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喝干了敬酒续道:“这第二杯酒本督得请刺史白大人、知府常大人参与,你二人且得三杯并敬。”即命人取来大碗,三杯合并。
只听刺史白大人笑道:“你这都督,仅喝一杯,而我二人则是三杯。老天师乃贵客,敬酒理当,你武大人缘何少喝一杯?难不成都督有伤在身,不便多饮?要不就以权压人,硬要我二人多饮?”
那武文本就性情中人,听刺史如此一言,索性挽起袖口,命家人再取一碗,将三碗斟满道:
“老天师年事已高,想必不胜酒力,我三人敬酒,来个‘满心满意’。此碗酒有个说道,老天师二尊贤途经利州,为百姓义诊,分文不取,如此义举,乃利州百姓之福。你二人一为朝廷命官、一为利州父母,岂有不敬之理。若不怕天下人耻笑,尔等可以不喝。”
二人被都督用话逼着,看着眼前海碗,刺史后悔,不该用话去激这武夫。一大碗酒喝下,必然大醉。活神仙袁天罡享誉天下,人人尊崇,圣上都视他为座上宾,我今怎敢失礼。只怕身旁还有一李淳风,本就圣上面前红人,再来上一大碗,今晚怕是找不到回家之路了。
好在武府管家程荣晓事,及时将旁桌淳风请过,要刺史、知府一并敬了。
如此这般,刺史、知府自然与都督一同举碗恭敬。待二贵客喝下杯中酒时,三人竟咕咚、咕咚!各自将一海碗酒一滴不剩的饮下。
却说唐初时,大唐行政以道辖府。知府与刺史虽同为州官,然刺史为朝廷任命派遣,其官职一般都为四品,或四品以上。而知府乃地方官,一般都为六品。知府听道台调遣,道台可任命知府后,再奏报朝廷。知府报奏朝廷文书奏章,须经道台阅准,由道衙报奏。而刺使奏章可直接命驿官报送朝廷,且可六百里加急。故而刺史权力大于知府。许多钦命刺史,都是朝中有靠山、或皇亲国戚者。今利州刺史白玉奇,面对世袭都督和这二位特殊贵客,他虽朝中有人,然自是不敢作大。
老于世故,熟知官场的袁天罡,自知这刺史乃裙带之人,怎及身旁知府实诚。武文咄咄相逼,也够他受了。为缓和气氛,先生给淳风丢了个眼色。
淳风请管家取来一碗,斟满酒后,又为三人各斟一小杯。
只听天师起身言道:
“老朽师徒,途经利州,多有叨扰,在此谢过各贤达盛情。然因老朽年事已高,不胜酒力,故请弟子淳风代劳,回敬各位,以谢盛情。”
言毕举杯,淳风举碗。待各人饮下后,只见李淳风一口气干得碗中酒,众人击掌称快。
武文又提起酒壶,为各人斟上一杯,拉着知府,躬立对天师言道:
“晚辈这第三杯酒,有一事相央,还望老天师恩准。”
“何事相求?请将军道来。”
武文言道:“晚辈受圣上差遣,屯军利州。今兵马近万,无奈军中医官们医技平平。倘若上得战场,伤者无数,自当救助。更有军中将士,常有伤风凉寒,也须医治,此为我军中头等大事。早闻青云观中弟子,均习医技,晚辈欲派数名营医,拜至天师门下,专习那军营适用医技,万望长辈成全!”
天师闻听后笑道:
“此有何难!将军让所派营医准备,后日就同贫道一同回山,一年内即可回营胜任。”
“老天师恩德,武文铭记,我等还要得寸进尺,白刺史、常知府,你二位大人直言吧!”武文掉头对二人道。
那白刺史已两眼迷茫,话不成声。方才引见时,袁天罡已观白、常二人面相。这白玉奇虽名字响亮,而骨相鸡肋,本一肖小。官授刺史,直是辱没官场。那常知府倒是面相实诚,自是一为民的好官。
听都督之言,常知府对天师施礼道:
“下官无能,今利州百姓众多,虽有两三间药店,然无好的道医。百姓们患病,常无处医治。身为一方父母,知春羞愧。久闻百丈山天师大名,青云观医技天下无双。今日下午听都督言说,他欲派营医,下官则想在利州后生中,选那有所资历、实诚好学者、派送三、五人,去至百丈山,拜天师门下,习那道学医技。日后回乡,服务百姓,万望天师恩准,知春拜谢!”言毕,知府深施一礼。
天师捋须笑道:“好事、好事!你常知府心系百姓,贫道佩服。如此功德事,老朽怎不应允。青云观中,弟子上百,也不多这几人,知府安排,后日一并启程吧!”
武文、知府、再次谢过天师。
那刺史早已烂醉,趴于桌上,都督命人将其扶走歇息。转身又与参将、官员们共饮。
淳风举杯,对武文笑道:
“仁兄喜得贵子,小弟当敬你一杯,以表恭喜。”
此言一出,令武文略一愣神。旋即哈哈笑道:
“该喝,该喝。”转身又对众副将官员们道:
“昨夜内子临盆,生一小儿,自是喜事。后日午时,恭请诸位过府,饮我三朝祭酒。”
闻都督相请,知府常知春喜道:
“如今都督已有三子一女,可喜可贺,我等依次敬他一杯,如何?”
