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在书房中之言,武文深信不疑。怕给自家引来血光之灾,一生果然守口如瓶。此女命相,至死都未曾对人言说。在武文心里,只以为此女它年必为皇后,哪曾想到,成年后的武则天,会面南称帝为君。袁天罡一句‘广有天下’,武文也只意此女贵为皇后,岂不同君王一样广有天下?想我武氏,有如此富贵,心中自喜之余,又有些惶惶不安。自古富贵伴随灾难而行,此生定当谨慎,小心为是。天师未曾尽言,仅赠我两句,足也!
而此时的袁天罡已心中释然。此番出行,一为带弟子历练,二为至太白山追寻龙脉。不曾想,意外寻得四百年前诸葛孔明之秘,更观得后世君王降世,愿足矣!多年前,认为此生观王气无望的袁天罡,十余年前观得李世民头顶王气,已自欣喜。今又观得龙脉王气降落武府,更是心喜。‘龙瞳凤颈’更令他吃惊。今世之人,谁又会知道,唐三代后,女主天下,华夏会出一旷世之人!此番出行,尽遇奇事,令老袁开心。
袁、武老少,携手大笑,各有不同。袁天罡所笑是此番历行圆满之余,竟有如此收获。而武文高兴的是,武氏尚有百年富贵。袁天罡为‘武则天’赐名‘媚娘’,被其使用终身。
厅堂内,已宾朋满坐,武文依次施礼致谢后,武府安排了祭祀祖宗、先人。武文抱着三公子,拜了祖宗牌位。
厅内摆下十余桌酒席,武氏内亲、外戚,以及众多客人相聚,自是一番闹热。
袁天罡师徒为证实武府养女,已多盘桓了几日,今收获圆满,便急于回山。席间众人豪饮,二人仅浅饮几杯。
筵毕,先生即叫淳风收拾启程。
都督、管家、刺史、知府、店东一干人等,将天师师徒送至利州城外长亭,那里早有几辆马车等候。营医首领方云桥带着十来名营医及利州后生,恭立于道旁。
有侍者从亭内端出摆满酒杯的托盘,武将军取过两杯,捧与天师和世弟,缓缓言道: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老天师携世弟莅临利州,令利州增辉。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得相见,请满饮此杯。”
天师、淳风谢过,饮下了辞行酒。都督叫过营医官,医官施礼。都督言道:
“十名营医,七、八名后生,他们均为读书人。今至百丈山,拜入门墙,习学道医。学子们前往,还望天师、世弟,认真教导。”
言至此,刺史、知府上前施礼,道是事出匆忙,府衙唐突,望天师见谅。此般后生,只望他们去青云观习成后返回乡里,服务百姓。
天师笑答:“不妨、不妨!刺史、知府为民着想,本就好事。后生上进,老夫喜欢。”转身对淳风言道:
“你安排他们上车行路吧,回山后,你先做先生。”
都督引领,请天师上了一辆大车,车上竟有几只箱子,都督道是利州土产,乃府衙心意。带回百丈山,观中人等同享。又叫一副将,抱过一只小匣,对天师言道:
“谢老天师授教营医等人,此白银一千两,下官已奏报朝廷,以作营医习学资费,还请笑纳。”
“既是朝廷批转,老夫收下。”即叫淳风接过,置于车上。淳风知道,银钱礼品,先生是推辞不去,故老人家无有客套之言。
在相互挥手中,几辆马车,沿着官道,徐徐而去。官道两旁,是早年诸葛丞相种下的柏树,以作路标。顺着几百年的官道及柏树路标,闭着眼也能到达益州。
几日后,一行人回至青云观,山中弟子们迎至山门。两月未见,师兄弟们甚是亲热。向师父请安后,众人搬箱子,拿行囊。淳风请过道成、庆来两位师兄,为方云桥一行引见后,请庆来带去安排宿住。
观星楼书房中,道成向父亲禀言了两月来山中概况后。又言前些日朝廷来了公文,催促淳风师弟等人从速入朝,随即向父亲奉上公文。
袁天罡看罢公文,知道是师弟魏征亲拟。玄武门兵变后,李世民登上皇位,改年号‘贞观’。欲治理天下,如今李世民是求贤若渴。去年至长安见李世民时,自己就曾允诺,将山中弟子选派入朝。李世民言说,太医院、编修院、太史局下各院、坊急需人才,且点名要李淳风回朝,欲委以重任。尤其是李世民曾言他在年内会颁旨,恢复大隋科考,术算这一学科,日后会成为天下仕子必试之题。前两年,让李淳风在自己所编乾坤数运算中选出多题,编写了《术算》一书。此番进京,此书自是淳风晋见之礼。
袁天罡想到,好些年长弟子,均十分可爱。作为师父,自然是舍不得他们离去。然而朝廷海阔天空,方有用武之地,自己不可以耽误他们前程。你李世民既是当世明君,老夫就助你一臂之力。主意已定,先选派六人,下月进京。
每日夜晚,淳风必去先生书房。因已知离山日近,留给自己亲聆先生教诲的日子不多了,故每日晚课珍惜。
今晚与先生送上茶水后落坐,只听先生言道:
“淳风你不日回朝,朝廷海阔天空,乃你用武之地。天下道学者们,许多研创成果,都将依靠朝廷推广,达到‘造福于世’之目的。今圣胸怀治理天下之大志,他高瞻远瞩,大唐在他手中,定会奠定坚实之基。当年他让你至百丈山习学,也是为日后启用,发挥你之更大作用,你当有所准备。”
趁先生喝茶,淳风问道:
“先生缘何与圣上极熟?”
