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琢磨四五年了,也没见你琢磨出个啥结果来,我看咱们厂有好多人,不吵不嚷不声不响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调走了,你这倒好,全厂没人不知道你要调走,调到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哎,这就说明人跟人不一样了,走的都是些什么人?小碎碎!你看看,哪有一个能在厂里挂上号的,能跟咱们两口子比吗?不管咋说,咱们在厂里虽然算不上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也得说是名人!名人懂吗?到哪儿都是香饽饽,哪都愿意要,哪都不愿放,我还跟你说,要不是差这一层,十个王国中徐燮也早给放走了。”
“我看也不一定,咱厂这几年放走的大学生多了,哪一个没点名气,有的还是挑大梁的主呢,还不是照走,我看咱们主要的问题是方法不对,理论研究的太多,空想的太多,实际行动太少,哪一回都是把事情想得挺好,临到动真格的时候,又觉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最终还是束之高阁。”
“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可也不能说咱就没动真格的,李宝绝食的事我参加了吧?远的不说,昨天去‘老天’家的事算动真格的吧?就凭咱俩这演技,还不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我看关键还是命,命里八两,难求一斤,咱们呀就是命里注定该在这山沟里蹲一辈子啦!”
“这么说,你又不想调走啦?”
“姥姥!为了方方,咱们也不能在这儿窝一辈子!”
说到方方,马艳丽不禁又进里屋瞅了一眼,顺便向楼下望了望,回头对王国中说:“跟你说,车可在下面等着哪。”
“那还不快走,等什么哪。”
两口子这才一个打伞,一个披件雨衣走下楼来。
雨已经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看样子马上就要停了。十来辆客车停在马路上,司机不时地按按喇叭,似乎在催促人们上车。高明站在马路中央,不时地看看表,看样子挺急。
来的人不是很多,稀稀拉拉正在走来的职工个个呵欠连天,困意未消。正从睡梦中醒来的职工全然不知道厂里已经发生的灾难和不幸。一些逐渐清醒过来的职工慢慢地把话题转到这场大雨上。
“半夜三更的,抗的哪份洪啊!”
“准是车间又进水了呗,哪次大雨还不是这样?”
“这回我那菜园子全毁啦!”
“不听我的话嘛,我叫你不要在那儿种你偏在那儿种。”
“又该解馋啦,早晨捡羊去!”
“那是,哪次不冲下来几个。”
“大家集中上第一辆车,上满了先开。”高明一边喊着,一边跳上车去,看样子是想乘第一辆车了。
工人们依旧懒洋洋的,我行我素,离哪辆近就上哪辆,谁也不想舍近求远去赶第一辆车。
“开车。”高明急于进沟,下了开车的命令。
第一辆车启动了。
就在这时,只听见轰隆一声,路边那座刚建完主体工程的家属楼缓缓地倒了下来……
汽车驶过洪峰桥,紧接着就是一个大下坡,所以佐其人对紧跟在后面徐燮的车所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车到厂部门口,还没等停稳,佐其人就打开车门,一步跨了出去,下着雨,路又滑,加上车还向前滑动的惯性,老头儿一个趔趄,就坐在地上,也不等司机前来搀扶,爬起来就向办公室走去。
他本想直接去锻工车间看看,但作为厂长,他得了解全厂目前的状况,锻工车间只是二十分之一,何况锻工车间出现的情况已是意料之中:地势最低,又是水道,不被水淹才是怪事。他急于想知道其他车间的情况,如果全部像锻工车间那样,厂子就惨了。为此,他甚至感到自己是一种失职,昨晚上本该进厂来看看,这么大的雨所造成的严重后果都预想不到,还算什么领导?只是由于老二的事一搅手,光顾跟老二生气了,竟然把这么大的事抛在脑后,不是失职是什么?!
还没等进门,就听见电话铃响,进门以后,发现是两部电话同时在响,索性一手抓一个电话,同时听讲。一个电话是车工车问的,一个电话是铸工车间的,内容大同小异:车间进水情况严重,防洪设备不足,请厂里立刻给予解决。
“知道了。”他一句话回答两部电话,只能是知道而已,深更半夜的你让我拿什么给你解决?谁也没想到今年会有这么大的雨水,对防洪形势估计不足。他又给几个车间打了电话,包括锻工车间,接电话的是孙大头,看来是一直守在电话机旁,一听到佐其人的声音,竟然放声痛哭起来,“厂长,车间全毁啦,炉子进水了,设备的电机也全泡在水里,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呀!”佐其人没再说什么,知道他们肯定尽力了,默默地放下了电话。现在,他对全厂二十个车间的情况有了初步了解,二十个车间全部进了水,不过是程度不同而已,其中有一半的车间和锻工车间差不多,已经处于停产状态,另一半车间如果雨再下上一个小时,也将无法生产。惟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外面的雨明显减小了,看迹象快要停了。情况是严重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立刻和徐燮研究一下,如何采取措施把损失降到最低。”小刘,你去请徐书记过来一趟。”他对司机说。
“徐书记的车还没过来。”小刘说。
“不会吧,他的车不是紧随在咱们后面吗?”
“是紧跟在后面,可是直到现在还没见他们过来。”
“还能出什么事?”
“不会吧,咱们的车都过来了,他们能出什么事。”
“你去迎一迎他们。”
小刘应了一声,跑了出来,开上车,不到三分钟,又开了回来。“佐厂长,不好了,他们的车翻在过水路面那儿了。”
佐其人顾不得再问什么,立刻坐车赶到现场,果然看见那辆车仰面朝天地翻在路面上,车灯亮着,车轮还在转动。他与小刘打开车门,把司机和徐燮抬了出来放进车里,两人都已失去了知觉。这时隐约又听见由沟口驶进沟里的大客车的声响,夜深人静,空旷的山谷里声音传得格外远,佐其人对小刘说:“你马上把他俩送进医院,我在这儿看着,前面的路面断了,别再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