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高中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叔叔去PY县挑杉木卖,因为PY县盛产杉木,所以可以以较低的价格进货,然后拿到沿海去卖,但是这个在当时国家的法律制度是不允许的,从清川县到PY县,一路上都会遇到沿路巡查的人,一旦被查到,那就是连人带货一起没收。
步行到PY县的路程大约七十公里,天一亮就出门过去,去到刚好傍晚吃晚饭的时候,大约需要12小时的路程,傍晚在PY县章华镇找到卖货的人家,在那家人家里吃过晚饭,付了货款就背上杉木趁着夜色往回走。当时的杉木还属于国有的资产,需要得到林业局的批准才可以进行买卖,但是村民们靠着这一大片杉木林,就像是金山一样,总会想着办法,偷偷地砍一下一两条藏在山里面,等待像陈永年这样的人过来收购以换得一些生活补贴,而像这样的交易便只能在天黑之后完成。
过去的时候需要一个白天的时间,回来则需要两天,因为杉木大约长一丈四,就是4米左右长,在当天晚上就从那家人家里出发,天亮之前就必须赶到位于中途的一个叫做下寨的村子里,找个熟悉的人家住下,然后白天在那里睡一觉,又在天黑之后赶回自己清川的家中,然后沿海的商贩会定期来这里收购木柴,陈永年就需要把木柴送到渡口,然后木柴商贩装成木排,顺着河流,一路顺流而下,到达临海县大洋村集中销售。
有时候挑到干的木材就稍微轻松一些,有时候如果是湿的或者是半干湿的都会很重,每次挑木柴的时间都很紧迫,因为只要稍微耽误了时间,天一亮了,木柴被没收的风险就会很大,为了万无一失,只能马不停蹄的走,自然就会造成人的体力过度损耗。每次回到家中的陈永年,连拿起母亲煮好的粥来喝的力气都没有,是极度的饥饿与疲劳并存,有好几次端起碗来得时候,连人带碗一起重重的砸到了桌面上。
有一次,陈立道也跟着陈永年一同去PY县挑杉木,但是回到离家还有十多公里的地方,陈立道就坚持不住了,把杉木卸了下来,倒在一旁哭了起来,天马上又快亮了,陈立道一边哭一边说:“这个木柴我不要了。”说罢就把杉木扔在了路边,陈永年叹息地摇摇头,爱莫能助地说道:“你这样扔在路边,天一亮被路过的人看到了就被挑走了,这些都是钱啊!我们把这些杉木找个草丛藏起来吧,回到家后再作打算。”陈立道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合力把杉木抬到了路边的草丛深处,路边做好了标记。陈立道则净身和陈永年一同回家,回到家中之后,陈立道的父亲听说后有点怜悯又有点生气地指责陈立道:“你看看人家永年,都跑了多少回了,你就跑这一回还坚持不下来。”一边说着一边自己走了出去把杉木挑了回来,其实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这个怪不了自己的孩子,若不是被现实逼到了绝境上,没有退路可走,谁都坚持不下来。
后来还有一次,陈永年跟小叔一起去挑杉木,刚好那家人也只有四条杉木,不过只有两条是直的,另外两条很弯曲,卖不了什么好价钱,小叔二话不说就先把直的那两条挑了过去,留下两条弯的给陈永年,陈永年看到自己的亲叔叔这样对自己,一气之下就都不要了,跑了个空趟。没钱赚又白出力。
还有一次去PY县,因为PY县属于内陆城市,这个地方比靠近沿海的清川县还穷,有时候陈永年自己带了两斤猪肉上去吃,借用了卖杉木的那家人的厨房煮好了晚饭之后,陈永年想着顺便把锅也洗了,那家人连忙制止道:“不急着洗,不急着洗,留着点油,我们还可以多煮几餐。”然后吃过晚饭之后,陈永年发现带过去的电筒不见了,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手电筒就放在那家人的屋里,大门紧锁着,谁偷的已经不言自明了。但是陈永年也没有办法,没有电筒,要挑着杉木走长途的夜路山路回去是不现实的,所以只能是跟那家人退货,又白跑一趟。
