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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霞山檀居!
来的路上,衰相少年牛盛从刘北峰家的院门前经过,他本想踮起脚尖趴在窗户口,跟往常一样喊一嗓子刘北峰。可是今儿路过院前,他犹豫了一下,想起他爹牛丞府的话,心里挺难受,干脆顶着浓雾凭着记忆,沿着熟悉的街道一口气跑了有二里路。
不知道怎么了,眼窝里热乎乎的,眼泪顺着清瘦的脸颊止不住地往下流淌,一路走,一路流。雾罩着,一凉一热,和着清洌洌的空气在鼻尖间蹿动,勾撩得衰相少年越哭越伤心,最后走至无人处,索性坐在上山的幽径旁放声嚎啕大哭,嘴里断断续续直骂:“王八蛋……缺心眼…………刘北峰……这辈子,……你个小王八蛋……缺心眼的家伙………一定要………出人头地!……否则,………我做了……木匠………也和你个缺心眼的,………永远……脱不了干系!………刘北峰………从今往后……你走阳关大道,……我过独木桥………!……小王八蛋……!”
坐在苔草上的衰相少年牛盛哭累了,骂乏了,嗓子也沙哑了!终于,他喧泄完内心那份固执且无法倾诉的情感。又沿着崎岖不平的幽径而上。
不知不觉衰相少年已走了近两个时辰,终于爬上了澜霞山峰腰处,雾渐稀,愈往上愈明亮。晨曦如金色的流沙斜撒而下,将整座檀居沐浴在灿灿的阳光下,恍如另一个绚丽多彩的世界。
衰相少年叩开檀居一院的大门,门里出来一个小道童,上下打量了一番牛盛道:“敢问你找谁?”
“劳烦小哥通禀一声,山下牛村少年牛盛前来求见匠人赵师爷。”衰相少年躬身施礼道。
“师祖正在给八茅众弟子授课,你且随我来。”小道童领着少年牛盛进了一院大门,穿过殿堂,七拐八弯来到一片空旷的场院间,整座场地上弟子百名席地而坐,中间见一老者,身穿皂白长袍,鹤发童颜,银发如瀑梳得十分整齐,没有一丝凌乱.只是那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邃的眼眸,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匠心独运,煅铸万物,无火不煅,无水不蚀,火分阴阳,阳火为钢,阴火为虚;名曰,煅烧之术………”
老者亦圈地而坐,手执一柄八卦扇,侃侃而谈!
“师祖正在授课,你在此稍等,我前去通禀!”小道童说完,刚要去场院中间告诉赵道翁。
“小哥且慢,勿要前去搅扰师爷,我在此等一会儿。”少年牛盛急忙拦住小道童。
“好吧,那你在这里等着吧,不要乱走,我忙活去了。”
“嗯嗯,小哥请便!”
小道童说完便走了,留下少年牛盛一个人,刚开始他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只是时间一长,站得两腿发麻,索性也席地盘腿而坐,闲着无聊,便也竖起耳朵来听赵道翁讲课。
“天地玄黄,日月交替,火工技艺则分天地幽冥三火。地火分六种,温火、文火,武火,烈火、赤火,炎火。天火范畴细分六种,雷火,电火,焰火,怒火,神火,龙炎火。而幽冥之火则有鳞火,幽火,冥火,鬼火,邪火,噬火。………”
赵道翁娓娓道来的一席话,听得衰相少年瞠目结舌,不过他记忆力还算不错,虽说不能全部默记于心,但至少听进了耳朵眼里有百分之八十。想想这些章程繁多的火工技艺,仅地火而言就有六种,而在六种地火的基础上又衍生出诸多技巧。难怪缺心眼少年刘北峰花费了九个月的时间,尚难驾驭识辩不了地火的依次顺序和运用。
以前,总听刘北峰在他耳朵边吹嘘说煅烧之术有多难,若非天资聪颖之人是根本学不会的,刚开始衰相少年不相信。可是单论眼前赵道翁仅这一柱香的课程,衰相少年已听得是玄之又玄,一时半会根本就难以消化。看来,刘北峰这家伙以前当他的面的确没有胡说八道。
他暗暗咂舌,心想那缺心眼少年刘北峰每天就坐在这场地上听赵道翁授课,一听就是两三个时辰,暗想如此枯燥又无味的营生确实麻烦,难怪那缺心眼家伙动辄就偷偷溜下山来玩耍。
只是像刘北峰这样不思进取的少年,估摸在整个檀居是少之又少,因为目前谁也无法拥有像他那样嚣张的本钱。日子一久,赵道翁对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触碰到做人的利益底线,则一切安好。要不然,赵道翁岂能容那他那般自由散漫,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此时,衰相少年在场地里扫了一圈,他没看到刘北峰,估计这小子又借脚伤猫在牛村,没有三五天休养,绝不会狠下心苦上檀居听师父赵道翁授课。
赵道翁讲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他这才从场中央站了起来,手执八卦扇轻轻拂动几下,朝衰相少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见状,少年忙从地上爬起来迎上前,躬身一楫,施了一礼。不等他开口说话,赵道翁上下打量了少年牛盛一番道:“约限三日,因何迟误三日今日才至?”
