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北扶风回到雅间之后,小丫头早就没了踪影。
冷棠她想知道的也是能知道的她都已经知道了,又为何还要与个令自己不大欢喜的人兜圈子,消磨时间?她又不是个很闲的人。所以自是趁北扶风还没回来,先走为上。
门口那几个便衣侍卫又不是难对付的,何以能留住她?留一盏茶与北扶风说话到是有能力的。
北扶风看见桌上那盘冷棠还未怎么动的茶店,眉头不禁一皱:“何至于如此谨慎?这是酒楼雅间又不是那烟花柳巷之地,况且我与你无仇,又为何要害你?小丫头两年未见,倒是变得更欠打了!”
言语间尽是透露出了北扶风的不满,那生气二字都刻在了他俊朗的脸上,引的两个闻声进来的侍卫面面相觑:“那姑娘是有多大的能耐,竟然把他们平日里最是温文尔雅,从容大方的三王爷给气成这样!真是了不得!了不得!”
而对此,冷棠是全然不知道,她早已回到了苻府,现下正与两位表哥和舅舅,舅妈聊天呢。
那苻府的人十几年都未见过冷棠了,逮住她就开始唠长唠短:“棠儿呀!这几年未见你可是胖了许多,不像曾经那么瘦削了,倒是瞧着更健康了!”说这话的是冷棠的舅妈萧朵,她虽未与冷棠一起出游过,但在苻家,除了老夫人和苻德,最疼冷棠的便是她了:“想来这许久,你该是过得没有那么苦。”
“比在冷府过的舒坦,可惜师父在两个月前去了。”冷棠笑着应答,却在后半句话出口时变了脸,眉目间尽是悲痛的神情,不掺半分虚假,惹的人很是心疼。
及此,萧朵便一把将冷棠拥入怀中:“怪不得见你这么大冷天还穿的这样薄的黑裙,快别难过了,舅妈的怀来给你暖暖!”
可是萧朵对她的好冷棠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突然的这么一下让她一时有点不太习惯,冷棠便顿了一会儿,随后装出很自然的样子,从萧朵的怀中逃出:“谢谢舅妈,不知这几年舅妈和舅舅,哥哥们过得可还好?还有外祖母,祖母的腿不好,不知近些年可好些了?”
正当几个人要回答时,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棠儿回来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有人过来告诉我!”听那语气,是带了三分怒气,还有七分心疼:“我的冷丫头呀!你可算是回来了哟!可想死祖母了!”苻家老夫人才五十二岁,身子还很健朗,但是一见外孙女回来了,激动的一下子路都走不太稳了。
“祖母!”冷棠一见祖母含着眼泪向自己走来,瞬间泪意也上来了,赶忙起身向祖母走去。
而那苻家老夫人见冷棠向着自己走来,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抱着冷棠一口一个心肝肉儿的叫,直听得冷棠和一众人等心疼:“我的好丫头呀!这么长时间都不曾回来过,可把我给想坏了哟!你那个爹也真是!怎就鬼迷心窍将你给送出去了呢,劝都劝不住!我的好丫头啊,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呀?你师父可还好?”老夫人搂着冷棠坐在椅子上,言语间尽是对冷棠的想念以及疼爱,弄得冷棠差点就没憋住,要哭了出来。
“我过的很好,师父带我也是胜似自己的亲女儿,可惜师父在两月前去了。”冷棠竭力克制住自己不落泪,但是心中已按捺多日的悲痛还是一齐涌了上来,让她在说话时带了些哭腔:“祖母,今日棠儿回来了,便不会再离开了,至少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棠儿都不会再离开了,还请祖母莫要再担忧伤心,小心别伤了身子。今日天寒,祖母您这腿受不得凉,想是如此舅舅他们才没告诉你,还望祖母莫要怪罪,况且棠儿这不是好好的靠在你怀里吗?您再摸摸看,看是不是真的。”
说着,冷棠还伸手去拉老夫人的手,让老夫人那只已略显粗糙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以此来确认她是真的过得很好,而不是境遇差,像以前一样瘦削的几乎只剩了骨头。
她现在是长了肉的,肌肤光泽滑嫩的不像话!轻轻一捏简直都能掐出水来。
不得不说,冷棠这样的确是哄住了老太太,老太太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继而露出的是欣慰的微笑:“还是我冷丫头会哄人啊,还和小时候一样没变!模样倒是出落得越发水灵干净了,简直和你母亲那时候一个样儿!可惜就可惜了,菂儿她没个心眼儿,不会争宠,竟那么早便……”
老太太聊着叹了一口气:“你的师父我虽未见过,但能将你照顾的这般好,想也是为神仙似的好人。也是可惜了,那么早便去了,待来日我也好好为他上柱香,办个葬礼。”老夫人搂着冷心旧是略显单薄的身子,眼睛略放着光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也正是那最后一句话提醒了冷棠:师父的尸身还不知在哪儿呢!