每一次去挑杉木,都是去到PY县的村民家里,挨家挨户的问,谁家有藏有这个杉木,都是私密性的地下交易。村民们都是白日里在生产队劳作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砍一两条,在山间的草丛中找地方藏起来,所以可供陈永年购买的货源并不算太充裕。从那边买入的价格是10元两条,回来可以以20元的价格卖出去,跑一趟可以赚10元,这样的生意可以说十分可观了,当时普通教师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10元钱。但是因为这样的路程太过于辛苦,加上需要承担被抓的风险,所以也并没有很多人愿意去做。其中在抓人的队伍里数陆田镇工商所的所长谢文通,抓到商贩之后罚的最重。
高一的时候,有一次学校组织各自回家的山上打松蕾,松蕾晒干了之后有松子,无偿上交给国家植树造林,这时候陈永年的老师张茂林把陈永年叫了进来办公室说道:“你这两百斤的松子,我会记给你,你抓紧时间上去平远挑杉木赚钱吧。”陈永年的心头感到一阵暖流,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谢谢老师!”对于家境贫穷又学习刻苦的陈永年,张老师有着一份特殊的疼爱。
于是陈永年便又借着这个机会,北上PY县挑杉木回来卖,赚取一点学习与生活的费用。在快要回到陆田镇的路口处,天色刚刚有些微亮,陈永年远远的看见了前方路口处工商所的人正在设关卡阻拦,工商所的所长谢文通正在指挥其他几个职员在后面布设关卡,副所长林木岸走在关卡前方巡哨,林木岸虽然不认识陈永年,但是陈永年知道他是自己亲戚的亲戚,林木岸看到了陈永年便喊道:“别跑!把东西放下!”好在后面二三十米的谢文通没有听见,陈永年见状马上低声道:“别喊那么大声,我是林雨萍家的亲戚。”于是林木岸马上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你赶快往那边跑,沿着那个小河道走,我们没有查那边!”于是陈永年便朝着林木岸指着的方向,沿着小河道,成功躲避了一次查检,顺利把杉木挑回了家中。
还有一次,与同学叶正添闲聊中得知他的姑姑那边也盛产杉木,并且有作坊会把杉木做成木桶、木盆、木锅盖,这些东西挑回来可以卖钱。于是陈永年便和叶正添一起,把木桶、木盆、木锅盖用绳子系在了扁担上,挑着回来,一路走回来,快到家的时候,突然发现一颗柿子树下坐着一个人,正是谢文通!谢文通此时也见到了这两个挑东西回来卖的家伙,于是大喊了一声:“别跑!”叶正添和陈永年吓得拔腿就跑,谢文通也马上飞身去追。
追没多远,追到了一个十多米高峭壁边上,两人也没多想,纵身一跃跳了下去,谢文通也被他们两个这样的不要命的举动给吓到了,于是马上跟到了削壁边上往下看,只见两个年轻人陷在了削壁下沼泽地里,叶正添崴到了脚,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陈永年也瘫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没有缓过神来。于是谢文通跟身边的伙计说道:“这两个年轻人也是不要命了,随他们去吧,不为难他们了,我们不追了。”
陈永年看了看叶正添说道:“你现在这样也走不了路了,我先把东西挑回家,再回来扶你回去。”叶正添点了点头。在扶叶正添回去的路上,见他还没有缓过神来,陈永年便笑了笑说道:“幸亏有那些木盆、木桶增加了一些浮力,不然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了。”叶正添想想也是笑笑说:“是啊,这回算命大了,也幸亏峭壁下面是一片沼泽地,也起到了缓冲作用,算是我们两福大命大。”说完两人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1978年,陈永年高中毕业了之后就开始了搞副业,做起了贩卖走私学生表的生意。学生表的货源是大陆的渔民出海捕鱼,在与台湾香港的渔民海域交界处,渔民们经常也会在一起交流生意如何,聊聊着就发现,原来从香港方面弄一些学生表来交给渔民运回内地来卖的利润十分丰厚,于是渐渐的就有很多渔民在海面上交接货物,然后再运回来临海县赤安镇上岸销售。陈永年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便在表哥的介绍下,找了位于太华镇的走私学生表卖家,偷偷的运回来陆田镇卖,一开始都是兜售给身边的熟人,进货的价格是5元一个,卖出去的话最好的朋友都要卖15元,一般都是卖20-30元之间。后面又进了一些高档的浪琴表和春蕾表,进货价是30元,卖出去则可以卖到55元,贩卖这个手表虽然销量并不多,但是利润相当的可观。