先生放下茶盏,微笑道:
“此等事日后为师自会告知。入山数年,老朽已将平生所学悉数授你。日后就靠你之造化与悟性。蟆颐山与灵物结缘,自会一通百通。你今已知吕尚《天工系》,愿你日后能与之结缘。哎!好一个‘缘’字了得,前题是你必识得众多古文字,解其之意,方能结‘缘’。几年前为师就让你识解古文字,想必今已有收获?”
淳风答言:“自先生授意后,弟子从未懈怠。前些日离山路上,听先生言说《天工系》,方知与古文字关联。想必先秦时的字都应是古文字?”
“应是如此。远古时,无有文字,人们用石子、手指、绳结表示数。伏羲氏发现地是圆的,万物有阴、阳后,画出了阴阳图形。有了图形,他想让人们更一步认识,即用‘—’表示阳,‘——’表示阴。实则是在用文字表述阴、阳。他要将圆等分,在观得天、地、山、泽、风、雷、水、火后,即用它们来表明方位。实则那时的人们,一见八卦,即能分辨出方位。只是我们不知,古人对八卦、阴、阳是何读音。到得文王时代,有了文字,文王父子识得了阴、阳、八卦。识得了伏羲之意,即用‘阴’、‘阳’二字注明。阴、阳图中,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今道家人称其为太极。文王读懂八卦图,也解得伏羲之意,即用了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八字。既表明了方位,又对应了天、地、风、雷、山、泽、水、火。继而又将八卦演变为六十四卦,尽含了天地、人世无尽变化。今人言说,‘苍颉’为文字发明者。经为师多年研修,我看未必。道家鼻祖伏羲氏‘一’画天开,他才应是文字创始者。只是年代太久远,我们不知其读音。”
听先生言说,李淳风自知先生是在与自己言说文字历史。只见先生喝茶后续道:
“苍颉先贤,本就先秦时人,他定然是受上古伏羲氏之启发,发明了文字。自他之后,人们争相创字,天下文字逐年增多。诸国争雄,各有各的文字,各有各的读音。例如一个‘上’字,齐国读‘上’,赵国则读‘下’,秦国读‘天’,韩国则读‘地’。”各国造字,各部落造字,文字混乱,语言混乱。你说那河图、洛书,谁能读得懂。为师年轻时,读得吕尚《万年歌》,多年一知半解。他之《万年歌》就是由《天工系》演变而出。前朝‘王诩’,诸葛孔明解得《天工系》。也是在识得古文字后,方与《天工系》结缘。《天工系》本乃天机,无缘不解,解得者更不能泄露半分,此为远古时先人留下之咒语。”
此时的李淳风,知先生今晚的课授讲了正题,连忙起身,为先生再续上热茶。
先生略停顿后续道:“始皇帝不失为一帝王。他‘远交近攻’之策,终将天下一统。随之而来,为固疆土,他修筑长城,实行文字、车架、道路、计量一系列统一。命‘李斯’带人,专司文字统一。故天下再无乱造、乱读文字之事,也有了今日一统文字。始皇帝在文字一统时,将各国书典一律焚烧,那些字样一样,读音不同,字意不一的文字,均被焚毁。如今这易、道之学中,许多来自于远古,我辈要将其解读,必当习研古文字。
修筑长城,自当青壮。青壮之中,自有读书人。按儒之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人高人一等,下力之事只能凡夫所为。故而始皇帝背上了‘焚书’、‘坑儒’之千载骂名。先秦时之古文字,哪怕你今识得,而它在那个时代是什么读音,又是什么意思。习学起来,十分困难。例如你在课授时讲到杨诛‘为我’篇时,那时之‘我’就非今日之‘我’。那诛、灭、二字,意为不容,即是古文字的延伸。秦灭后,不少读书人将古文忆录,流传至今的易、道之学,有不少为忆录本。字错、意错、释解也错。我辈在习学中,故肩负着纠错之职责。好在‘李斯’在编纂文字时,留下了不少道、易之书,方使名篇不失真传。要释解这些真传原意,必得习研古文字。你在习学古文字时,那些碑鼎之中,可找到无尽蛛丝马迹。书库中,为师抄录之《河图》及《洛书》文字,想必你已半数识得,继续习学,它年必有收获。”
近年来,袁天罡常在夜间对李淳风一人课授,再由他去为弟子们讲解。因袁天罡知道,对别人授课时,自身也是一种提高。记忆力超人的李淳风,每次先生所讲都会记于心中,然领悟尚须加深。他在给师兄弟们授课时,为防避讲错,自然会将先生所讲知识回味一番,方才讲授。如此一来,他则悟透了更深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