看少年着装朴陋,手中空无一物,这那是想拜师的扮相?赵道翁心里颇为不满,但他心里并非因此而不悦,只是奇怪少年何故迟误三日才来檀居。虽说少年牛盛前番遭那劣徒刘北峰信口雌黄奚落了一顿,如果换着其他的聪明人,事后肯定会上檀居将事情的来胧去脉禀明。
其实,几日前在檀居一院的台阶上,刘北峰和衰相少年的私密谈话,赵道翁早悄悄运用玄法“觅音术”听得一清二楚,因为他知道劣徒刘北峰平日的德行属于那种居心叵测之人,他明知而为之,并没有当面拆穿刘北峰,且等牛盛离开檀居才出手教训了刘北峰一顿,要知道他此举无非是想试探一下少年牛盛的恒心和毅力而已。
一个人纵然是再笨,再老实,可是在重大诀择的时候,那有将自己的前程无视轻重的,竟然能爽约三天,而无动于衷呢?
赵道翁颇为费解,除非是笨蛋,要么就是窝囊废,才会如此行事。唉!也许,各自命局中注定彼此与师弟无缘。
“赵师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此番上山,我是来跟您辞别的,爹爹已替我在毗邻药王村寻下一门木匠手艺,不几日便动身前往药王村拜师学艺。”
“哦!”赵道翁闻言,倒无讶异,双眼微眯。如果此话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或许会心生疑惑,就比如要是从他那个小劣徒刘北峰嘴里蹦出来,那肯定是鬼话连篇,信也不用信。
衰相少年局促不安地说完,观赵道翁倒无迁怒之意,心里稍稍好受一点,至始至终他一直念着和刘北峰之间的所谓兄弟情义,他宁愿将有些话烂在肚子里,也绝不向赵道翁吐漏一字,背后更不说刘北峰一句坏话。
虽然,极具察言观色的赵道翁看出衰相少年,似乎心里藏有难言之隐,但他并没有开口询问,或是心生怜悯之心挽留少年,只是脸上微微流露出一丝惋惜。
半响,赵道翁悠悠一叹,慈祥地冲少年道:“小小萌芽,行世仁善,乃人之本性,况能持久,真是难能可贵,可贵!唉,只奈世道沦丧,道亦无道,仁善必遭欺,多多小心!”