一个月后,太华镇卖手表的那个人跟陈永年说,看看有没有人家里有银簪、银手镯、银戒指、银项链之类的,可以回收回来换钱换手表。有一次陈永年在婶婶家里坐,聊着聊着突然心里灵感一现,想着婶婶是PY县的,那如果把手表卖到PY县这样更加内陆的地区岂不是更加暴利,于是就请叔叔带路,上去PY县走一趟,看看亲戚朋友有没有需要买手表的,因为当时的社会对于人流的管制,在清川去PY县的路上,交界的地方都设有检查站,为了躲避检查站的搜查,陈永年把要带过去的七八个手表用布缝了起来,缠绕在了腰间,那也是检查搜索的盲区,属于相对安全的地方。
去到PY县之后,首先去到了婶婶的亲哥叶思明家里坐下,叶思明出于对这些走私的东西的排斥与抵触心态,拒绝了陈永年帮忙宣传的请求。然后接着又去了婶婶的堂哥叶思中家里坐,这位堂哥属于对钱比较认真的类型的,一听说有钱赚,就表现出了极高的积极性,另外对于收集银器的事情也是一口答应了下来。于是便约定好了,一收到有银器就会发电报给陈永年上来取。
没过多久,陈永年便收到了叶思中发来的电报,回到家里陈永年便从抽屉里准备拿钱上去PY县提货,不知道用力过大的原因,还是怎样,挂在墙上的煤油灯盏哐的一下掉在了地上,陈永年隐约到有点不妥,但是还是坐了车过去PY县。
去到之后,叶思中说:“天色已晚了,在这边住一晚再走吧。”陈永年也觉得睡一晚再走较妥当。于是叶思中便叫来了一名同村的年轻人,准备给陈永年去他那里拼床,这个年轻人媚眼轻佻,还穿着花衣服,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陈永年当时身上带着提货的200块钱,想着跟这样的人拼床睡,一旦不见了,真的是有理说不清了。
出于对于这个远房舅舅的信任,陈永年把钱交给了叶思中说道:“老舅,这个钱我放在身上也不安全,我先把钱交给你,明天再来拿货走。”叶思中也是二话没说就把钱接下,放进了口袋里。结果第二天早上,陈永年准备去提货回家的时候,叶思中反问他说道:“你什么时候有给过我钱?”这下可把陈永年给问傻了,可是出于当时对自己人身安全的考虑,再纠缠下去的话也无益,只能苦笑着对叶思中说:“那有可能是我自己记错了,你的货先帮我留着,我再回去拿了钱再上来。”叶思中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并且边走边送了陈永年出门。
从叶思中家里走出来之后,逐渐摆脱了刚刚在他家里被控制的恐惧,心中灵机一动,便拉住了一个路人问道:“请问你们这里的书记是谁?住在哪里?我这里有点事情需要请求他的帮助。”那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户人家说:“前面那家就是。”陈永年去到了书记的家中,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书记整个事情的经过,这位书记为人很正派,听后义愤填膺的说:“这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真是岂有此理!你跟我来,我们一起去找他。”说着便拉着陈永年往叶思中的家里走,
