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半掩的木门外,紧张地咽口水,卿欢害怕推开看到让她无法承受的画面。
来的路上她想起了阮尽南初三那年的暑假,因为乐器店的转卖问题和他爸爸吵得天翻地覆,最后乐器店被留下来了,他付出的代价就是鼻青脸肿进了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里面的碎裂声和咒骂声越来越大,卿欢不得不鼓起勇气猛地推开门。
房檐下的灯泡发着微弱的黄光,一个光着上半身挺着啤酒肚,满脸通红的中年男人拖着一个少年从屋里出来。在如此薄凉的夜里,那少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T恤,放弃了抵抗,任由着中年男人的拖拽。
阮尽南被随意丢在地上,中年男人抡起胳膊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在他脸上,像有着深仇大恨一般。要用多大的力道,卿欢站在门口都能听到那响亮清脆的声音。她看见阮尽南脸上的肉都在颤抖,然后歪着头倒在了地上。
别!卿欢在心里叫嚣着,但是嘴巴里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她朝阮尽南奔跑过去。
阮尽南的爸爸见他倒在地上便一脚一脚的踢上去,毫不留情的往他的小腹、肋骨、胸口这些脆弱痛感最强的部位猛踹。很难想象,这是在对待一个人,更何况他施暴的对象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阮尽南蜷缩成一团,躺在硬邦邦的地上沉默的接受这一切。他很清楚,按照以往被打的经历,若是他此时反抗只会招来比现在更猛烈的毒打。
他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嘴角肿了,流出鲜红的血,可即便这样他的父亲还是不肯放过他。
卿欢跑得急被什么东西磕绊了一下摔倒在阮尽南的面前,她匍匐着爬过去用双手和身体抱住他的脑袋,紧紧地护在怀里。不知道因为冷还是害怕身体在瑟瑟发抖。
阮尽南感受到她温暖的体温,也才发现,她原来这么清瘦。
他的爸爸酒气熏天,已经醉得人都认不清了,看都没看她一眼,一边继续踢打阮尽南一边骂脏话。
卿欢的眼泪掉在阮尽南的头发里,鼻涕也蹭在他的T恤上,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不要打了……”
她看见地上有很多东西在淡淡的月光下闪烁,发现是啤酒瓶的碎玻璃片,旁边还有好几个敲碎了瓶底的啤酒瓶。
阮尽南的爸爸见有人护着他,连拖带拽地将他从卿欢手里拖出来,卿欢死死不放手,可惜力气太小,最后反倒踉跄了一下摔坐在地上了。
她扑过去抱住阮尽南的腰,用头去顶他爸爸的肚子,想把他推开。俩个瘦弱的未成年人怎么敌得过一个身强体壮的中年男人,阮尽南的爸爸只随手一拎就把卿欢推了出去。
卿欢趴在地上,感觉腰侧疼得厉害,她满头大汗地回过头去,看见阮尽南站起来用力地推开他爸爸,摇摇晃晃的又跌下去,用膝盖抵住地面,手撑着身体,朝她看过来。他平日里淡薄清亮的桃花眼像是此时漆黑的夜色,涣散的眸光,半垂的眼皮在无力的苦苦支撑。
“回去。”
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从口型来判断。卿欢摇头,还想再过来,他刚刚还涣散的眼睛一下子聚焦,愤怒地瞪她,以示警告。
阮尽南站起来,将她从地上提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将她往门口推。卿欢哪里肯依他,一边阻止他一边又不敢碰到他的伤口,央求:“我不走……”
就在阮尽南和卿欢在门口僵持不下,他即将关上门的时候,卿欢看见阮尽南的爸爸走了过来,他高举的手上有东西在发光,挥下去的时候借着天上的月光卿欢看清楚了那是啤酒瓶。
卿欢的瞳孔突然放大,她失声尖叫:“阮尽南!”然后伸手去拉他。
她用手慌乱地抱住了阮尽南的脑袋,阮尽南也下意识的便将她抱在了怀里,紧紧地,颤抖着。卿欢害怕得闭上了眼睛,耳边只听见一声砰,碎裂的玻璃渣飞溅到她手背上,划破了她的皮肤,感觉到一阵刺痛。站了一会儿,阮尽南就往下瘫坐下去,架不住他的卿欢只好用力扶着他的腰跟着他慢慢跪坐在地上。
他仍然用手紧紧箍着卿欢的脑袋,卿欢的手朝他的后脑勺摸了摸,摸到黏黏糊糊的东西,惨淡的月光下,她脸色苍白的看着满手猩红的血,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寂静的四周害怕地哭喊起来:“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们……涂城……吴姨……”
“阮尽南,阮尽南你别死……你可别死啊……”他两只胳膊无力地垂下去,脑袋靠在卿欢的肩膀上,仿佛已经失去生命力的玩偶,卿欢只能恐惧又慌张的看着他,无助和悲伤像天空冷冷的月光笼罩了她。
阮尽南的爸爸看见儿子已经乖乖认错地跪在地上,才赤着脚砸吧着嘴回到屋里去了,接着,屋里的光就熄灭了。
“阮尽南你醒一醒,我害怕……”卿欢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包在阮尽南的脑袋上,怕他血流光就会死掉。
“不怕。”阮尽南气若游丝地道,费力地抬起头看着泪流满面,眼流鼻涕全粘在脸上的卿欢,他漆黑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温柔的笑意,看着她,万般的不舍和悲伤。毕竟,这个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卿欢了。
卿欢已经没有心思去解读他此时的眼神,她要去外面求救,她不能让阮尽南死。
院子里只剩下卿欢和阮尽南,他说完话就昏迷过去,她瘦弱的身体在没有风的夜里一阵阵发抖,像风雨里飘摇的树叶。
不论过去多久,回忆起这个晚上,她都会被无助和绝望紧紧包裹,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刻,体会过如此无助绝望的情绪。
她好害怕阮尽南再也醒不过来了。
涂城推门进来的时候,卿欢仰起头又哭了起来,就像看见了天使一样。其实从阮尽南昏迷到离涂城进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卿欢却觉得过了一个小时那么漫长绝望。
她语无伦次地和他解释,涂城蹲在地上看了看阮尽南的伤势,一脸凝重的对卿欢道:“你先扶着他,我把他背起来。”
卿欢照做,看着涂城把阮尽南背起来就跑,她跟上去,问:“我们去哪?”
涂城看了她一眼,真是急傻了:“找人帮我们送去医院。”现在打120还得等,要尽快送到医院才好。
“轻点,他流了好多血,会不会……”卿欢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焦急又害怕的看着涂城。
涂城斩钉截铁道:“不会,放心。”
“嗯!”卿欢用力点头。