众人响应,一时间,酒席上又是杯来盏往,一片笑闹之声。
端坐的袁天罡,见得方才武文一愣神,自是心中更加明白,竟不住捋须微笑……。
次日黎明,天师师徒下楼,茶厅内已早有患者等候。二人匆匆用饭后,忙去至茶厅。
几名营医官早早而至,昨日为天师誊写单方者乃是营医首领,姓方名云桥。在军中任营医多年,虽仅三十多岁,倒是有些功底。天师昨日稍加指点,一报药名,他即能在竹笺上准确写出方单。昨日临晚,天师曾问他师从何人。云桥道是幼时曾受‘玉真人’指点,十七八岁时即从军,在军中一直为营医。医技、用药均靠参习。如今只想拜求名师指点,今能为老天师誊写单方,三生有幸。
袁天罡知道‘玉真人’乃李播之师兄,己辞世多年。自己平素最喜好学之人,对这‘方云桥’自然产生了好感。
见天师来至,备好笔墨的方云桥躬立迎候。此时厅内已是人头攒动,问诊的、陪同的竟有百余人,厅外还有人陆续来至。
今日又多了两名营医,在首领安排下,各自就位。黄来带领小二们,早在端茶送水。袁天罡、李淳风师徒二人,各自又忙碌起来。
天师坐于案前,仍像昨日一样,对不少中老年患者,勿须问、闻、望、切。观望一番。即道出患者症状、病情,哪些地方不舒服。转对方云桥报出黄岑几分、丹桂几钱、熟地多少。一连串药名,如数家珍。
云桥飞快的录记着,心道:‘这老神仙怎生将患者观上几眼,就知人病情。而所用单方,也极怪异。’
如坠云雾的方云桥,云里雾里。其实他哪里知道,在这病者众多时,袁天罡只得使出自己绝学‘观骨疗法’。一般患者,绝大多数为伤风、凉寒所致,自当问其病因。听病者言症,观其眼舌,闻其脉象。再据患者年岁、性别、用什么样的汤头,每味药剂量多少。此等一般病症对于懂得一般医理的方云桥而言,他自是熟识。而对那些久治不愈的疑难病症,老年患者,他则不知。袁天罡使用‘观骨疗法’,他是闻所未闻。以他今之功力,与百丈山年长弟子们相比,就那问、闻、望、切四字,也够他修炼十年以上。在活神仙面前,他只能如坠雾里。自知浅薄的营医官,倒是十分谦虚,也更珍惜这为活神仙誊写方单之机。坐于案前认真地书写着,且将有些汤头默记于心。
李淳风案前同昨日一样,忙个不停,好在有两个营医助手,倒还有条不紊。
不知觉间,未时已至,店中患者逐渐减少。在店东、幺师催促下,几人方至饭厅。
刚扒上几口,听得外面人声嘈杂,只见幺师黄来匆匆来至。道是有一樵夫,不慎从悬崖摔下,被邻里相救。如今送至店中,已是半死之人,请天师速去救治。
几人连忙放下饭碗,赶至茶厅。
摔伤者三十余岁,正处于昏迷。只见他浑身血迹,遍体鳞伤,衣裤多处挂破。淳风与营医们连忙搭台,置放伤者。天师察观后,叫淳风取过药葫芦,倒出一粒丸药,接过黄来递上热水,为伤者灌入口中。只听天师言道:
“不妨、不妨,定能救治。”众人松了一口气。
天师竖起食指,点了伤者几处穴位,转身对淳风和方云桥言道:
“他之手臂、腰椎、大腿数处骨折,仅右腿骨裂麻烦一些。我已封其穴位,减了他痛楚,片时就会苏醒。稍后我即为他接骨、正骨。只是他身上多处擦挂之伤,由你几人先予疗理。淳风处治外伤药粉想必不多,营医官处定有。”言毕的天师随即又报出几味药名,请营医们碾成药粉,立时会用。
方云桥叫过二营医,一番吩咐,二人飞跑回营。
说话间,伤者苏醒,天师问道:
“你可感觉疼痛?”
伤者低语:“疼痛全无,只是这手、脚好似不长在自己身上,全无知觉。”
天师知道,方才淳风与其服下麻沸丸起效,逐对伤者笑道:
“你且放心,贫道会为你治好的。”
此时,几位营医在淳风指点下,已备好烈酒、老酒、布条、棉纱。为伤者洗伤、敷药、缠裹,他竟无一丝痛楚。
趁众人忙碌,天师叫过营医官方云桥,对其问道:
“你可知似伤者这等年岁男子,身上有多少块骨头?”
方云桥一时愣神,言答不出,天师笑道:
“大小共有二百又四块。这也难怪,平时你治疗外伤较多,故对骨学未曾深研。方才我已将他之骨折一一观清,待包扎外伤后,我会与他依次接上。所幸伤者年轻力壮,方才昏迷乃疼痛所致,服下药丸后疼痛消除,自然苏醒。稍后你来助我为他接骨,此为你习学之机。”
云桥连忙施礼:“谢天师授教。”
此时,取药的营医赶回,淳风将几种药粉配兑,与伤者配以老酒冲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