衰相少年听赵道翁咬文嚼字说的这番话,他虽嫌繁碎,但心里仍是充满感激。扑通一声,跪伏在地连叩了三个响头。比起昔日那几大山门的冷眼讥讽,赵道翁的仁慈足以慰藉少年幼小的心灵,也许在牛村,除了爹娘和哥哥牛蚤,再也没有一个外人能如此关心过自己。即便是那个所谓的生死兄弟刘北峰,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善言。
大礼叩完,少年眸光闪动,温情的眼泪在眶内转动,他跪伏在地久久不愿起身。
赵道翁目光清亮,频频点头,左手捻着长髯,右手轻拂八卦扇,面露微笑,既不相扶,也不言劝。显然,少年这一施礼之举似是触动了他,相比座下那劣徒刘北峰狡猾至极,眼前这个少年却是宅心仁厚谦卑有度,与年少时的自己颇为相像。只是一想到当下世道险恶,人心叵测,不由得又替少年叹息。虽说与他无缘师徒共处,也念他今日对我行此跪拜大礼,我自当予物相赠,自教他日后勿忘檀居跪拜之礼,潜心参悟人生,早筑大道之基。
赵道翁心念一动,略微思索一下,八卦扇一抬往左手掌心一覆,口中默念一声“茅”!倏忽,左掌心里出现一只小香炉,他唤少年站起来,将小香炉递给到衰相少年牛盛手中,神秘一笑道:“此炉名曰“幽冥阴阳炉”,既分阴阳,也分幽冥,能熔炼世间万物,更能炼制丹药,亦能煅烧神器。若得闲暇之余,此小小香炉亦能幻化成炉童,陪伴左右博弈,斟茶,行日间简单事务。然而,此小香炉予以善者为伴则益善多多,若与恶者为舞则是如虎添翼祸殃众生,切记不可随意赠予他人。”
衰相少年听得脑袋昏沉,心道如此神奇贵重的东西,肯定是赵师爷的法宝,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呢?况且,不须几日我就要去了药王村学了木匠手艺,我要他这法宝又有何用呢?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为好。
少年本欲婉拒,殊料赵道翁径直将手中八卦扇在衰相少年的头顶上轻轻拍了三下,嘴里默默念道:“启蒙、融凝、贯通、聚气……!”
蓦然间,潜意识中有种强烈的冲击感在衰相少年的脑海里盘旋萦绕,刚刚还在抵触的意识渐渐簿弱,而且四肢百骸俱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气流在蠕动。
少年牛盛吓了一大跳,完了,完了!让这赵老头算计了,犹觉耳畔响起诸如、融凝、聚气、吐纳、之声!妖术,绝对是妖术在作怪。不能听,不能听,坚决不可以听…………
心神一紧,闭上眼睛,潜意识里赶紧抵制那靡靡之音,可是越抵制心气越乱,五脏六腑俱疼,额间汗珠如豆,滚滚而落!
此时少年的耳畔尚在响起阵阵音源————“黄土金之父,流珠水之母,水以土为归,土镇水不起。”黄土,在内丹术为脾主意在外丹术为八石,为炉火灰烬,即温养金丹之神土。流珠在内丹术为肺液,在外丹术为铅初烊之形,皆为金之象。金生水,故为水之母。所以土为水之祖,祖者,阻也。土克水,故“水以土为鬼”,鬼者,归也。因而,土镇水不起,实指退符已毕。抽薪退符,火化为土,炉中之液凝而成丹。
少顷,衰相少年胸腔内似凝聚一团火,又似凝汇一泓潭水,当真是一阵热,一阵凉。只是那潭水升冉似雾又似露,时而浸肺润腑,时而又形如沧浪之水,惊涛拍岸,这分明有两股气流在交缠,不过明显是那股沁凉之气强于前者,真所谓水火不容,疼得衰相少年痛苦不堪。
“啊!!!”
衰相少年招架不住,嘶哑地大叫一声,竟昏厥了过去,倒躺在地上。
赵道翁睹状,面上虽毫无惊讶的表情,但心里已生波澜。当他意识到少年体里有股凉气在游窜,即用气宗“道尊幻气诀”中第六卷,内家心法“导气篇”中的技修方法冲开少年体内的脉门,赫然令他大吃一惊,原来衰相少年的体内竟然存有“三寸剑芒”,俗称剑气!
这一发现委实挺使人意外,看来早已有仙家瞄上了这个不起眼的小少年,且不惜花了大血本居然舍得将那“三寸剑芒”施于少年体内。难怪自己在少年体内布施的气体会受压制,想必那位仙家悟道仙修的境界肯定在我之上。
所谓的机缘巧合,当真是真的“机缘”巧合吗?道修三千丈,谁在惹红尘;诸事皆说随缘则好,可是连这样一个资质稀松,长相一般的少年郎都难逃“机缘”的碰撞,试想放眼整个牛村,乃至整个古国还有多少像这样的“机缘”少年,不幸被所谓的仙家当成了博弈的一粒棋子呢?
少顷,衰相少年悠悠醒来,刚刚体内的疼痛感渐渐消失……!
唉!赵道翁见少年无恙,喟然长叹一声,道:“你我缘分已圆,拿上此炉走吧!”
