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风四人一车,晓行夜宿,三日后到得棋盘关驿站。交还车马后,徒步而行。过栈道,越秦岭,宁州地界上与师兄裴庆相别,约定三日后,岐州驿馆相见。
裴庆与淳风属小同乡,家住汉水镇,离分手处尚有几十里。淳风家住岐山脚下,与汉水镇成反方向,此去也是几十里。淳风请兴远、望亭二位师兄去自己家中,道是同去拜祭周公。
裴庆家眷早年已接至百丈村,家中父母尚健在,由兄弟照应。此番入京,自当回家探望。分手时几师兄塞给一些银两,道是孝敬二老。
岐山脚下,李淳风家中,已是掌灯时分。大哥‘李淳清’、兄弟‘李淳水’,正在将数只羊牵赶入圈。见淳风回家,大哥惊喜,迎上前拉着兄弟之手,连连摇晃,互道问侯。相拥分开后,兄弟又拉手,大哥笑骂:
“好你个老二,离家十余年方回,你看三弟淳水都已长大成人。”
一旁年轻人,年约二十岁。他面皮白净,身体也还结实,个子像淳清一般高,腼腆中倒有几分文气。见大哥二哥在叫,忙迎上前来。
淳风拉着三弟之手叫道:
“这就是三弟吗?想煞二哥了!那年离家时,你仅九岁,不曾想,一别十余年,你今已长成大小伙子。算来今年已二十有一,好!好!”
淳水不停点头,算是答应。待二哥言毕,淳水方道:
“二哥你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只是嘴上多了胡须。”
“三弟好记性,还记得二哥老模样,二哥却只记得你小时模样。”
说话间,屋内窜出两小孩,大男孩约十来岁,小女孩约六、七岁。男孩边跑边叫二叔,小女孩跑了几步停着,羞羞的望着眼前几人,咬着手指。
淳风一把抱起男孩,大哥在身旁言道,此是侄儿‘羊娃’、那是侄女‘丑妹’,快叫二叔。羊娃一个劲叫着二叔,丑妹却只低低的叫了一声。
屋檐下,大嫂正捋围裙擦手,淳风见得,忙放下侄儿,上前施礼:
“淳风拜见大嫂,嫂嫂安好。”
嫂嫂‘韦氏’,侧身福得一福:
“二弟离家多年,家中尚好。别光顾说话,快请客人进屋坐下。”
淳风笑道:“光顾高兴了,倒冷落了二位师兄。”连忙向师兄引见了兄嫂及兄弟。众人一番施礼问候,进屋落座。
大嫂送上茶水后,去至厨下。淳清转身对淳水吩咐道:
“三弟你去请大哥、幺叔,告知家里来了贵客。我先去宰一头羊,今晚家里热闹。”淳水立时快步跑去。
淳风陪二位师兄喝茶,述说着家中境况。
李家世代居住于岐山脚下,以打樵、农耕为生。到得上一辈时,李家有三兄弟。大哥李丰、李播为次,二人先后辞世,今有三叔李添健在。李氏近百年还算人丁兴旺,李添现为族中主事。淳风多年未回家,自然要把家中亲人请来相见。
说话间,院内一大嗓门叫道:“淳风兄弟,你可回来了,想煞老哥哥了!”
闻得声音,淳风知道是大伯家堂兄‘淳远’来至。堂兄是个直爽人,深得淳风敬重。淳风七岁前,大哥常上山放羊,总会带给淳风好吃好玩的,还常将淳风背着放羊。前些年在家侍奉父母时,淳远一有空就来家,帮做家务,照顾父母。父母去世,淳远奔前跑后,料理后事,帮助安葬。就连大哥淳清结婚,也是淳远大哥一力操办,算来这大哥今已年过五十。听声音就知他十分硬朗。
淳风迎至门外,兄弟一阵亲热问好。夜色中堂兄身后窜出一孩子,连叫二叔。淳远大哥笑道:
“此是你大侄子‘李过’,今已十六岁,常同我吵闹,要去投奔二叔。淳风你这下可麻烦了。”
“哎呀,过儿都这么大了!没事,男人总得外出闯荡、习学。只要大哥舍得,此次就让他与我同行。”调头又对李过道:
“跟着二叔,可有得苦吃,到时你可别哭鼻子。”
个子与淳水差不多一般高的李过闻得二叔愿带自己同行,自然十分高兴,立时笑答:
“只要同二叔一道,什么苦过儿都不怕!”
