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在我,但敌不过那些明里暗里的掌控,活人自是比死人更重要,但现在我要为活人做的事却都是为了死人,你说,这矛不矛盾?”
冷棠说这话时一直在盯着水面上那些明亮晃眼的光,直到话音落了才转身看向何风的脸:“或者说,这是不是极为可笑?”
冷棠说这话时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太大的波澜起伏。
何风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也同样是只有慢面的淡然。除了眼神中零星的一点嘲讽,再无其他。
“这当然是不矛盾的,也没有可笑的说法,只是一个孰轻孰重的区别而已。”何风松开搭在冷棠腰间的手:“你心里自是有个定数。”
话罢,何风就没有再说话了,冷棠却自己在心里折腾开了:想起来,师父已经故去多月了,人死不能复生……
师父死前交待过的那番叮嘱,自己七七八八地也差不多做完了,恢复身份的事正在筹谋,北扶风那……自己也已经带着簪子去找过了。
虽然并没有问出什么,也还没弄清楚什么事情……
但是意思至少自己已经是完成了的,然后呢……?
然后呢?恢复冷府大小姐的身份是迟早的事,那样师父的交待就全然落幕了。然后呢?
自己该干什么?自己又能干什么?等一年后及笄了再去揭开那簪子后的秘密嘛?
不!那为时就晚了!
何况,还有一年,自己又该在这期间干什么?恢复个身份不至于要一年吧,在府里待着发霉嘛?
出门闲逛,随便拉几个小姐妹出去摸鱼,打猎,消磨时光?潜心学习如何相夫教子等着嫁人?
这么说起来是挺美妙的,但是……
“我还没有那么无聊!”冷棠的心绪已经完全乱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之后要干什么,心里一阵犯堵。
闻言,何风难得没有和冷棠心照不宣,他愣了一下:“什么没有那么无聊?”
那眼神疑惑得很认真,但是冷棠对此细思了一下,没有说话:倘若如此,那簪子的事就一定要赶在及笄之前弄清楚!而簪子的事除了北扶风知晓,也就只有……
冷棠转过身抬头望了一眼何风:那也就只有何风可能会知道一点了。
“何风。”冷棠和何风对视着:“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
“我饿了。”何风答非所问地一笑,随后还不等冷棠反应过来,就拉着她直奔酒楼。
“哎?哎!”冷棠莫名其妙地被何风拉着跑了起来,速度还不慢,冷风直往衣襟里面钻,冻得人直发抖。
这时两天突然想起来何风的裘衣还裹在她的身上,但是她却来不及停下来。一直等到了酒楼里面,冷棠才得以停下来喘口气,但总的来说还没有歇到一会儿,冷棠就又被何风给拉到了楼上雅间。
待房门关上之后,冷棠连气都来不及去喘一下就一把扯下了何风披在她身上的裘衣。
这一举动吓到了何风,但接下来冷棠也只是把那裘衣披在了何风的身上而已。
看着转身就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的冷棠,何风轻笑了一声,急忙将她拉起:“小生还以为冷小姐疯了。”
“本小姐也以为阁下疯了。”
冷棠站起来有些尴尬地抽回了手:“这么冷的天,不穿裘衣还瞎跑。”
话罢,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她自顾自地抱着茶壶喝着茶,何风也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冷棠喝茶。一直到小二将菜都上上来了,二人才结束沉默。
“你刚刚想问我什么事?”何风先给冷棠盛了一碗汤。
见汤里面有些葱花,何风还十分细心地将里面的葱花都给挑出来了,然后才将汤递给对面还在发愣的冷棠。
看着何风的笑容,冷棠兀自又愣了一下,接着伸手将汤接了过来:“是关于一支簪子的事情。”
冷棠低下头看着碗,那鸡汤里还有人参的味道,有驱寒的功效。
“是上一次在醉仙居里的那支吗?”几分示意冷棠先喝汤,见她点了点头后接着说:“这件事你应该去找那个平阳王,不应该来找我,我知道的不一定比他的更多。”
“可是……”冷棠喝了一口汤感觉身子霎时暖了一些,便搁下了碗:“他说要等到一年后我及笄了再告诉我。”
冷棠的脸上显出为难之色,何风却一直是一脸的平静,只是在听到“及笄”二字之后挑了一下眉。
“那就等后日吧,明日你办完事,后日我再来找你。”何风抿唇向冷棠一笑:“后日我再来慢慢地告诉你。”说罢,何风又接着给冷棠夹菜吃。
听见何风的允诺,冷棠心里安稳了不少,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开始低头吃菜。
而刚一低头看了一眼,碗里那满满都是有驱寒功效的菜就让她晃了一下神。
“嗯,那个……”冷棠盯着碗眨巴眨巴眼睛,余光中何风又递过来一万枸杞银耳羹。
冷棠立马抬起了头:“我与你不熟,你帮忙有什么代价?”
