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上前,抬起伤者左手。只见他一手摇小臂,一手按大臂,旁观者尚未回过神,只听嗒的一声。连方云桥都知,伤者是肘关节脱臼,不经意间天师已为其复位。
天师放下伤者之手,叫过云桥道:
“他这只手肩关节也错位,你来助我按着肩头。”
云桥上前,按住伤者双肩,天师道:
“你看仔细了。”
只见天师抓着伤者手臂,一拉一推间,听得啪的一声,即叫云桥松手。
略过片刻,天师笑对伤者,
“你试抬一下手,是否能动。”
伤者即连抬几下,露出微笑:
“能动了。”
天师对云桥道:“他之右肩关节同样错位,你叫一手下,依我方才之法而为,定当把握力度。”
方云桥略作迟疑,见天师微笑中看着自己,即叫过一名营医,与自己搭手。在天师指点下,如法炮制。三两下后,果然听得一声响,肩关节复位。
这方云桥在军中多年,对刀、剑外伤医治已有相当经验,而对骨科研修就不怎么样了。也是袁天罡爱才,他知道伤者必是急速跌落时,慌乱中,双手抓到树枝类物。而双臂承受不了身体急速跌落之力,致使双臂肩骨错位。让方云桥接一次,他就知日后怎么做。亲手施治后的方云桥心中自是感激。
一旁的李淳风,在先生为伤者治臂伤时,就与营医们准备了竹片、布条。师徒合力,为伤者复位了腿关节。
在营医协助下,淳风为伤者捆绑了竹夹。
天师取出两粒药丸,交与伤者家人,又将营医带来的几种药粉拌和后,一并交与,且详细地告知了服用方法。
天师转身,见伤者双手已抬举自如,包扎也不错,竹夹捆绑也很到位,即叫过淳风交待一番。淳风提笔,开了一单方,交与病者家人,请去药铺抓药:
“此药让伤者服上三帖,即会逼出体内淤血。”
李淳风随即又教给伤者家人怎么清洗伤口;换敷伤药;配与的药粉怎么服用;要伤者一月后方下地,扶杖行走,两月后则可痊愈等等。
一番救治后,伤者家人几欲叩头相谢,均被天师师徒拦住,家人又欲付与医资,天师怎会收取。躺于竹架上的伤者开口言道:
“谢过天师师徒,待小可伤愈后,定去百丈山拜谢天师。”众人千恩万谢、拜辞而去。
送走伤者,天师师徒又连忙坐于案前,继续为病者诊治,直至酉、戍之时,人方散尽。店东早已备办酒席,都督亲自来作陪,众人喝酒至夜深不题。
次日巳牌未至,都督武文亲至客栈,迎天师、贤弟过府,此举正合了袁天罡之意。略作收拾,几人下楼。
店东黄清见几人下楼,连忙迎上前施礼,道言有一事相求。
天师笑道:“多日叨扰,店东请言。”
“在下欲将店名改一下,想请天师墨宝,题一牌匾,万望天师成全。”
“不妨,不妨。我看这样吧!弟子李淳风,他之书法,已得王老真传。老夫因年迈眼花,让他写可好?”
黄清、武文同时称好。李淳风知道,先生哪是年老眼花,他是有意把扬名之机留给自己,也就只得应允。
厅旁案上早已摆好一光滑的老楠木板,旁置笔、砚。在先生慈祥目光笑望下,淳风捋袖捉笔,略作沉思后,即挥笔而书。一时间,牌匾上跃出龙飞风舞的‘紫云客栈’四字。众人一片称赞,击掌叫好。略作停顿的李淳风似未尽兴,又抄起旁边小狼毫,在左下方写下‘百丈山李淳风,丁酉孟夏’一行小字。如此一写,把个黄清叔侄高兴至极。
果然,日后这‘紫云客栈’伴随住袁天罡师徒利州义诊、救人疗伤的故事,终成为了百年老店。
武府客厅,众人落座,其余客人尚未到来。李淳风借口武府为家父设绘,欲去瞻仰。叫上管家陪同离去。他有意把时间留与先生。
厅内仅天师、武文二人。家人奉上香茗离去,武文对天师笑言:
“今早请老天师过府,乃是晚辈有事相求。”
“都督直言无妨。”
“晚辈知天师通晓天文、地理,更知天师观人命相也十分精准。武文搪突,欲请天师为晚辈观这宅院风水,有无败笔。请老天师再测算一下下官之命相运程。”言说中武文彬彬有礼。
天师未曾客气,端坐中捋须笑道:
“都督之求,老朽自当效力。前两日在客栈,贫道就观得你宅院风水,早知是李播设绘。他本我道家风水学高人,此等宅院,无一败笔,你武家会有百年兴旺。老夫如此言说,你不会多心吧?”