说话间,三叔、三婶二位长辈、及李家至亲们来到,家人又是一番亲热。
有心的三婶带来些菜蔬,安排晚辈们帮助侍弄。淳风将三叔请进堂内,淳水、李过去换下宰羊的大哥,男人们坐于堂内,聊说问候……。
李家为一三合院,院中摆下三张桌子,借助月光,淳水们又插了几枝火把。李家人分桌坐下,淳清抱出一坛老酒,好一顿团圆饭,吃至三更方散。
送走家人,安顿二位师兄歇息。三叔、二位大哥、淳水几人在客厅坐下。淳风与三叔奉上茶水,一家人久未团聚,似乎都有许多话要说。
淳风取过行囊,内里全是在路上备办的礼品,请大哥分别送与家人。又取出二十两银钱,奉与三叔,道是多年不曾在家,权当孝敬。家中弟妹尚未成人,也可作家用。
三叔推辞道:“如今天下太平,祖上留下薄产,也还过得去。我李氏家风淳朴,子孙们均知仁、孝,此番心意,三叔领了。你今回朝为官,是大喜事。淳清、淳远,你二人安排,请乡邻、里正吃个饭,别让我李家失了礼数。这钱就作摆席之用,明晚请乡邻小坐。”
淳风喜道:“就按三叔之意,明晚请邻里们一聚,感谢他们对李家之关照。明日一早,我同大哥去祖坟祭拜后,再去周公山。晚间回家,同邻里们相聚。银钱交与三叔,听凭你老安排。”三叔收下。
送走三叔、大哥,兄弟三人坐于堂前,淳风交给大哥两金锭道:“此为先生所赠,道是父亲一生清贫,今赠银钱,让李家置些田地。先生盛情,兄弟我只得收下,就请大哥作主。”
淳清笑道:“早年就听父亲言说。袁天师为天下道教主,他道行高深,医技一流,是老人家最崇拜之人。不曾想,二弟你拜天师为师,令大哥我眼羡。想我李淳清,习得父亲学问一点皮毛,在这十里八乡都颇受人尊重,兄弟你必然好前程。天师赠银,我代李氏谢过。此银钱明日我即交与三叔,由他去操办吧!只是淳风你后日回京,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淳风忙问大哥:
“何事相求?请大哥直言。”
大哥道:“父母去世时,三弟年仅七岁。这三弟内向,但酷爱习学。外出放羊时,背篼中常背书卷。大哥我常与人择坟地选房基、看风水,三弟成人后也常跟我习学。他把父亲留下书典遍读,也算有相当根基。你此番回朝,若能将三弟带在身边最好、让他奔个前程,兄弟俩也有个照应。”
“大哥所言极是,我也正有此意。这些年苦了兄嫂,兄弟我心存感激。三弟内向,必然稳慎,后日就与我同行吧!”
淳水高兴,连忙起身:
“谢过大哥、二哥。”
赵兴远、许望亭陪淳风三兄弟拜祭祖坟、父母后,五人一道去至周公山。
周公山,被岐山山脉众山峰三面将其环抱。它南面为千里沃野的渭水平原。渭水如龙,穿行在平原上。坐落在云雾缭绕的岐山山脉众山峰下的周公山,恰似一面南而坐之帝王,俯瞰着广袤的大地。据传,当年吕尚为文王选此山为墓地,曾言周享年八百寿,周朝果然经历了八百年。周朝几位君王葬于此山,后世缅怀,将此山定名周公山。周公山上除却文王之墓外,还有其两儿子武王‘姬发’与周公‘姬旦’之墓。吕尚轮回后,人们也将其衣冠葬于此山,造了衣冠塚,供后世祭拜。
赵兴远、许望亭临离山时,师父就曾言说。进京路上,途经周公山,山中有吕尚、文王、武王、周公几位先贤之墓,定当去拜祭一番。淳风他是本地人,对先贤不解处可问询于他。
大庙前牌坊下,众人仰观大殿,望亭调头对淳风言道:
“师弟你乃本地人,可否与我等讲一下这几位圣贤之事?”
淳风笑答:“好吧!二位师兄初次至此,师弟我倒是儿时就由父亲背着来过。早年返家,两年中也常来此地朝拜。如今这庙宇,你看它琉璃飞檐、金壁辉煌,可比当年气魄多了。听先生言说,贞观三年,圣上派右丞林大人前来岐山,监造周公庙。不曾想,如今庙堂如此壮观!想必这庙中仍是供奉四位先贤,他们之作二位师兄均曾习学,师弟我也就不多言。岐山下流传,早年吕尚在蜀地悟得天道、地理后,即来这渭水河畔开设道场。文王姬昌拜至门下,专心受教。后吕尚辅助文王,推翻荒淫的商纣。文王又请老师授教儿子姬发、姬旦,就是今人说的武王、周公。父子三人,治理好天下的同时,将我道学之识推向了巅峰,流传至今。观这周公庙之气魄,说明今圣除却崇尚道学外,他更崇尚文王治理天下之本事!观这周公山,也许明年朝廷就会举行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