“把这些都吃了。”何风勾了勾唇角,见冷棠又愣了一下神,何风直接将羹汤送到了她嘴边:“代价就是,把这些都吃了。”何风给冷棠灌了一口羹。
那枸杞银耳羹何风吹过了,最上面的并不烫嘴。但冷棠还是皱了一下眉头才咽下,随后接过碗:“这些太多了,我吃不完。”
想她饭前可是抱着茶壶喝茶。
很明显何风意识到了这一点,便将冷棠的碗都拿到了自己跟前,一点一点的挑着,最后把碗还给冷棠时,碗里只剩下了几个驱寒功效最好的菜了。
冷棠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喝汤的何风,看见的却只有他雪白的衣袖和垂着眼睫的双眸。就这一个小角,都足以勾摄人的心神了,冷棠根本就不想移开眼。
于是冷棠端起那碗羹,又朝何风那儿细细的看着。
其实冷棠再怎么盯着何风看,也看不出再多的东西了,但她就是想这样看着他。
冷棠一边喝着羹汤,一边向何风那儿瞄着,目光不自觉的就落在了何风的手上。
何风的手好看,这冷棠在第一次与何风相见的时候就知道了,但她看了这么久还是不嫌烦,她喜欢就是喜欢。
另一边的何风一直知道冷棠在望着自己,但他只是轻轻的勾唇一笑,待察觉到冷棠用完餐后才起身朝冷棠那走了一步,将她拉到了一边。
“干什么?”冷棠愣了一下,但何风没有说话,只是把冷棠拉到了一边坐下。
然后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只银制的步摇插在了她的发间:“明日的宫宴,带这支步摇吧!”
说着何风还撩了一下冷棠柔顺的发丝,动作很轻、很轻:“刚才我想了一下,毕竟是宫宴,不宜太过朴素,但阿棠你献的是琴技也就不宜打扮的太过招摇。
白色衣裙并非不可,但还是带点简洁的花样为好。”到这里,何风顿了顿,接着一只手又轻轻的捏住了冷棠的下巴。
诱使她抬头面向自己:“这妆面嘛,素雅些也好,但是一定不能没有。意思一下,到时候戴上面纱就好了。”
“你……”何风松开手后,冷棠立马别过了脸,站了起来。
“你刚才一直在想这些?”冷棠不自觉地伸手去摸了一下头上的那只步摇,脸也不觉有些红了。
“不止这些,我刚才还在想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和什么样的身份……”何风上前拉起冷棠的手向外走:“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
再次被何风抱着经过一番飞檐走壁之后,冷棠稳稳地落在了瑞雪院自己的房间中,那个椅子变的假冷棠也被何风变了回去:“今晚好好休息吧,你的琴弹得很好。”
话罢,冷棠抓住了何风衣袖的一角,还想要和他说些什么,可是何风已经夺窗而出了。
那一角的光芒,她没有抓住。
冷棠感觉那屋里瞬间就没有了生气,只剩一片死寂。
冷棠来不及说话了,连忙趴到了窗前,看着那缕飘渺的白衣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终于看不见何风的身影后,冷棠才缓缓离开了窗前,将步摇取下,喊碧秋洗漱。
这一夜,冷棠抱着那只步摇睡得很香甜,梦里全是那在如水的夜色里,才刚被柔和的月光拂去的身影……
第二日冷棠醒的很晚,起床时已经接近正午了,但由于昨夜何风的肯定,冷棠并没有太过慌张,慢慢洗漱完之后又缓缓用了饭,这才拿出琴要练了几遍。
“小姐你弹得是什么曲子呀?像流水一样悦耳。”在一旁听了许久的碧秋见冷棠收了琴,便跑到了她的跟前。
“曲中隐含这些欢快的意味,但却是用级舒缓的调子表达出的,而那些压下去的伤感,却是用极欢快的调子显现出来的。
小姐,碧秋听不明白。碧秋在这之前还从未听过这般奇怪的琴曲,这是小姐你作的曲子吗?”碧秋眨巴着眼睛望着冷棠。
“此曲名为《归去》,是我作的,好不好听?”冷棠对碧秋识得音律一事并不觉得很稀奇,毕竟也是在苻府待了这么多年的,若是还没有点长进,那才是非常奇怪的事。
“好听好听!”碧秋疯狂地点着头:“小姐这几日一直在练这首曲子,是要在今日元宵宴的时候献艺吗?”
