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兴远师兄闻言,立时问道:
“师弟何以见得?”
淳风手指半山腰处一幢高楼:
“二位师兄请看那‘魁星楼’。”
兴远道:“此楼名为奎星楼,没山中观星楼高大,但它却比顶层奎星阁高大多了。”
淳风笑道:“此楼并非彼楼。”
师兄望亭道:“此话怎讲?”
“我们山中那为阁,乃是先生从诸葛七星阵演变而来。先生是以七星之势,配上伏羲八卦及文王六十四卦。用其望地、研修地理之学,名曰‘奎星阁’。今天下道观,均在仿建,想必二位师兄定然知晓。而此‘魁星楼’今有一说,文王载记,上天有二十八天罡星宿,其中有文曲星、武曲星,二星合称魁星。上天常派二星神下界,辅助世间明君治理天下。今圣贞观大治,效仿文王、文帝、景帝,要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除却‘重道兴佛’外,更要教化世人百姓。头等大事就是恢复大隋兴起之科考制,广纳天下人才,共同治理天下。科考,为天下读书人带来福音。贞观五年,朝廷发出召告,凡科考高中者,即可披红挂花,登临魁星楼,耀祖光宗。故这‘魁星楼’为读书人之‘圣殿与向往’。登上魁星楼,尤似文曲星、武曲星临界,好不荣光!此地离京师最近,圣上颁旨建造魁星楼,周公山魁星楼可谓天下第一楼。日后各州府衙门,都会建造魁星楼,一乃以示皇恩浩荡,二为鼓励读书。”
闻师弟一番言说,兴远问道:
“师弟你多年来未曾离山,怎知如此多事?难不成前些日同师父离山,曾来拜祭?”
淳风笑道:“师弟也是上月在回山路上,才听先生说起,今日方来拜祭。”
不多言的淳水忽然插话:
“听二哥之言,三位兄长今日进京,岂不要先登此楼?”
淳清笑着在三弟头上拍了一下道:
“你没听二哥说是科考高中之人,方得登临此楼吗?他们今是奉诏入京。按朝廷律条,科考制是贡生先得县考、道考,最终京考通过,方算高中。你道读书做官那么容易吗?没有一、二十年的苦读,岂能进得此楼。不过他们三位兄弟在青云观习学多年,若是京试,必然高中,自然登得此楼。”
说笑中,早有几人在旁边围听。一庙祝上前宣一声‘无量寿佛’:
“请问几位道兄,可是青云观袁天罡师伯门下?”
观此人五十来岁,身着道装。赵兴远连忙应一声‘无量天尊’,施礼言道:
“正是。敢问道兄道号仙山?可是此庙管事?”
“在下姜和,道号‘言真子’,受今圣委派,在此庙中守护布道。方才听几位所言,知是百丈山同道中人,贫道这厢有礼了。”言毕,言真子手持拂尘,单掌竖立,弯腰施礼,口颂‘无量天尊’。
众人还礼后,言真子面对李淳风道:
“想必此位就是云龙子师伯之高足李淳风师兄吧?”
“正是淳风,岂敢妄称高足,更不敢称兄,道兄言重了!”
姜和笑道:“教规所定,年长为兄,能者为兄。你李淳风这些年名声在外,道中之人,谁个不晓!前年家师‘青松真人’至百丈山论道日返回,不停地对弟子们称赞李淳风。你李师兄之大名,早令我等师兄弟仰慕!几年前,天罡师伯至周公山,正值庙宇落成,家师请师伯为我等弟子课授一日,真真令师兄弟们耳目一新。今得见众位师兄,言真子三生有幸!”
淳风笑道:“道兄如此赞誉,淳风实在汗颜。”随即向姜和引荐了赵兴远、许望亭二位师兄。谁知这性格直爽的姜和又是一番赞誉:
“姜和早就闻说,百丈山袁道成、明从俨、颜庆来等人十分了得!还有你赵师兄、许师兄乃一代大儒。百丈山医馆、儒学馆名扬天下。二位师兄为学馆授教,道、儒之学天下无有人可与之比拟,隔日定当向二位讨教。前些日闻说,百丈山人会陆续入朝,难不成几位师兄今是入朝,途经此地?”