武文笑道:“有一百年,晚辈知足也!万岁、万年那只是帝王向往、百官颂词,武文无此奢望。”
“老夫昨日其实就为你面相。不用言说,你乃牛年生人,季秋十六日,亥时归土,今四十有一。”
天师话一出口,令武文吃惊,频频点头。只闻天师续道:
“将军命中带爵,为一方诸侯。此生官位不会再升,享年六十有五。但百年之后,倒会追封极品。此品对你自是无用,然福佑子孙。你之命相中,有两子两女,绝非三子一女。”
天师此言出口,令武文更是吃惊,想必什么事都瞒不过这活神仙了。即叫家奴先将两公子和小姐带入客厅,请天师观算。
两小儿均虎头虎脑,小女也有五六岁,均十分礼貌。进得客厅,都争着拜见爷爷,把个天师乐得呵呵直笑。
天师起身,一一观望、亲热一番后,小孩们被家人带出。
待孩童们离去后,天师转身落坐,对武文言道:
“将军方才吃惊,不足为怪。观你面相、骨相,贫道即知你生辰年岁,此功夫我山中年长弟子均已修得。先言你这长子吧。此子乃虎年出生,你二十八岁时命带。他今一十三岁,孟夏初三日生,仅比刚出生之女长八日,他五行属木。此子一生平稳,袭你爵位。虽会多次参战,无大碍。只是你这二儿子成人后有些玩世不恭。此子猴年二月初三生,自是聪明。四十岁后,虽官居二品,但会权倾朝野。你之长女倒是好命相,它年必是夫人之命。”
袁天罡四十岁后就极少为人看相算命。虽然他十五六岁时就习得此技,然如今道行高深的他,也只认为此等技艺乃是不入流之技。今为证实武府生女,只得敷衍武文。一口气将武文三个子女命相道出,倒是句句实话。
谁知这武文听得极认真,更是十分相信。缠住天师问道:
“老天师怎一观就知孩儿们之生辰年龄?”
天师笑道:“观他们头顶发毛旋窝,即知其生辰,会算命相者均会。”
袁天罡与武文家人算命时,两次提及武家此次所生是女,武文自然再也不好隐瞒。只得对天师言道:
“前日内子所生,确实是一小女,我也不瞒天师,因其中有因,故对外声称是男。”
“哦!听将军所言,似有难言之隐,倘若愿言,老夫倒想闻其详,也会守口如瓶。”
武文道:“老天师今非外人,想也瞒不过你老之法眼,晚辈就明白告知你老吧!前夜夫人熟睡中,见得天降祥云。云头上站一仙人,手捧一婴孩。云端施礼后,对夫人言道:‘小仙乃紫薇星神,今赐你一女。请夫人将其当男丁抚养,此女它年有成。’夫人接过婴孩,正欲再问,星神已不见踪影。夫人惊醒,将梦中之事告知于我,晚辈也疑心。此时雷雨交加,夫人产下小女。因梦中星神之言,故对外宣称生一男丁。”
听罢武文细言,天师捋须,微微点头:
“是了,是了!将军可否将小女抱至,让老夫一观?”
“这有何妨。”武文即叫奶娘将婴儿抱至。
奶娘抱着新生婴儿入厅,袁天罡即见一股紫气笼罩,这紫气常人自是观之不见。见得紫气,天师心中自然有数,正是太白山中飞出之气。武文接过女儿,天师背手踱步上前,细观了婴儿一番。笑道:
“今为大龙年,亥子交替时出生,好!好!好!”即请奶娘抱走婴儿。
听天师连声道好,武文问道:
“请问天师,怎么个好?”
“请问将军,可有秘室,此番话老夫只能对你一人而言。”
厅后书房,极其僻静。武文道是除自己在此读书习字外,从无人打扰。二人落坐后,天师言道:
“将军已坦诚相告,贫道今贺喜将军。”言毕起身,抱拳施礼后再不言声。
这武文是个粗中有细之人,今一早请天师过府,就是要为其子女们算命。方才见天师观得小女时,见其似有惊怵。加之夫人临盆前所得之梦,知小女命相自当不凡。这袁天师为知前朝后世之人,定然将小女观得真切。见天师神秘且隐语不言,心内着急,定要天师将实话告知。
武文躬身而立,诚恳言道:
“晚辈生女隐瞒,还望天师海涵。谎称是男,实乃情非得已。此女命相如何?还望前辈告知。”
在客厅时,天师怕泄露天机,故来至书房。自己方才是真真见得,那王气就在自己眼前。再观此女虽初生婴儿,然为‘龙瞳凤颈’之相。早年拜读《万年歌》,先贤吕尚预测后世‘吕雉’,即为龙瞳凤颈相。对‘勘与’学一生追求的袁天罡,今观得女婴如此之相,既惊讶又兴奋。因心中激动,又怕口误泄秘,对武文恭喜后,故一言不发,他是在调整激动的心态。对这都督,说与多少,告知什么,正自掂量措词。
平静下来的袁天罡,见武文状急,即低语道:“此为天机,贫道只能言说两句,你此生定不能外泄,连夫人也不能告知,都督可能做到?”
见老天师一脸肃严,知道非同小可,武文也不敢多问。慎重中举拳言道:“武某定会谨记在心。”
天师再次言道:“都督切记,倘若泄秘,武府必遭血光之灾,后果可想而知。”
武文闻言,再次发誓后,天师让其凑耳过来,低语道:
“此女命相,岂止大富贵,你武氏它年会广有天下。她十五岁入宫,乃人上之人。老夫言至于此,将军谨记。”
听天师之言,武文震惊,立于原地不动。片刻后,低声自语:‘难不成此女是皇后之命。’
天师不言,在武文肩头上拍了一下笑道:
“走吧,客人已至,为公子过三朝祭礼。”
武文转身:“难道天师就没有多话对晚辈言说吗?”
“没了。贫道出门在外,未带贺礼,为公子取一乳名,以作贺礼吧!”
“天师赐名,是再好不过,快快请言。”武文急道。
“就叫‘媚娘’吧!”
“好!好!”袁武二人,相视大笑,挽手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