕了梅花的盒子。何风看着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去结账的时候又拿了一个同样雕着梅花的盒子,里面是一盒子的鹅蛋粉。
大概是没觉得化妆需要多少东西,冷棠跟着何风从店里出来的时候,自己只拿了一盒香膏,其他的都在何风的手上拿着,好一会儿冷棠才开口:“你买那么多干什么?”
“胭脂,水粉,眉笔还有香膏,四样,不多呀。”何风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阿棠你没有化过妆吗?这四样里除了香膏是护肤的,其他的都是用来化妆的呀。”何风抿唇笑了笑。
“可是我不化妆呀。”冷棠有些无语,她几时说过她要化妆了,分明是他拉着自己非要进去看看那好吧?
这么想着冷棠又想和何风解释两句,可是对方已经开口了:“那你明天是要素面朝天的去参加元宵盛宴吗?”
闻此,冷棠不说话了,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儿。可是冷棠也有很多年都没有怎么碰过女子的妆容了,这一下叫她来个红妆出席,她倒是真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好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偏这时何风又来了一句:“你作为五品官家小姐出席宫中的宴会,不仅妆容要精致些,衣装的颜色也不能太过素雅,不然容易落人口舌。更何况是元宵节这般气氛火红的节日。你这不是一身白就是一身黑的……着实不妥。”
话音落,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向前走着。到了流水桥的中央,冷棠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河中明灭可见的河灯,何风也跟着停下,望向那满河的琳琅。
“何风。”冷棠轻轻唤了一声。
“我在。”何风也轻轻地应了一声。
可是良久,冷棠才又开了口:“你我之前未曾见过几面,我也不记得我回北城之前与你打过交道。”
“我对你好自有理由,阿棠你不必因此伤神,乖乖的接受我的好就行了。”何风像是猜透了冷棠一般,对她说出的一番话,每个字都敲击着她冰冷但又要融化掉的心:“有些事,你的脑子兴许忘了,但是心是忘不掉的。不是我说大话,阿棠你看着我的眼睛仔细听一听自己的心,它在说你对我不是没有感觉。”
说罢,何风弯下腰盯着冷棠刚转过来的脸。
冷棠的眼睛此刻是睁大了的,没有了先前的那股冷漠,也没有了最浅层的云淡风轻。
何风看见她的眸子在颤动,疯狂的颤动。如同异常平静的水面,突然扔进了一块石头,不住地泛起层层涟漪,闪现出来的是最深处的光泽。
何风看见冷棠心中有一丝光亮,但那光亮不全是顾北寒。
要说这么多年冷棠有什么在意的人的话,想来是只有顾北寒一个。但是现在顾北寒不在了,只留冷棠一个人回北城,筹谋。还是筹谋一件她自己都不太清楚的事情。冷棠还没有那么成熟,脑子也没有那么好,只是个把月过去,正视面对当下要处理的问题也才几天,她已感到有些无力。
偏这在外漂泊七年之久,冷棠的性子早已被磨到不想再麻烦别人的地步,她也根本没有怎么去找别人帮忙,而是选择了自己默默处理一切。那种脚底空空的无助感和内心的无力感便更为强烈,一度让她有些绷不住自己的情绪。
张谦伤了她的那个晚上,冷棠也算是崩坏了一次,流了两行清泪,接着又咬牙坚持。
也许是冷棠的心冰冷惯了,遇到点温暖就开始有些溃不成军。何风对她的好此时于她而言,说是雪中送炭一点也不为过。
她的心里一开始是恐慌,后来渐觉有些惊讶,再到现在的感动,这也不过才短短几日时间。
冷棠直直地看着何风的眼睛,忽的明白了心中那一份飘忽不定了几年的情感,就像是一把撩开眼前已遮了良久的纱,一切都渐渐清晰。
“也许我喜欢你,但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冷棠注视着何风妖气横生的面容,眼中流露出的是一种疑惑:“我们之间,时间并不长。”
听罢,何风偏开脸笑了笑,右手轻轻的搭在了冷棠的腰间,他听出了冷棠话中的意思:“也许你记忆中与我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这种感情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时间长了一些的一见钟情。”
“时间长了一些的一见钟情。”冷棠轻轻重复了何风的最后一句话,眼睫也不觉悄悄垂下。稍时随何风一同转过了身,看着河中稀疏但又密集的幽火,冷棠慢慢的舒了一口气:“这感情能持续的走下去吗?”
话语里全是迷茫又夹杂着一丝害怕,何风知道冷棠是怕他最后和顾北寒一样丢下她,让她一个人流连于此,于这天地间。
倒不是怕他死,只是怕他离去。
“选择权在你。”何风松开搭在冷棠腰际的手,转而搂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一下子拥入怀中,下巴顶在了冷棠的头顶上蹭了蹭。他知道这样会让她很安心。
余光中飘来一些白影,何风迅速偏过身,将冷棠整个人遮的严严实实的,接着又脱下身上的裘衣裹到了冷棠的身上,仿佛要将她藏起来。
及此,冷棠虽然心中疑惑,但也没有动,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何风那么抱着。
不多时,北扶风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去帮我查一查冷冷这几日在苻府都做了些什么,何故莲花灯都不愿意去看。”
冷棠被何风拥在怀中看不到北扶风的表情,但他从那语气中能听出北扶风的不满,待何风渐渐松了力道之后,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是要监视我吗?”
“有一日晚上,我听一个人说你要做平阳王妃。”何风答非所问,但冷棠没有纠结于此:“我不作平阳王妃。我可以与北扶风作好友,但不会嫁于他,我总有种感觉,师父的死和皇宫脱不了干系,我不想终身都被囚在那里。”
冷棠说的很平淡,像风吹过河畔,不留一丝牵绊:“我与你也并不熟,我并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妖。我也不知道你对我好是否有什么目的,所以哪怕真如你所说。我对你是时间长了一点的一见钟情,我也希望现在,至少是现在,我们之间不要太过分。”
“我可以在这个时间段等待结果。”冷棠话罢时,何风有些惊讶于她思维的跳脱,但他还是能明白冷棠的意思:自己可以与她有亲密的接触,但不能越过界限,毕竟这一世他们还不熟。
回答完冷棠那个隐晦的问题,何风抿唇一笑:“那你明天要穿这样的一身素?”说着,何风又打量了一下冷棠那从头到脚的一身白色。
这个问题抛给冷棠显然是在为难她,冷棠顿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我还在守孝。”
她从来都没有忘记顾北寒的离去,她也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顾北寒刚离去时那种诛心的痛,她到现在也依然清楚的记得。
“那等你这样折腾三年,原本就不好办的事情,肯定是就查不出来了。”何风拍了拍冷棠的脑袋:“凡事孰轻孰重不用我说你肯定明白,只是选择在你,而不在于旁人。”
何风抬眸看向河中有的沉下去,有的打着转儿的明灭,右手又搭在了冷棠的腰际。但他若向冷棠看去,肯定会笑出来。
小丫头这会儿虽是一脸沉重的的表情,又和着思考的模样,但耳朵却是不易让人察觉的红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