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层的走廊比一层短一些,但也足以让施信理清一些事情了。咀嚼着容隐多次强调的八个字,考虑着如何谨言慎行、尽力而为,施信看了看两边门牌上不认识的名字,视线悠悠转向侧后方的周天曦。
周天曦依然没说话,也没展现出多余的神情,见他看过去,只是轻轻笑了一下。这一刻,施信突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冰点剧团,而不是落得方耀时形容的那些下场了——如果没有遇到周天曦和方耀时,他一定会……不,或许是会比那些情况更加凄惨吧。
“注意言行,多思考。祝你能延续一直以来的好运。”走廊尽头的房间挂着“团长”的门牌,周天曦停住脚步,伸手指引道。施信没有闲情逸致应答,要在脑内只有简单信息的情况下,面对陌生的管理层,紧张达到了最高峰。他站在门口,停顿片刻,正要敲门……
门自己无声地开启了。
深呼吸,施信调节心跳,放轻脚步走入房间内。门悄悄在他背后合上,将内外分隔。施信向内望去,看见了一间被书柜包围的整洁房间,以及临窗放置的一张书桌。
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烛台,在窗帘紧紧拉上的房间内几乎是唯一的光源,窗边则有一把背朝他的转椅。想到之前周天曦和方耀时的提醒,施信站在门口,安静等待对方先开口。
“施信?”因为窗帘紧闭和房中气氛的影响,那人开口时,施信感觉不太舒服。
他定了定神,站在原地没动,轻声应答:“我是。”
那把椅子左右晃了晃,依然没有转过来,声音提高了些许。因为这一个调整,施信能够听出那是比一般男性稍高的嗓音,但依然可以确定是男声:“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方耀时已经教了你,关于重生者、天赐者以及他们的神粹和神力,你明白了多少?”
是有些意外的问题,不过之前方耀时也讲过。施信收拾着脑内的记忆,放慢语速,试着给出一个不需要过多修改的回答:
“神力都来自于神粹,而神粹位于人体心脏的部位。天赐者的神粹由天启赐予,是白色圆形的,重生者神粹来源未知,有不同的色彩和形状。二者的神粹都无法通过遗传获得,一个家族内可能出现天赐者、重生者和普通人,但神国王族祁家的神粹例外。”
这是他了解时注意到的特殊元素,方耀时没有保留,仔细讲了这部分内容。
从神国浮空城升起时,祁家就是没有改换过的王族,因为只有这一支天赐者的神粹是可以遗传的,即使在天启消失后也是如此。于是,在以神为尊的神国大陆,近千年如一日的宣传中,民众已接受了他们是被天启特殊眷顾的一族,使得祁家的权力可以一代代传承下来。
“和我们重生者一比,该说不愧是王族呢还是别的什么,总之……”
那时,方耀时自己终结了话题,硬生生将讲解拐到了冰点的组成上去。施信凭直觉猜测方耀时可能还想说别的什么,但对刚开始了解神国的自己,没有说下去的必要。这倒让施信对冰点的好感又提升了一些,看样子,冰点并不是单纯听命于王族的工具。
“关于冰点,你又想说些什么?”那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施信一怔,这地方对现在的他来说等同于“降生”的区域,他只在这里休养了两天,先前半个小时左右的走动加上方耀时和容隐的介绍,并不能让他了解冰点剧团的全貌。那么,这个问题,问的是……
“我觉得这是个很复杂的地方,如果能继续了解下去,就最好了。”
这正是施信这一刻最真实的想法。来这里不过三天,不仅是冰点这个隐藏的团体,就连神国大陆上的种种常识,他也只是浅尝辄止地了解了一些,要说有什么“想说的”,说不定比街上跑的小孩子还少。但是,他希望留在这里。
“我想留在裘杰斯,加入冰点剧团。”说着,施信抬起头,直视椅背上方、窗帘最顶端缝隙间漏出的一束神源光华,认真表达出了自己的愿望。
在房间安静的几分钟内,施信余光瞟到些许飘忽的物件靠近了转椅,投向椅背的烛光被什么稍微阻挡了一下,变得有些模糊。片刻之后,有东西再一次飞射而出。
这一次的速度比起先前慢了些许,距离却拉近了很多。下一刻,施信身侧闪出深灰色的光芒,在变得有些浑浊的空气中,一条血红色的细线擦着他的耳边飞过,仿佛有生命一般缠住了门把手。旋转、旋转,像关门时那样安静,门打开了一条细缝。
“带他去找容隐。”
门外,周天曦回应了不知名男人的声音:“是,副团。”
来这里前方耀时已经讲过实际负责人和名义团长的区别,施信没有因此犹豫,只是在门关闭时,又回头望了一眼。一片黑暗中,端坐在转椅上的冰点剧团副团长——实际上的团长——依然没有显露出面容,那位未曾谋面的团长更是连声音都未发出过一次。
周天曦没有急着带路,只是上下打量了施信一番,笑容更有亲和力了。施信心中本就有无数个难以解明的疑惑,见了副团长一次,迷雾愈发扩散开来。看着面前的女孩子,施信鼓起勇气提了问题:“明明是理论上合法的团体,为什么团长办公室那么……”
“那么阴森?”周天曦补上施信还在选择词语的问句,摆了摆手,“谁知道呢。或许是团长和副团的兴趣,又或许是他们需要这样的环境来见新人吧?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总是能见到他们的,不用担心……对了,欢迎加入冰点剧团,施信。”
有了周天曦这句话作为肯定,施信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看起来,就算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位于小城裘杰斯的冰点剧团,终于是给了仿佛新生婴儿的他一个落脚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