望亭笑答:“正是入京,专程前来周公山拜祭。”
“好!好!我等日后为同朝共事之人,更有机会向各位讨教。”言真子高兴笑道。
赵兴远闻姜和言介,即对其言道:
“师弟我肤浅,还以为道兄仅是庙祝,原来还是朝廷官员。”
言真子笑道:“各位同道有所不知,贞观三年,朝廷拨专银重建周公庙。圣上之意,除却崇拜文王诸君,教化国人,鼓励读书外,皇家子弟们更应率先习道、儒之学。周公山上除建周公庙、魁星楼外,还建了‘皇家书院’,我与家师均为书院授教。如今家师青松真人正在终南山,授教太子及诸皇子。待天气炎热时,即会回至周公山书院授课。这周公庙既是皇家书院,也供百姓朝拜、读书人祭祀。言真子则既是授教也是庙祝,众位同道,万勿见笑。”
听言真子如此言说,众人方知,这周公庙实则是皇家庙产,也是皇家学院。姜和自是代皇家管理庙产之人,同时也授教皇室子弟。此等身份,皇家自然要授封官职。姜和未言是何官职,众人也不便深问。
古话言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据史料记载,大唐之初,李世民提出‘重道兴佛’。派玄奘赴西天取经后,佛教在华夏进入鼎盛时期。各地寺庙,道观香火旺盛之原因,就是许多庙产为皇家所有。也因李世民‘重道’、‘信佛’,天下道观、庙宇开始广有田产,这些田产大部分租与百姓耕种。道观、庙宇按朝廷规定,免纳税赋。
道、儒、释文化渐渐成为了华夏文化之根基,约束着华夏人类行为。自唐之后,列代帝王君主,他们都信奉、依赖道、儒、释。道观、寺庙不向朝廷纳赋之规定,竟延续了千余年。就满清入关后,为稳定政权,也没把这规矩改掉。因有第一个皇帝‘顺治‘入寺为僧,以致天下许多大的寺庙都为皇家所有。
公元八百四十年,李世民后世子孙武宗‘李炎’。于会昌元年曾实行了一场‘信道毁佛、会昌中兴’之举措。拆毁寺庙,逼迫僧尼还俗,实则就是一场排除异己,收缴寺产的行为。此举说明庙产曾影响着历代朝局。就武则天之女太平公主,本人也拥有多处道观、寺庙,这些都是她自己的私产。今佛学界年长的佛徒们,许多都知晓皇家庙产的来由。
在道兄姜和引领下,众人进得庙门。姜和叫过一小道童,让其陪同众人。转身对淳风等人言道:
“道兄我知各位师兄道行高深,言真子就不班门弄斧了。我去安排膳食,众兄弟大殿拜祭后,可于偏殿用茶,贩后再去朝圣。”言毕辞过。
大殿正中神龛上,端坐着吕尚、文王。因是师生关系,吕尚高坐,文王略低。两旁神龛上武王、周公侧身拱手躬立,意为受教。四圣贤塑像金粉镏身,栩栩如生。先圣吕尚、文王,双目和祥,似在亲切地观注着这几位道家后生。众人接过道童送上的香烛,燃放拜祭,虔诚之极。
依次拜祭后,几人转至后殿。宽大的后殿中,令三师兄弟大吃一惊。地上、几上、案上摆放着大量的、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钟、鼎。仔细观看,秦、汉时期的居多。钟鼎上之铭文三人大多识得,每一铭文即是一段史历,也是一段古老之故事。而那先秦时的商鼎、周钟上所铸铭文,就难住了众人。赵兴远、许望亭细观后,仅识得些许单字,亦不解其意。
细观后的李淳风倒是有些明白。几年前,先生就要自己习学古文字。书库中有几本桦皮纸书,其中一本书上就有这些钟鼎上的文字。另几本书则是对这些古文字的释解,书本显然是先生笔迹。原来有心的先生来周公山朝拜时,已把这些钟鼎上之古文字抄誊后带回观中留存。更难得的是,他还将这些字之含义、用意作了注解,以便后世识得。这些钟鼎,均是先秦时之作,属世上宝物。这皇家人实在了得,大唐短短十余年,就搜集如此之多。也许是大隋之物,被顺手取来吧!
师兄许望亭见淳风静立沉思,上前笑道:
“师弟沉思,难不成这钟鼎上之文字难住了你?山中众师兄弟中,古文字乃你之强项,你倒与我二人讲讲吧!”
淳风笑道:“师兄过谦了,师弟在先生授教下,古文字仅识得皮毛,怎及二位师兄道、儒之学已达高深!其实有心的先生,早将这些字抄誊回山,逐字释解后,编著成书。师弟我也是读了先生之作方识得几字。”言说间,淳风指着一铜鼎,对二位师兄续道:
“你们看这鼎上十三个文字,常人谁能识得,更别说解它之意。这短短的十余字,即道清楚了大禹王乃古蜀之人,他的家就在百丈山旁。他何时为王、何时治水、如何爱民等等。淳风要不是读了先生注释,怎知此鼎是商时之物,更不知此文意思是甚。观先生著书后,老人家告诉淳风,他虽抄誊了这些字,至今也还未完全解得。但对学问一丝不苟的先生,他正不懈地在读解。”
听师弟之言,望亭言道:
“师弟所言极是!入山二十余年,先秦时之文字最难习学。记得早年师父为我等授讲《道德经》、《易传》等著作时,老人家常逐字逐句授教。那些书典字字珠矶,不少书中,一个字竟会解释成一大篇学问。到得后来,方知是始皇帝下令焚书时,李斯将道儒之学极力保存。若无有师父教授,我等仍一抹瞎黑。”
听二位师兄弟道言,兴远笑道:
“若言这些年山中习学,师父他老人家确实操心。每次课授,他都不厌其烦。尤其是近年我二人为儒学院授教后,师父常授与道、儒高深之学,由我二人为师弟们讲授。其中也授讲了文王《六十四卦》以及吕尚之《阴符经》、《六韬》、《太公金匮》等深远、精髓之作,令我与望亭师兄受益颇深。今日忽然离山,方知学识浅薄,这师恩真是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