一瞬间,万般情感又一齐涌了上来,在冷棠的心腔里横冲直撞,直顶得她想哭。
可是顾北寒的话对冷棠向来很有效,冷棠还是将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给逼了回去,随后向众人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师父他……已经下葬了,可以不必再办葬礼了。”
众人原先还想再提一下,可是当他们注意到冷棠含笑的眼中,那深深藏起的坚决,他们又放弃了要为顾北寒办葬礼的想法,继而对冷棠提议:“棠儿,你与逸儿也是多年未见了,今日的天色还早,不若去一趟央苻,逸儿那孩子可是想你想的紧呢!”萧朵开始打趣了,接着老夫人也开了口:“是呀,冷丫头,你这许多年没回来,祖母瞧着逸儿那孩子可是日日盼着你回来呢!而今你回来了,不去见见?”
话罢,众人都向冷棠投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在催促着她赶紧去见一见央初逸。
冷棠瞧着一行盯着自己的人,脸上不禁泛出了红霞,好像有些不情愿。但她并非不喜欢央初逸,而是阔别多年,想到还有一个与自己相熟的日子,比不过分别的日子长的人,还有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在想着自己,心中便是有一股子暖流涌上来,让她分外开心。
“棠儿,你去换身衣服吧,这天冷,你也是回到家中了,就算是服丧,也该换身暖和点的衣服了。”苻峋考虑的周到,一早就叫人准备好了颜色浅淡的袄裙和白色狐裘。
苻渊也是见自家表妹身上几乎不见一个饰品,准备了上好的白玉镯子和素银发簪。
冷棠见了后,瞧着与丧期并不冲撞,便应下了。
由于冷棠在冷家不受宠,时常会在苻府住下,所以冷棠在苻府是有一个自己的院子的。
那院子名为瑞雪,取瑞雪兆丰年之意,是冷棠在年节里为苻府的祈愿。
瑞雪院里一切如常,与冷棠儿时所住的样子没有一点区别。
同样的一尘不染,同样的梅香满院,同样的下人一见到她,便齐齐招手向她围过来:“表小姐来啦!表小姐回来啦!”
这一幕让刚踏入院中的冷棠感到一阵温暖:“今日我可没有东西能拿来打赏你们了,这可如何是好呢?”话语间透露着冷棠几年前身上的俏皮,逗得众人又笑了起来。
最先开口的是碧秋,她与冷心的年龄相仿,模样生得水灵,是冷心身边最近的丫环,当年冷棠被送出来时怕她在人家过得不好,便将碧秋带来了苻府,所以碧秋在名义上是冷棠的丫环,实际上却是冷棠自小的玩伴,一个形同姐妹的存在:“小姐,我们何时竟就是为了打赏的呀,您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而今回来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哭还来不及呢,哪有时间还来想着讨赏。不高兴一些,就怕赏讨不到,还要挨罚哩!”
“你们是这样想我的?”见是碧秋开口,冷棠便知是开玩笑,但是故人相逢,何以不热泪盈眶?冷棠说着,还是不自知的红了眼眶。
那碧秋见此,还没觉出意味,是吓得不轻:“哎呀!小姐!奴婢开玩笑的,您别哭啊!奴婢这张嘴说错话了,奴隶给你赔不是!”