一进门,叶思中看到陈永年带了书记过来,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诧异,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书记很愤怒的说道:“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没良心的事情来啊?这个年轻人,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那个电报上也说得很清楚,这次他是来提货的,既然是提货身上怎么可能没有带钱过来?这样的钱你昧着良心侵吞了,晚上能睡得着觉吗?”但是任书记怎么说,叶思中都当做是没有听见,不承认收了陈永年的钱,最后书记眼看也无能为力了,叹了口气,把陈永年拉回了自己的家中,说道:“对不住了,这次的忙我帮不上,这样吧,我的家里也有一些银簪、银手镯,原本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现在时代不同了,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用,要卖掉也不知道卖哪里去,你拿去帮我卖掉吧,这样也不枉你白跑一趟。”说着就从家里搜出了一些银器,交到了陈永年的手中。
陈永年拿着这些银器,心里面五味杂陈,正在走神的时候,那位书记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又转身回去抽屉里拿了十块钱给陈永年:“我差点忘了,你应该是把全部钱都给了叶思中吧,这个就给你当做回去的车费吧。”陈永年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想不到在这样的地方还能遇到一个这样的好人,于是连忙说:“感谢您的信任,这些银器我拿回去卖,卖了多少钱都会如数交回给您,一分钱我都不会赚您的。”书记听后笑了笑说:“好,好,好。”
回到家里之后,陈永年跟叔叔说这件事情的经过,叔叔愤慨地坐上了去PY县的长途汽车,准备找叶思中理论。首先他去到了叶思明的家中,讲述了过程的来龙去脉,虽然叶思明对于陈永年卖走私手表这样的事情不太感冒,但是一码归一码,这次的事情明显是叶思中做得太过分了,于是叶思明召集了家中的叔伯兄弟一共七人,上去叶思中家理论,叶思中看到了这样的架势,也着实被吓了一跳,一方面鉴于宗亲家族庞大的震慑力,一方面也感受到了陈永年的不依不饶,怕事情再闹下去越闹越大,最终导致心理防线的全面摧毁,钱全部退了回给陈永年的叔叔,给他带了回来。
后来随着社会风气的开放,社会上已经很多人开始公开贩卖这种走私的手表了,政府也不再严控,变成了默许的态度,但是随之而来的也是利润的透明化,没有什么利润可图了。
‘永年…….’母亲的一声呼唤,让他回到了现实的伤感中,看着母亲犹豫的神情,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又不敢说,在再三询问下,母亲说出了藏在心里的意见:“丽慈自嫁过来之后,一切都好,就是最近几天不知道怎么了,你爸走之前的一天晚上,喊了秀慈几遍,说希望喝杯热开水,她都装作没听见,病倒的这几天,她也是漠不关心,甚至都没有进去房间看过他一眼。这对于一个卧病不起的老人来说,没有尽到一个媳妇该尽的责任。”陈永年听到后,悲伤夹杂着愤怒,对于一个自己最尊敬的人,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简单的心愿,自己的妻子却如此的无视,这是自己不可以接受的,于是便把叶丽慈叫了过来,发了疯似地对她怒吼道:“你一天到晚的,究竟是在忙些什么!我娶你回来就是为了照顾我的父母的,我爸爸只是想要喝杯热水而已!你为什么不到给他!”说完,陈永年再一次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悲伤,泪如雨下。
叶丽慈是一个十分老实木讷的人,直到陈永年说出来的时候,才察觉到了自己做得不够好,于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潸然泪下,等待接受陈永年的批判。这时候的陈永年因为父亲离世的悲伤,加上年轻时的骄狂以及对于她之前口吐白沫的恐惧,接着说道:“我要和你离婚!”叶丽慈听到之后也没什么都没说,流着眼泪回到房间里面收拾了衣服就回娘家去了。后来娘家的人来到陈永年的家中理论,但是陈永年依然是斩钉截铁、说一不二。赔偿了叶家一笔钱之后,草草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