说完,转身即离开衰相少年进了八茅。
赵道翁走得毅然决然,不给少年有一点可问别的机会。他本以为以物相赠给少年,也算是随了一桩“机缘”,没想到竟还有别人抢在他之前捷足先登,若是日后有仙门中人查及“机缘”之事,他这是属于乘火打劫,肆意掠夺他人之功。想必那“昊天仙劫”的簿册上,自己肯定会被人记载在册,难逃劫运。
唉!莫非这就是我赵道翁的仙修之劫?!
目送赵道翁离去,少年无奈,只能拿上那只小香炉“幽冥阴阳炉”一步三回头地下了檀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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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衰相少年一路跌跌撞撞地从檀居下来走进牛村,已是午后时光。他将赵道翁赠予他的那只小香炉藏在怀里,绕过老邻居刘北峰的院门,蹑手蹑脚地走进了牛宅,上了楼阁寻一隐蔽的地方将小香炉藏好。出了楼阁,向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晚霞如火,余辉穿过树荫潵下一片流金。衰相少年“蹬、蹬、蹬”从楼梯上跑下来,和往常一样走进了牛棚牵出那头老水牛,然后朝厅堂里喊了一嗓子,“娘!我放牛去啦。”
厅堂里,跪在蒲团上的娘亲常氏没答话!她跟平时一样,看了一眼已焚过半的香坛,双目微闭,嘴里又开始诵念那晚课玄蕴咒,寂寂至无宗,虚峙劫仞阿,豁落洞玄文,谁测此幽遐,一入大乘路,孰计年劫多,不生亦不灭,……欲生因莲花,超凌三界途,…………慈心解世罗,真人无上德,………世世为仙家…………。
骑在老水牛背上的少年,听到常氏的声音。“啾”!吆喝了一声,径直出了牛宅,沿着田埂一路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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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绝佳的皮囊千篇一律,符合“剑芒”滋长的灵体则万里挑一,其实除了万里挑一的灵体外,外在良好的形象仪态也很重要。“
牛村以西中部,有一户姓皮的人家,窄小的院落里坐着一老一少。此时,闲暇无事,老小俩就坐在青石凳上纳凉唠起了家常。尽管老者不修边幅衣衫褴褛,可是近观其面天庭饱满,长髯及胸,鬓白如霜,和行走于市井巷陌之人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尤其是那双弯眉之下,宛如寒星的双眸中,透出一股深邃而凌厉的精光,时隐时显,使人极难捕捉其内心倒底承载着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老者侃侃而谈,说至三寸剑芒时,他向身旁的少女展眉一笑道:“诸多时候,刻意追求完美,反而是瑕疵,想那牛丞府宅中的两少年,一个堪称完玉,另一个虽说资质平平,但也不失为一块瑕瑜互见的蒙玉。只要予以时间,慢慢雕琢打磨还是能成一枚碧玉的嘛。”
“爹爹,若按您刚刚所讲原本那臭小子根本不具备滋养三寸剑芒的条件,您当初赠予他剑气,是看准日后的时光,如果慢慢度化栽培,他还是能成器的对吗?”此刻,稚声嫩气说话的女孩,昂着红彤彤的小脸来问老者。小鼻尖上的汗星在余辉下闪着晶光。
“嘘!小心隔墙有耳,嫣儿,话不可尽说满,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亦有耳,万不可泄露天机啊!”老者目露一丝狡黠,伸出一根食指朝天指了指,余光则瞥了一眼院角,一根紫萝青藤布遍西院角整堵墙壁,一只独角蟾蜍正憩伏在一节褐色的躯干上,睁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朝女孩看。
“小东西,讨厌!”女孩显然也以看到了它,没由来地觉得这个小东西招人烦,伸手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石子,“啪”朝西院墙角砸了过去。力道不重,但准度奇精,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那只独角蟾蜍。
可怜的小东西仿佛中弹的小鸟般凌空翻了个跟头,眼睛一闭,“啪嗒”摔落在地肚皮朝上,样子十分滑稽。
“哈哈!”逗得女孩嫣儿开心一笑,心情自然也就没那么不悦了。
小东西鬼得很,闭上眼睛躺在那儿装死半天。蓦然,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瞄了一眼女孩,见又要捡石子来丢它,吓得一骨碌从地上弹跃起来,蹦攀上了紫藤,沿着弯弯曲曲的躯干,灰溜溜地猫起来了。
像这样的场景,隔三差五就在院落里上演,女孩皮朵嫣也就见怪不怪了。自她和干爹皮中休六年前从仙界少霞山洞天福地离开,来到牛村,安居在此处院落后,这只独角蟾蜍便不请自来了。刚开始,它只有铜钱大小,蜇伏在此一晃已有六年,现在这小东西已养得如巴掌般大小无异。
六年来,倒也是人畜无害,这小东西和老小俩相处的还算和谐平安。莫说人遇机缘而腾飞,只说这小东西与老者皮中休同檐而憩,亦算是碰上了莫大机缘,倒也是成就了它几分悟性,不白白枉修了百年道行。
皮中休也无吝啬之心,待人接物,皆以遵循仁慈之心,助人为乐,为宗旨。既来之则安之,惟愿与凡尘一切生灵平安相处,永不刀弋!