趁着碧秋还未下手打自己,冷棠浅笑了一下,赶紧开口:“既知错了,我便罚你为我更衣,碧秋你说可好?”
话罢,冷棠将跪在地上的碧秋亲手扶起。
“为何不好呢?外边儿天凉,小姐您还是快些到屋里去吧,奴婢来为您更衣!”碧秋笑着将眼角的泪拭去,随即扶着冷棠走进了屋。
像是大家早就知晓她要回来一般,屋里早早的就烧起了地龙,整个房里暖洋洋的,与屋外简直就是两方天地。
“你们早就知道我要回来了?”冷棠很是不解。
“不是的,是老夫人心疼表小姐,怕您随时回来屋里冷,所以每年一入冬,这瑞雪院的主屋里必是最暖和的地方,可见老夫人是有多心疼表小姐您呢!”屋里的一个小丫环回了话。
那丫头模样很是青稚,眼里的光也是皓若星辰,约摸着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可是这样一个小丫头脸上无邪的笑容却一下子勾住了冷棠的目光。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冷棠盯着那个说话的丫环,屏退了她和碧秋除外的其余所有人,这可着实是把那个丫头给吓了一跳。
可是这说到底她毕竟也是冷棠亲自看中的人,不是连那点儿胆量都没有的:“回表小姐,奴婢叫半月,今年刚满十二,识字会武,拿得出手。”
“不错!”冷棠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种赞赏的目光,随即挥了挥手让碧秋去屋外了:“不错,不愧是本小姐看中的人!是个好苗子!”
可是半月再聪明,与冷棠接触的时间也不长,并不清楚冷棠的为人,所以她并不明白冷棠最后夸她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非常可爱的愣了一下神。
坚持此,冷棠难得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若让你来做我的左右手,替我做事可好?”
冷棠说这话并没有用显示自己身份的自称,而是用了“我”,将自己的诚心表露得一清二楚,也是让半月在冷棠那种冷煞的气场中觉出了一些温暖。
半月开始隐隐有些不安,可她还是点了点头。因为她看得出冷棠眼里的那份坚定和自信。
哪怕半月能觉出冷棠背后的那趟水不好淌,能看出跟随冷棠的路会不好走,可是她还是愿意跟着冷棠走,这也是凭一种强烈的直觉。
“那便先替我更衣吧,其余你将要学的,待日后我再来慢慢教给你。”冷棠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少有的欣喜,随即便让半月替自己更衣。
待换好了服饰,冷棠便没有再去前院了,而是直接按照外祖母的安排去了央府。
想着记忆里那个温文尔雅,谈吐大方,总是身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的翩翩少年,冷棠的笑颜是怎么都遮不住、掩不了,一路上引得同坐在车中的碧秋回首看了好几次,几次都险些没忍住要笑了出来。
现在的冷棠身着着浅青色,如含苞待放的栀子花一般的袄裙,披着雪白的狐裘,还半披着及腰的如墨青丝,显得极是娴静美好。
可是冷棠衣裙上颜色同样极为简单的荷花,却偏是要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静谧与和谐,抢着要与冷棠脸上那一层泛着少女梦境一般的红晕争辉。
看起来倒是极为相称,也显得冷棠十分青涩,少女。更是将冷棠骨子里的那种不染世事的姿色尽数露了出来。
清丽可人又不失俏皮,文静不语又不失大方,整个儿就是一大家闺秀的典范。
碧秋是儿时见多了冷棠的这般模样,所以对此并未觉出有什么异样,可这要是换做了旁人,就不一样了。
毕竟冷棠在冷府外面不用去多惧怕些什么,大多数让人看到的都是顽皮天真、活泼可爱的孩子模样,是很少露出这种略带些卷卷书生气的气质的。
这么想着,碧秋不禁又瞄了一眼如同秋叶之静美的冷棠,心想到:看来小姐对那央小公子很是上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