同去元宵宴的邀请在七日之前央初逸就已经差人送过来了,苻府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了。
这几日这许多人也都在准备,架势摆的的跟冷棠是苻府的亲小姐,马上要出嫁了一样。
冷棠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这些还都是今日才知道的,现在突然听碧秋提起,反倒是吃了一斤。
“说起来,这央小公子对小姐您应该是有意的,这宫中的宴会可不是普通的宴会,还亲自差人来邀请,依我看啊……”
后面碧秋说了什么冷棠就没有再听了。她现在比较担心冷府那边,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自己要参加宫中元宵宴的事。
如果是的,那可能就会有点麻烦了,上次她刚回城,冷府那边就差不多已经得到了消息,这次……
可是冷棠还没思考完呢,那边半月的声音就传过来了:“表小姐,时候差不多了,您应该整装了。”
听罢,冷棠便断了思绪,随半月走进了房间。
半月的学习能力很强,速度也极快,距冷棠决定重用她才不过短短几日,她已经能很好地做完冷棠给的各种任务了,这次冷棠进宫穿的衣物就全是半月准备的。
冷棠在更衣前大致翻看了一下衣服,衣服由里之外全都是白色的,但只有里衣是纯白的,中衣仔细看的话带些淡青色。外衣的袖口上简单的绣了些兰草,下摆上也缀了些零星的兰花。
让冷棠意外的是,半月还特别细心的又在外衣的外面加了一层极薄的纱,轻轻一飘动都会给人一种极仙的感觉,若是着衣者还在弹琴的话,便更为美不胜收。
冷棠没有说话,只是让半月为自己更了衣,然后坐到梳妆台前,让半月为自己盘发上妆。
半月替冷棠简单的梳了一个半披的发型,在插发簪时被冷棠制止了。
冷棠转过头将桌上那只何风送给她的步摇拿给了半月:“用这支步摇吧,看着精致些。”
说罢,冷棠转眼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同时也看着那只步摇。
冷棠很喜欢何风送她的这支步摇,可是她还没有好好看过这步摇,现在从镜子中去看,倒是感觉挺稀奇的。
那步摇上缀着的是用红宝石精心雕刻出来的梅花,极薄的几片,镶在那纯银制的步摇上,在阳光下还一闪一闪的。有些晃眼睛,但却又有些极致的迷人。
步摇上缀着的流苏不长也不短,尾部是极小的银铃,轻轻晃一下也会发出悦耳的声音,很舒心。
等半月将步摇给冷棠戴好,开始为她上妆时,冷棠听见半月感叹了一句:“表小姐,你那步摇可真精致,上面还刻了你的名字呢!用小楷刻的棠字,端正又清丽,美不胜收。”
说罢,半月开始细心地给冷棠上妆。
半月的动作很轻,但冷棠的眼睫还是轻轻的颤了一下,说起来只是因为那步摇上刻了她的名字,她沉寂已久的心,颤了一下。
步摇是何风送的,字体还是端正清丽的小楷,那个棠字就只可能是何风刻的。
何风陪她那几日,冷棠见过他写字。字体就是一成不变的小楷,端正而清丽,极是赏心悦目。
至于何风为何会知晓她的名字,这个问题冷棠不是没想过。
在她与何风初次见面的时候,冷棠就在想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有结果。而且在确认何风没有恶意之后,这个问题冷棠也就没再想了。
只是……那么厉害的人物,何风的身份却依然是个谜。
到如今为止,除了知道何风是狐妖以外,冷棠对他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权利,什么地位,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这些她都不知道。
“我就只知道你是妖……”冷棠轻轻睁开了眼睛,连镜子中自己是什么样子都没仔细看一下就站起了身,将面纱戴上。接着换了鞋向外走,坐上了轿子:“你……到底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再次出现在我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