见那只独角蟾蜍躲藏起来,女孩皮朵嫣也未再向西院墙角丢石子,“爹爹,你说那臭小子屡登山门,均被那些个凡夫俗子拒之门外,他会不会心灰意冷误了证道?”一想到少年牛盛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女孩的心里就犯起惆怅,替他难过发愁。只是听干爹皮中休说过,不是所有山门都是凡人的善地,也有些山门打着悟道修仙的幌子,干着一些藏污遮垢的卑鄙营生;与其拜在这样的山门为徒,倒不如无门可倚,无师可敬。待日后,遇着真正的大“机缘”到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大福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证道三千流,条条通心海!心海若通,又何须计较那什么山门名宿呢?!”老者捋了捋银白如雪的长髯,又道:“只是眼下那少年无门可投,宛如一只夜行鸿雁,形单影只地在独自挣扎着。不仅如此,凡人亦有凡人的痴恨怨仇,不期古牛两族将有一场,因“官谋”引发的腥风血雨。”
“村监长一职,那芝麻小官权不覆百里,吏禄不满三百石,做着也是麻烦,还不如辞官退隐,在陇上种得二亩田落得逍遥自在。”
女孩似乎不屑谈论官场上的权谋利弊,在她眼里“官谋”上的那些明争暗斗,都显得无足轻重,简如浮云。
“哈哈……!”
老者皮中休笑了,他望着西边赤天红的火烧云,眸光中仿佛涌动着一幕幕险象环生的厮杀画面。观悬挂在天际的火烧云终有褪去之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这样的景象正在古牛两族凡人之间即将上演!
“爹,要帮那少年吗?”
“天有道而存,人岂能无道而行!最好,两不相帮,谁生谁死,各安天命。”
“哦,嫣儿知道了。”
女孩一脸委屈地坐在青石凳上,显然她问那话是出于善意,只是不想让少年遭罪,诸事不顺,她生怕一连串的变故使少年萌生沮丧而误了爹爹的大事。既然爹爹说两不相帮,那自然是帮不得,唉!也许干爹说的对,谁生谁死,各安天命。纵然自己想帮,可是又无从帮起,不免心中涌起一种孤寂的失落感。
老者看着眼前这个在仙界,被自己半路捡漏的女婴,一晃眼已历八年,从当初一个学步呓语的小娃儿,如今已长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小姑娘,不禁感叹时光冉冉,岁月如梭!而今,也不知道她的亲生母亲羽霓鸿,当年在仙界仙门山“斩尘涯”上涅磐重生后,现如今仙隐何界?!
越看皮朵嫣长得越像她的母亲,一颦一笑宛如羽霓鸿临世再现,其貌比起深宫高阁中那些庸脂俗粉胜过百倍。老者虽说欣喜,却又堪忧。从她接触那少年开始,她的眸光中总闪烁着一种春意,也许这就是尘俗间常说的少女怀春吧。然而,这种情愫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如坠云雾,如临深渊,始终困惑着凡尘间无数少男少女的相思之心。
西边天际火烧云渐渐褪去,残阳似血隐在涌动的云层后!
女孩托着腮帮痴痴地望着门槛外,犯起了心思。老者皮中休也不道破,起身走进了屋里,开始坐于蒲团上闭目养神,十指舒展或弯或勾,双唇微动,捻诀坐课!
院落,静寂无声………
俏影独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